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他说,在一些很是遥远的记忆里,他似乎也曾众星环极。
他在心底想了无数次,想到那时的记忆尽数模糊了,最终也没能够想得明白,为什么好像一点缘由都没有,自己就从云端跌入深渊了。
他想找个人问问,可这里又有什么人能给他答案呢?
没有的,除非离开这里,否则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鹿临溪:“仅仅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吗……”
谢无舟:“嗯。”
他说,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鹿临溪:“知道以后呢?”
谢无舟:“不知道。”
鹿临溪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则天道预言说你注定为祸苍生。又或者说,是有人为了阻止一些可能危害三界之事,不得不选择牺牲掉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谢无舟:“那就认了吧。”
鹿临溪:“……”
她听见谢无舟的语气又一次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平静得好似早已燃尽的死灰,一次次挣扎着复燃,都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彻底静默的理由。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认识的谢无舟,无论面对什么都能游刃有余,那样一个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认命的。
从前的他,怎么会生出过认命的想法?
他要是在这里认命了,那还让不让她离开这场梦境了啊!
鹿临溪:“不准认!”
谢无舟:“……”
鹿临溪:“你敢认了这命,我会瞧不起你一辈子!”
谢无舟:“……”
大鹅凶巴巴地瞪着眼前之人,小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悦。
“对不起。”谢无舟说着,不禁低下了头。
鹿临溪反问:“你对不起我什么?”
谢无舟:“不知道。”
鹿临溪:“不知道你还对不起?”
谢无舟:“我惹你生气了。”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叹道:“是啊,你惹我生气了,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我是真的见不得你认命的样子!”鹿临溪气呼呼地说道,“你以为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为了旅游吗?我是要带你出去的啊!不是说好了,要信我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一点点信我呢?”
“我……”
“打住,不要你你我我的!”
大鹅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翅膀,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血海。
此处设有结界,不能使用法术飞行,血海能够侵蚀一切,谢无舟的护体灵力在它面前甚至撑不过一秒……
既是如此,当年的谢无舟又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血海之水确实碰不得,但也并不是什么灵力都能侵蚀的?
也许它能侵蚀的灵力有限。
就比如,它只能侵蚀仙神之力,若以妖魔之力应对,情况便会好上许多?
谢无舟当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甘愿舍了神骨,堕入魔道的?
如此一想,好像确实很有可能啊。
她一脸凝重地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望着谢无舟认真说道:“我偏不信那血海真能侵蚀一切!我还是那句话,这里的树不行,那就换别的树试试,要是别的树也不行,那就用我的灵力试试!反正还有六十几天,我就能恢复法力了!”
“你的灵力……”
“对啊,这世间万物不都有生有克吗?没准那海水只克你,不怎么克我呢?”鹿临溪说着,挺起白花花的胸脯,无比认真地说道,“谢无舟,你一定会出去的,出去以后,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都可以找人去问,你这一生绝对不会那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
“别不说话,听到了要吱一声!”
“听到了。”
“乖!”大鹅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半点也看不出时辰的天空,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天黑,我可不想撞见怨灵,我们快点回家吧!”
话音落下,她看了谢无舟一眼——那家伙正望着她发呆呢。
她想也不想,朝他腿上扇了一翅膀。
“别愣着,起来带路啊,看我做啥?我又不认识路!”
谢无舟连忙站起了身。
鹿临溪:“瞧你哭的,衣服都湿了。”
谢无舟:“……”
鹿临溪:“脏兮兮的小孔雀。”
谢无舟:“……”
鹿临溪:“好啦,不笑话你了,我也没多干净。”
谢无舟:“……”
大鹅说着不认路,却还是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不过她方向感确实不好,这才刚走几步路,便听见谢无舟在身后说了一句:“……偏了。”
“偏了?偏了才对嘛,不偏就不是我了。”
大鹅说着,转过身来,朝着谢无舟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山路漫长,一人一鹅行了许久,才回到那安静的小院之中。
外头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大鹅在外跑了一整天,回来的路上虽然有吃果子,但为了赶路也没安心没吃上几口,此刻回到家中早已饿得前胸贴了后背。
正因如此,她刚一踏进院子,便把谢无舟赶进了厨房。
考虑到今日的谢无舟只有一只手,大鹅主动担起了洗菜的任务。
只是那菜就放在木盆里,她用翅膀搅和也不对,用脚去扒拉也奇怪,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嘴在装满水的盆里头叨了半天。
谢无舟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来把大鹅往旁侧轻轻扒拉了一下。
鹿临溪:“……”
算了,鹅嘛,干不了活也是十分正常的。
有些人就算少了一只手,洗菜做饭也还是比她方便许多的。
鹿临溪这般想着,跑到一旁耐心等了起来。
晚饭过后,她回到卧房,若有所思地趴在了自己的小窝里。
红色的灵光一如往日那般,轻易阻绝着屋外所有可怕的声响。
谢无舟一直那么厉害,他可是神魔一体啊。
在《入魔》那并不清晰的设定里,神魔一体似乎是一种罕见的上古血脉,拥有着这世间最强的修行能力。
但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也会被困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让人望不到一丝希望的地方。
拦住他的,是天界的结界,也是那一望无际的血海。
她直到今日才知,那个看似永远风轻云淡的家伙,曾经竟也那么努力地想要离开一个地方,却一直苦于无舟可渡。
谢无舟……
无舟。
原来就连他的名字,竟也与这无望的囚笼有关吗?
她差点忘了,他说过,他不叫这个名字……
可多年后的他,却是以这个名字,去到魔界,成为魔尊,变成了那个天道预言注定灭世的存在。
尸山、血海、怨气、天魔……
原来这些东西,早就把他彻底的困住了。
虽然他确实成功逃离了这里,可有些事情于他而言,却是直到数千年后都不曾真正放下。
怪不得,她会随他来到这里。
这看似平静的生活,一直都是他永远忘不掉的梦魇。
在这场梦境之外,他真正的那座孤岛,从来不曾出现过她。
那个独属于他一人的年岁里,并没有一个能够陪伴他,鼓励他,安慰他,愿意伸手拉他一把的人。
她不禁于心底质问自己,凭什么可以那么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能够讨得他的欢心,就能让他为自己放下这所有的一切?
她没法替他原谅什么,甚至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他,怎么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鹿临溪越想越觉心闷。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床的方向,小声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也睡不着,我们聊会儿天吧?”
“好。”
鹿临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没话找话地想起了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