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师父,自重”
车挚嗤笑一声,“若真没有别的心思,为何你也不愿认陈元覆做义父?你对澄澄只有忠心,做她的兄长,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
“……”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车挚一眼,抓起佩剑,扭头便走,却听见车挚在身后悠悠道:
“澄澄现在进了永同书院,正好与冷成光做了同窗。我瞧着那小子对澄澄也是别有用心。冷家与陈家又交好,你现在若是不低头,以后我可不帮你。”
“不必。”
他走得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你小子,将来可别后悔!”车挚冲他喊道。
冷相七想撮合冷成光和陈映澄,早已不是秘密。
从他第一次带着冷成光来参加陈映澄的生辰宴,到后来让二人在同一学堂,之后青宝城中的每一次宴会,只要陈映澄在场,就绝不会少了冷成光。
年年陈映澄生辰,冷家总会送上厚礼。
外人看来,冷家和陈家交好,两家结亲,是强强联盟,锦上添花的好事。
但陈元覆和沈婧却并不想陈映澄与冷成光扯上关系,究其根本,冷家内部实在复杂。
冷相七正妻早逝,府中有六七房妾室,却只有冷成光一个孩子,生母不详。
冷相七对外宣称冷成光是正妻所生,但他的妻子早在冷成光出生前两年便已离世。
在职场上,冷相七无疑是位优秀的同僚,恪尽职守,处事灵活,游刃有余。
但若要和他结成亲家,陈元覆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进入那种勾心斗角的深宅之中。
陈元覆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早早便向他透露自己有意招小雀为婿,之后冷相七虽从未提起过结亲一事,可陈映澄所在之处必然少不了冷成光的踪迹。
少年人之间的交往,他们做长辈的不方便开口干涉,而且心长在陈映澄身上,若她真为冷成光心动,他们也无法阻拦。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冷成光平日嘴巴毒脾气大,陈映澄和他并不融洽。
这次考进永同书院,陈映澄笔试第一,但因为低了冷成光当年的分数两分,被他好一番嘲讽,连送个生辰礼物都要说她是笨蛋。
今年冷成光的礼物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底部有许多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齿轮,陈映澄研究了半日才找到机关将盒子打开。
盒顶弹开的瞬间,一只蠢胖的木鸟弹出来,口中发出叫声:“笨蛋!笨蛋!”
“什么鬼东西!”
陈映澄皱起眉,将木盒扔出去,落在院中那只赤凤锦鸡面前。
九年过去,这只笨鸡被她养得肥肥胖胖,身量大了一圈,但还是一副斗鸡眼,宛如弱智。
它慢吞吞地踱步,叼起木盒,学着它的声音道:“笨蛋!笨蛋!”
“你也学?!”陈映澄冲过去把木盒过来,轻轻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你现在又会说话了?怎么在旁人面前就不说?”
“笨蛋!笨蛋!”
“住嘴!”
陈映澄伸出两指,将它的嘴巴捏住。
小雀来时,陈映澄正抱着鸡脖子,歪斜着身子挂在它身上,裙摆垂在地上,衣裳凌乱,笨鸡面前一个木盒,正发出“笨蛋”的声音。
“小姐。”他走上前,把地上的木盒捡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天黑前要赶回城中。”
他看到木盒顶上的木鸟,眼眸一沉,“小姐,这是冷公子送来的?”
“是啊!冷成光这贱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幼稚!”
小雀随手将木盒扔到桌上,看着和一只笨鸡较劲的陈映澄,无奈道:“小姐,你也别难为它了。”
陈映澄扒着赤凤锦鸡的嘴巴:“它刚才又说话了。小雀,你说它是不是装得蠢笨,其实故意在整蛊我们。要不然怎么只在我们俩面前开口说话?”
“属下不知。”笨鸡被她抓得咯咯直叫,小雀上前,抓着鸡头将它救下,“小姐,咱们真该走了。”
“哦,这就走。”陈映澄理了理衣裳,“对了,你今晚有没有安排?”
小雀:“小姐吩咐便是。”
陈映澄:“这次和我一同考进书院的,吴家的小姐吴轻妙,邀我去平安里新开的那家书局。”
“我今晚可以陪小姐同去。”
“师父没给你安排什么事情?”
“……没有。”
他这一停顿,陈映澄便知道车挚今晚肯定有安排,道:“你不用陪我,师父的事情为先。”
“小姐为先。”
“真的不用。”陈映澄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轻妙倒是想让你陪同,自从去年中秋你陪着我们泛舟,她便常嚷着要和你一同出去。”
“……”
小雀手上一松,那笨鸡便从他手上逃脱,咯咯地奔向石桌,叼起木盒跑进了桃林中。
他平日最爱看陈映澄笑,可此时却觉得这笑容刺得人心疼。
“小姐想让我陪同吗?”
