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谢通心中烦躁,恨不得将院中所有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但低头看到女儿脸上期待的神色,他露出笑容:
“应该快了。”
“应该是几日,快了又是几日?”谢友晴努嘴,抱怨道,“你总说要将他请回来作客,可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
谢通:“……”
他是真的有想杀人的心思,把敢勾引他女儿的有妇之夫碎尸万段!
谢友晴忧思数月,日日在房中作画,画中的男子身姿挺拔,临江而立,衣袂翩翩,画累了便弹琴,琴声哀婉,如慕如诉。
显然是得了相思病的症状。
可这相思病,一见江随山就好了!
自此便时常在他跟前打探江随山的消息,眼中是藏不住的少女情思。
谢通震惊、愤怒、不解,惆怅,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自家女儿喜欢上他眼中钉的这个事实。
而且还是个已经婚配的眼中钉。
他虽没见过陈家那位小姐,但是知道陈元覆,知道沈婧,这两人把自家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想要跟他们抢人,那得是掉一层脸皮才行。
谢通在外人面前清高了一辈子,为了这种事情拉下脸面实在有些丢人。
可为了他女儿也是他的珍宝,他女儿想要的,丢脸又如何?
“行了,等他回来,我定会安排你们见面。”谢通大掌落在谢友晴头顶,脸上只剩温柔,“姓江的有要事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一个姑娘家,定要矜持些。”
就算他不回来,杨柳生和他也已经打算想办法将他逼回来。
毕竟,他师父还在赤日学院住着,车挚一个废人,想拿捏他简直轻而易举。
谢友晴笑容明媚,带了几分羞涩,“我才不是想见他!只是从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一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而已。”
“是是是。”谢通笑道,“是他得求着来见你才是,我们家友晴想见他,是他的福气。”
*
一晃,江随山已经在极岛待了五日,陈映澄和他似乎渐渐回到从前那般,白日形影不离,并肩走过陈映澄曾经到过的角落,夜晚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这样的生活让江随山的心久违地感受到平静,极岛确实如陈映澄所说,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他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和陈映澄一起。
虽然那天之后,二人再也没有过更进一步的亲密,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清晨起床和晚上睡觉,陈映澄会给他一个吻,也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抗拒他的怀抱。
晚上惊醒,怀中的澄澄还在酣睡,怀抱被真实的温暖充盈,将半年来的空虚和孤寂填满。
窗外月光皎洁,将屋内也照得敞亮,江随山将自己的手掌挡在心口和陈映澄的脑袋之间,把自己的心跳声将她吵醒。
每次惊醒时,心脏都会跳得极快,且久久无法平静。
梦境的内容也大同小异,他在空旷的无人之境,一遍遍呼喊陈映澄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他的生活再次被陈映澄填满,本该感到轻松和快乐的时候,这些梦境却在昭示着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从来没有减轻过。
因为他对陈映澄来说,是可以被轻易放弃的人。
这种“轻易”并非是因为陈映澄对他无情无义,反而是来自某种深厚的信任,在陈映澄的心里,他似乎有着通天的本领,被命运眷顾,是天道的宠儿。
他并未深入探究过陈映澄的梦境,依稀猜测到那或许是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描绘着另一个江随山波澜壮阔的一生。
陈映澄在梦境中得见他的未来,并对那未来深信不疑,所以便坚定地推着他走向她所认为的,对他有益的命途。
可回望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在石窟受尽折磨,唯一可以算是命运垂怜的时刻,便是被陈家挑中,逃离魔窟,又幸运地与她邂逅,得以留在她的身边。
天道不公,是陈映澄眷顾,才使他成为今日的江随山。
什么梦境什么预言都是狗屁,没有陈映澄,他什么也不是。
他无心去探究那复杂的身世,也不在乎清河大陆暗流涌动的危机,只要陈映澄愿意,他可以一辈子陪她留在这里。
陈映澄想交给他的担子太重,但他自幼以来的所思所求,也就只是留在她身边而已。
可他又不知该怎么去改变陈映澄的想法,或者说,他心里很清楚,陈映澄的想法是不会被改变的。
即使这些日子她默许他留在身边,但发呆时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忧愁和纠结,还有深深的忧虑。
她并不快乐。
他留在她身边,并没能带给她欢乐,反而让她日日忧思,渐渐憔悴。
江随山竭力想要忽视,却再也忍受不了她愈发凝重的叹息和眉间化不开的郁气。
他好像真的该离开了。
可他贪心又自私,连这片刻的温存都舍不得放手。
“澄澄……”
借着月光,他含泪一寸寸亲吻她的脸颊,睡梦中陈映澄小幅度地皱眉,被他用指腹轻轻揉开。
他想留在爱人身边,不是为了给她带来痛苦的。
“……”
临近清晨,天光微亮的时候,陈映澄被热醒了。
一睁眼就是江随山的胸膛,两人的躯体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他胳膊紧紧箍在她腰间。
难怪梦里被一条大蟒蛇缠得呼吸不畅。
陈映澄向下蠕动,试图从他怀里窜出去,但没能成功,不仅腰上的胳膊收得更紧,江随山还有了要醒的迹象。
她赶紧停了下来,闭上眼睛装睡,片刻后身侧没了动静,她才又睁开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江随山的脸。
好漂亮好英俊好喜欢的一张脸。
陈映澄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脑子里忍不住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其实若是早知道男主长成这个样子,做梦的时候或许就没那么害怕了。
如果他们两个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嘴唇漂亮,眼睛漂亮,孩子的眼睛和嘴唇都可以随她,但江随山长得也不赖,像他也不会难看。
可男主真的能生孩子吗?
