作者:神仙老虎
乞丐都能当皇帝了。
若说以前周二郎对永和帝还保持着敬畏之心,如今这一遭,却是彻底看清了永和帝的本质,徐庚有胆子架空他,端王有胆子生出谋逆之心,说到底,都是看出了这位皇帝的无能。
与其如此,还真不如……
周二郎长指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戾气。
不过他这次却是没打算继续惯着永和帝,真当他周凤青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吗?
田税变法,禹北赈灾,西北平乱,合着他抛家舍业,拼死拼活为大干朝填补窟窿,卑躬屈膝哄着他,是完全走错了路线呗。
这种人不能哄,更不能给他任何安全感觉,就得压制他,吓唬他,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他越是心惊胆战,对手中唯一可用好用的刀才会更加依赖。
你不是有安全感吗?
那我周凤青还真就不替你四处补墙了。
有这闲工夫,我陪陪我儿子不好吗?
马车到了皇城,周二郎从马车上下来步行,赶巧,户部李尚书的轿子落地,李尚书从轿中稳步下来。
从名义上来讲,周二郎这个户部侍郎在户部尚书的手低下干活儿,是李尚书的下属。
但从实权以及影响力来看,周二郎乃是天子近臣,太子少师虽然只是个荣誉称号,那也是堂堂的正二品。
虽说是有点儿被永和帝忌惮,但那恰恰证明人家不是一般的能干,能被皇帝忌惮的大臣不就那几个吗,都是站在权力最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李尚书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混到告老,别觉得这告老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实则危险重重。
这做官就要得罪人,不想得罪人是干不成事儿的,有时候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未必知道。
在任上的时候还好说,一旦你要告老,想要整你的人可能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真要论起来谁身上还没有点儿事儿?
因此,见到周二郎,李尚书极为客气,禹北赈灾时两人关系维持得不错,这层关系维护好了,说不定就用得上呢。
周二郎见到李尚书亦是尊敬客气,李尚书想什么,他心知肚明,正好,他也有用到李尚书的地方,这位老大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先拿出点儿诚意呗。
漂亮话可不值钱。
两人边走边聊,显得十分热络!
周二郎几乎可以预料,今儿的早朝,徐大人安生不了。
第141章
月落星沉,东方泛起鱼肚白,宫门吱呀呀开启,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依次穿过景华门,华运门,进入太干殿。
“众卿可有事奏?”永和帝高坐龙椅之上,例行公事地开口询问。
工部尚书钱益迈步出列,高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永和帝往下扫了一眼,见是钱益,莫名就觉得扫兴,工部的事儿总结起来就俩字儿“花钱。”
“说吧。”永和帝语带不耐。
钱益亦是无奈,六部之中吏部和户部一个管人,一个管钱,自然是香饽饽,兵部和刑部不好不坏,最不受待见的就是工部,光花钱不创收,搁谁谁也不喜欢。
知道不招人待见,但事关重大,该说还得说,定了定神,钱益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陛下,黄河永宁段堤坝年久失修,去岁已经发生两次决口,勉强堵上,明年春汛到来之前,若再不提前加固堤坝,一旦发生灾难性大决堤,中原四省三百九十七郡都将面临被淹的危险,事关重大,不得不提前防范。”
一说到要修河堤,永和帝就头皮发麻,按照之前的惯例,每年修河堤的拨款大约在白银三百万两,这两年因为国库空虚,预算直接砍掉三分之二,直接变成一百万两左右。
实际上修堤坝的重要性他能不知道吗?
历年来的教训还少吗?
说到底国库里没银子,就连军饷的开支都已经缩减到了不能再缩减,现在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边儿十万火急就先顾那边儿。
周凤青这次西北平乱,好容易缓解了军饷的压力,想喘口气儿,这黄河堤坝又开始添乱,简直没一刻消停。
永和帝语气里的不耐愈加明显,“那依钱卿家所见,朕应当拨多少银子下去。”
钱益咬了咬牙,说了一个保守数字,“陛下,臣预估至少需要白银五百万两左右,先紧着永宁北段最危险的那段河堤开修,约莫三百多里,若是修完银子还有剩余,不妨再根据实际情况加固其他有必要的河段。”
“五百万两白银?”永和帝不由得尾音拔高,言语间甚至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五百万两,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容易,朝廷年年开支超预算,入不敷出,你道朕的国库里总共还有多少万两银子?
钱益把永和帝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是有苦说不出,五百万这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的预算了,您也不想想,您有多少年没有好好修过堤坝了。
再说了,朝廷一百多万两银子拨下来,一层层下去,真正用到修堤坝上的能有一半儿就不错了。
就算是他不贪,下面人一样贪,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还能咋办?
钱益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解释,“陛下,去岁北地两省大旱,粮食大幅减产,饿死数万人,可这比之中原水患的危害不值一提。”
“陛下,一旦河堤决口,水淹良田,紧接着就是瘟疫横行,来年又会蝗灾泛滥,不得喘息,损失之大,无法估量啊。”
钱益把水患之害明明白白地拍在了桌面上,也是摘清自己的责任,出不出钱是你朝廷的事,我工部该汇报的都汇报过了,别到时候真的发生水患,又追究我知情不报。
永和帝原本的一点儿侥幸心理被他说得全无,但别说五百万两银子,凑够一半儿都难,遇到难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能干的周二郎身上。
周二郎眼观鼻鼻观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刚把人指使到大西北平乱回来,现下又派去中原治水,永和帝自己也有点儿张不开这个口。
扫视下面一圈儿,能真正干事儿,尤其是干大事儿的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朝廷里国库底细的也是这几个。
永和帝开口“徐卿家,修堤坝之事,你如何看?”
