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那他们那日说的成亲,是和谁?
他想得出神,目光都有些直愣,陈映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吃饱了,我要出去散步。”
“我陪着小姐。”
“不必了,你今日又帮着师父打了一天白工,肯定也累了,我和落鸢一起出去。”
他刚站起身,又缓缓坐下,“小姐和落鸢相处得不错。”
“嗯,她听话也安静。落鸢还会画画呢,今日在课上,她画了邢夫子,两撮小翘胡,惟妙惟肖,书院的人都说像!等我回来找给你瞧瞧。”
“小姐,你要认真读书。”
“我有在认真读书,我是课下才看到的!”
陈映澄说完便扔下碗筷走了,喊着落鸢陪她去平安里逛街。
小雀一个人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厨房的人来收拾,被他冷声拒绝。
自他不能陪着小姐去书院起,他能为小姐做的事情便越来越少了。
刚从水兴城回来没几日,他却格外怀念那里的日子。
小姐身边没有其他仆从,只他一个,事事吩咐他,事事依赖他。
一回来她便又要去到书院,数不尽的同窗,聊不完的话,句句都围绕着书院的生活。
现在连散步都不让他陪同。
他要怎么做才能留在她身边,才能更靠近她?
不再否认自己的感情之后,他的欲念更加汹涌,生出越来越多逾越的念头,让他有些后悔那日的遮住她的双眼,吻过她的脸颊。
洪水开闸,便不能再回流了。
小雀收拾好饭桌,本该去城主府见车挚,到了跟前却调转了方向,去了平安里。
灵兽馆还在开着,十余年没再出过神阶灵兽,人们对于购买兽蛋的热情远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但灵兽馆依旧热闹非凡。
陈映澄拉着落鸢在观看斗兽,她是这里的常客。
陈映澄有段时间痴迷于斗兽,可惜被陈正拓发现了,沈婧亲自来抓她,陈映澄从一楼跑到顶楼,跑了三圈,还是被拎回了家。
从此她便金盆洗手,只偶尔才会掷钱下注,更多时候只在一旁看热闹。
她下注的时候,总是会赢,十倍地赢回本金。
因此陈映澄在这里小有名气,每次她下注,便有人跟着她押,曾经有人叫她“小赌神”。
陈映澄唯恐这桩事再传到父母耳中,好一阵子没来过灵兽馆,后来也就低调许多,悄咪咪地押注,静悄悄地发财。
一代赌神就此销声匿迹。
今日还是幼崽赛跑,陈映澄拉着落鸢,给她选中的小灵兽加油助威。
小雀站在高她们一层的楼层远远望着,陈映澄脸上兴奋欢乐的神色,落鸢则是茫然不知所措,一如从前陪着陈映澄过来的他。
心底泛起酸意。
“你果真在这儿。真是翅膀硬了,连你师父都能晾在一边。”
车挚从他身后走出来,往下看了一眼,“见你迟迟不来,又有人告诉我小赌神来了灵兽馆,我便猜到你在这里。”
“师父。”他转身颔首,脸上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去。
车挚惊讶一瞬,瞥见陈映澄身侧的小姑娘,露出笑意,“瞧瞧你脸上的表情,要醋死了吧。”
“……嗯。”
“你就嘴硬——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背对着车挚,“师父,我喜欢小姐。”
“啊……今天真是……我是老了还是傻了,难道是在做梦?太阳打西边出来咯——”
车挚语中尽是揶揄,见他的背影微动,似是在叹气。
“师父,你从前说的话还算数吗?”他抓紧围栏,长舒一口气,“一个月,我一个月就能结丹,师父,您能不能帮帮我?”
“臭小子敢跟我讲条件?你结丹又不是给我结的!”
陈映澄赢了钱,揽着落鸢的肩膀往外走,在这里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小雀可以猜到,她定是要落鸢开口,要什么都买给她。
两人出了灵兽馆,小雀终于转过来面对着车挚,“您说要我去赤日学院的事情,我也可以去。您想要我拿到的那把剑,我会努力拿回来。”
车挚挑挑眼角,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舍得离开澄澄了?”