他垂眸,不愿去看陈映澄的眼睛。
“当然不想。”陈映澄笑语盈盈,“你可是我们家的人,若她看中了你,花重金将你买去,我可不就没有侍卫了?”
满心阴霾骤然消散,小雀扬起唇角,“小姐放心,买不走。”
陈映澄:“那是自然,若你就被这么挖走了,我可会在青宝城好好败坏你的名声。”
“若我做出对小姐不忠的事情,就罚我修为五感尽失,变成废人……”
“打住打住!”陈映澄慌忙去捂他的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发这种毒誓。”
“你的忠心日月可鉴。”陈映澄道,“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快去把那笨鸟抓回来,咱们回城。”
“是。”
小雀上前,两三下抓住了赤凤锦鸡,它口中还叼着冷成光送的礼物,鸡脖子晃悠着,猛地将木盒甩出去。
“小姐,东西坏了。”小雀将裂成两半的木鸟拼起来,请示陈映澄,“该怎么处置?”
盒顶的木鸟摔断,露出里面的弹簧机关,却还喋喋不休地叫嚷着“笨蛋”。
陈映澄听着那声音便烦,摆手道:“给梦姑,让她收进库房里吧。”
第18章
小雀将陈映澄送回城中的宅子,便又去了城主府。
陈映澄向芹娘抱怨道:“自从小雀筑基之后,师父老使唤他。若是给钱也就罢了,偏偏让人做白工,真是个抠门老头。”
“小姐,那是城主,是你师父,你可不能这么讲。”
“我说的是事实,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收徒,就是看中了小雀的天赋。”
芹娘忙用手里的帕子去挡她的嘴,“小姐!你可千万别在城主面前这么说!城主对小雀尽心尽力,不仅把自己的旧剑熔了给他铸了佩剑,还将珍藏百年的法器灵药悉数赠予他,怎么不是真心相待?”
“而且……”她幽幽地看着陈映澄,“那些东西现在全放在小姐这里,城主知道怕是会气疯。”
“他知道。”陈映澄将她的帕子拨开,“他对小雀好是好,只是……”
陈映澄皱起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是车挚的徒弟,车挚虽然常训她,但也尽心竭力地教导,让她从一个毫无天赋的废柴,到如今摸到筑基的门槛,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的普通人。
陈映澄嘴上还嫌弃,其实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师父。
只是……
她不喜欢师父跟她抢人。
小雀还未结丹,但是据陈正拓所说,小雀的修为已经远在他之上,结丹只是时间问题。
陈映澄曾见他御风而行,百步穿杨,甚至在顷刻间废了一个想对她行凶的歹徒的双手。
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战胜青宝司大多数的修士,可以执行他们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可他毕竟只有十七岁。
在陈映澄心里,他既然不愁吃穿,便没必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在她身边安心做个侍卫便好。
她又不是养不起他。
可小雀从幼时起便是个倔驴一样的性子,她不许他去,他也会答应,然后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去,为了不被她发现便急切地行事,清晨带着一身伤回来。
若不是有一次陈映澄偶然撞见他扔掉血衣,还被他蒙在鼓里。
后来她便不再阻止他了,反正也拦不住,倒不如让他安心地去做,稳妥行事,少受些伤。
“还说什么只听我一个人的话,都是放屁。”
陈映澄在背后将车挚和小雀都骂了一番,吩咐芹娘锁上大门,今夜不许他进院子。
她明知这样拦不住他,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映澄梳洗打扮,准备去赴吴小姐的约,出了大门,却见门口立着个熟悉的人影。
他身上还是昨夜离开时的衣裳,怀中抱着佩剑,见她出来,便朝她行礼,“小姐要出门?”
陈映澄瞥见他肩头潮湿,便知他一夜未进门,一直守在门口,不由得在心底暗骂这头倔驴。
“嗯。”她点点头,将目光移开,“你何时回来的?”
“不久。”他道。
不仅死倔,还扯谎骗人。
陈映澄心中腾起怒火,淡淡地嗯了一声,“我要和吴小姐出去,你不必跟着。”
小雀低下头:“小姐慢走。”
陈映澄上了马车,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只见小雀一动不动地站着,像门口的石狮子一般,望着她们的方向。
“真倔。”陈映澄放下帘子,无奈道,“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