徐庚见点到自己,缓缓站出来,皇帝的言外之意,他再清楚不过,翻译过来就是:堤坝得修,银子没有,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
无非是两条路可走,一是增加赋税,二是借。
增加赋税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大干朝的赋税之重已经不能再加,再加就该出事儿了。
不能增加赋税,就只能是借钱了,套路就跟周凤青的借粮票套路差不多,向大地主借,向天下富商借。只不过去年的借粮票才搜刮过一波,今年再借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儿,徐庚开口道:“陛下,钱大人说得极是,黄河水患猛如虎,不可不早做防范,只是近几年我大干朝连年遭灾,国库吃紧,所以——”
“臣的意思是由朝廷出一部分银子,再从民间募集一部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周侍郎去年搞出那个借粮票就不错,这事恐怕还得交给周侍郎妥当。”
“启奏陛下,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周二郎忽然出列,朗声奏道。
永和帝目光微闪,在他看来徐庚所言是实情,目前来看,除了借钱,确实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周凤青莫非是想踢皮球?
周二郎没有在意永和帝的不满,继续道:“陛下,诚信乃国之根本,正是因为去岁才发了借粮票,今年才不可再行借钱之事,民间亦知前债不清,后债不借,朝廷在没有兑现借粮承诺之前,万万不可行此事。”
“周侍郎此言亦差矣,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如今有困难,帮朝廷亦是帮自己,本官相信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会得到天下人理解的。”
徐庚这番冠冕堂皇的套话,把周二郎逗乐了,他很想问一句,“徐大人,您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
靠讲道理就能办成事儿,那还要刑部干嘛?还要锦衣卫干嘛?白养一堆吃干饭的?
直接派一帮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言官去讲道理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大干朝风头正劲的俩人儿,一个是老奸巨猾的肱骨重臣,一个是气势如虹的后起之秀,俩人儿斗法,旁边没人吭声,万一把火引到自己身上,这么个烫手的烂山芋谁接得住?
没看首辅大人都没招儿,把祸水引到周凤青身上了吗,而一向积极能干的周大人这次竟然退缩了。
他可是周凤青,出使西北蛮族都没退缩的人,这次竟然开始退了,足见这事儿到底有多为难。
若真要办不好,黄河一旦决堤,造成民怨沸腾,这个负责治河的人就得被拉出来砍头平民愤,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永和帝明白此事难办,当然也知道徐庚那话纯属在扯淡,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事儿确实交给周凤青去办合适,毕竟借粮票这事儿是他搞出来的,远比其他人更有经验。
至于周凤青所说的朝廷诚信,还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其他吧,想到此处,永和帝抬起头来,正要开口。
周二郎却抢先他一步,高声道:“启奏陛下,臣到有一两全其美之策。”
周二郎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这还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众人的好奇心一下被吊起来了,就连徐庚也不由诧异地看向周二郎。
永和帝却是哈哈大笑,道:“周爱卿快快说来,让朕听听你又想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妙策。”
周二郎却道,“陛下,臣的确有办法解决修河堤的银子问题,不过却是需要借陛下的锦衣卫一用。”
“锦衣卫?”
“朕让你去借银子,你要朕的锦衣卫做什么?”永和帝不解。
周二郎缓缓说道:“陛下,除了地主富商,我大干朝还有一批隐形的豪富,只要他们愿意掏银子,甚至不需要朝廷出钱,臣估摸着凑个五百万两不成问题。”
周二郎不动声色放出诱饵来。
果然,永和帝一听说不花他国库里的银子,来了兴趣,追问道:“不要卖关子,快告诉朕,你要这锦衣卫和借银子有何关系,这些隐形的豪富又是什么人?”
永和帝问出了满朝文武都好奇的问题,徐庚却是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周二郎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笑,道:“陛下,大干朝的贪腐之风日益严重,是该管一管的时候了。”
他这话一出,满朝皆变色!
大干朝国库里缺银子,这官员的俸禄自然就高不了,高不了就得想办法,否则在寸土寸金的安京城置办一套宅子都置办不起……
永和帝有些为难,周二郎的法子妙,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这要真较真儿,就没有干活儿的人了,他自己显然也清楚朝廷的俸禄实在不高。
周二郎见永和帝为难,开口道:“陛下,凡愿意主动归还所贪银两,主动认罪者,可减轻处罚。”
永和帝能想到的,周二郎自然也能想到,大干朝贪腐严重的问题哪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儿,为皇帝解决银子问题是假,他另有图谋。
徐庚连番出手搞他,不回敬他两次,显得自己多不懂礼数,有来有往才对嘛。
礼部尚书冯明恩不是徐庚的死忠吗?
就先拿他开刀好了。
徐大人,护住你家小弟哦。
护不住,你的那些其他小弟会对你失望的。
至于其他人么……
那得看本官的心情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老婆当初仗着你的权势欺负人的时候,就应当做好被人欺的准备。
周二郎从不敢忘记当初自己护不住儿子的无能,若非是钰哥儿有喘症救了他自己,也救了一家子,他不敢想象周家现在是个什么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