“不舍得。我想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那你……”
“我没办法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师父,求您帮帮我。”
“……”
车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打量着他的神色,试图在那张脸上看到开玩笑的意图。
可他这个徒弟向来不会开玩笑,他脸上只有认真,只有恳求。
“这可怎么办啊……”车挚长叹一声,露出为难的神色,“我问了那么多次,你都说你对澄澄没别的心思,我昨日才答应了冷相七,要替他儿子做媒。”
小雀握着围栏的手霎时攥紧,“师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相七平日与我并不算亲近,昨日却突然携礼拜访,求我当这个媒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么低声下气,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你若早告诉我,我定然不会……”
他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身体撞到围栏上,“师父你要让小姐嫁给冷成光吗?”
车挚上前,轻拍他的肩膀,语中带着愧疚,“我只负责牵桥搭线,最终能不能成,还要看澄澄的意思。澄澄她和冷成光向来不对付,未必会答应。”
“冷相七这些年为了青宝司鞠躬尽瘁,他都这样求我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言而无信。”
“……我知道了,多谢师父。”他抬眸,挤出笑容,“师父不必自责,是我一直嘴硬。”
车挚眉心皱了皱,“你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在水兴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轻轻摇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比想象中更不能没有她。”
车挚:“你能坦诚,我这个做师父的很欣慰。冷家这桩事,大抵是不能成的,等过上几个月,我再向元覆开口提你和澄澄的婚事。”
“为何不能成?”他有些疑惑,“冷家与陈家,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车挚摇摇头,神色复杂,“冷家的情况比你看到的要复杂很多。退一万步讲,就算澄澄真的和冷成光两情相悦,陈家也不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小雀歪了下脑袋,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解。
“旁人的家事,也不好在背后议论。”
如果冷相七只是按照寻常地礼节请他做媒,车挚多半不会同意。
可冷相七一身傲骨,居然跪在了他的面前,车挚没法狠心拒绝。
他说他一辈子没当过合格的父亲,唯独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想为他搏一搏。
可感情的事情,哪里是搏就能搏出来的?
*
冷家。
冷成光从书院回来,发现院里洒扫的下人又是张陌生面孔。
对方朝他行礼,冷成光没有搭理,反正他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没必要记住。
“少爷,大人请您过去。”
他换好常服,便有人来请他,倒让冷成光愣了片刻。
他和冷相七上次见面,是三日前,上次说话,是七日前。
冷相七忙着城中政事,回家也是宿在温柔乡,怕是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
见面是在冷相七的书房,烛光昏黄,冷相七坐在桌前看书,长发披散,整个人显得十分柔和。
冷成光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父亲抱着他读书的场景,他们父子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
“父亲。”
“成光,吾儿,你来啦。”
冷相七放下书本,朝他招招手,脸上满是慈笑。
“父亲找我何事?”
“大事。”他笑道。
大概又是要他去见哪家的姑娘,催着他成亲。
冷成光意料之中,在他面前坐下,“这次要见谁?”
“这次你肯定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烛光晃动,冷相七的笑容显出几分阴森,“陈家的小女儿,陈映澄。”
冷成光脸色大变,“为什么是她?!”
“你不是喜欢她吗?从小便喜欢,她去哪儿你便去哪儿,还亲手给她做礼物。”
“……我没有。”
“当爹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你老是跟在她身后,城里人都以为是我想撮合你们呢,为父可是背了好大的锅。”
冷相七笑出了声,他尽力微笑,表情却越发扭曲。
“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既然是你的婚姻大事,爹这一次想选你喜欢的。”
“我不要她。”冷成光强硬地拒绝,情绪激动,“不要!”
冷相七的笑容顿时消失,目光中只剩下淡漠,“很多事情爹对不起你,这是唯一可以补偿你的,你也不愿?”
“不愿。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在他注视中,冷成光也平静下来,目光变得和他一般阴森幽寒,“我要娶她,就会先杀了你。”
“……”
“噗嗤——”
冷相七仰头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我唯一的儿子,像我哈哈哈哈——”
他笑个不停,几乎要背过气去,像个疯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