一个有着洪乐生的血脉,夏侯家血脉的孩子……
陈映澄的手指从他脸颊脱离,原本带些笑意的脸上又只剩忧愁。
血脉有时候就是一种诅咒。
对冷成光是,对江随山也是,对清河大陆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而言,都是。
这些日子过得太安稳,她居然都敢有这样的幻想了。
她和江随山不会有孩子的,他们马上要到此为止了。
陈映澄再次尝试从他的怀抱中脱离,不顾他皱起的眉头和口中的轻哼,奋力扯开他的双臂,从床上翻了下去。
在书桌上翻找一番,陈映澄找到之前没能送出去的信纸。
这原本是为小雀准备的,里面只记载了赤日城尤其是赤日学院中一些难缠的人物。
对江随山而言,这名单上的人要翻上三倍不止。
这其中有些会成为他的伙伴,他的助力,有些居心叵测,两面三刀,有些……是死敌。
想来江随山这成神之路也是十分不易,居然要解决那么多的麻烦。
陈映澄奋笔疾书,绞尽脑汁,全然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小姐又没穿鞋。
江随山心想,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他现在应该拿着鞋子过去给她穿上,再装模作样地训她几句,拉着她去梳洗。
可他若去了,陈映澄又会局促不安地躲开,露出那种不忍心拒绝他,又不敢和他太接近的纠结神色。
他一旦动作,两个人都不会开心。
还是这样安安静静的最好。
陈映澄一直写到天光大亮,脚底冰凉,她才想起来没穿鞋的事情,踮着脚尖回到床边,发现江随山还没醒。
他一直醒得早,陈映澄都不知他是几时起的,反正她每次起来,他都把东西收拾好了,今日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都提前准备好,再把意识昏沉的陈映澄捞起来洗漱梳妆,穿好衣裳送她去上学。
这样一想,她上一次去上学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她还错过了青宝司的去年的两次遴选,青宝司按惯例一年两次遴选,因她父亲和大哥的离开,去年又特地加了一次。
她本来年纪不够的,可那一次刚好可以。
可惜。
陈映澄蹲下身,伸出食指,继续刚醒来时未完成的工程,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描画,嘴唇轻点两下,在他的下巴尖收笔。
“唉……”
陈映澄起身背对他,将写好的名单塞进他随身的锦囊之中。
她想回青宝城了。
江随山有他的路,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可他们注定走的不是同一条。
第59章
江随山离开赤日学院的第二十一天,车挚的竹林外围满了人,开窗望去乌压压的一片,连树上都站了人,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他。
这其中不乏他曾经的同门,当然更多的还是他的晚辈,这些小孩大都好面子,所以车挚直接推开窗,把他的小茶桌搬到窗户旁边来,对着外面的晚辈们喝茶。
窗边站着的那几个都慌乱地扭头四处乱瞟,车挚不急不躁,煮了壶热茶递出窗外:
“来点?”
其他人都低下头去不言语,只有站在窗边的女子摆手:
“不敢……还请师叔放过。”
车挚打量着她,“你是杨柳生的弟子?老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