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还是说,他觉得他们俩的默契已经到了连知会都不用知会,梧秋就能通晓他的想法?
若真是这样,那她惊闻祁昭驾崩噩耗时的崩溃、不眠不休赶回京城、痴心不悔在田庄等候、风雪天冒着被冻成冰棍的风险目送了他一整日、为他缠绵病榻的事情,又算什么呢?
算她自讨苦吃?自作多情?
还是说,他觉得反正早晚都会重逢,只要将来他再次出现,梧秋就会因为失而复得的惊喜而忘记中途所经历的坎坷?
祁昭是觉得无论她身在何处,都在他掌控的范围之内,所以只要人不死,哪怕伤了、病了,他都可以不必安抚,不必理会。
呵,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梧秋一定会无怨无悔的痴痴等待他的驾临与垂怜?
梧秋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升起的怒火压下,问坐在身旁的芙蓉:
“还有多久到木缘镇?”
芙蓉和芍药正在整理在花溪镇买的花,马车装点一新,为旅途增色不少。
“快了吧。出发前听萧公子说,今晚到永安镇过夜,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木缘镇了。”
梧秋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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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车队按计划来到永安镇。
他们找了一家宽阔干净的客栈,要了五间上房,车马停靠在客栈后院,有专门的伙计喂养看守。
梧秋从马车下来时,萧凛正跟马槽旁的一个大胡子说话,一直在问他的马是怎么喂养的。
萧凛随便与他说了几句,便向梧秋走来:
“今晚将就住一宿,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到。”
梧秋点了点头,见那个大胡子仍绕在萧凛的马周围,继续问喂马的小哥,看来是真的对马很感兴趣。
萧凛解释:
“一个商队,那领头的喜欢马。”
梧秋环顾一圈,发现后院另一边确实有个商队在卸货,客栈的伙计们配合着把他们车上的酒坛卸下,一个背影高挑的泼辣妇人叉着腰指挥,看样子像是随车的老板娘。
“景园楼的酒,从南边来的。”
梧秋这么说是因为那些酒坛子上贴的标签是江南景园楼,那楼里有个闻名天下的酿酒师,酿酒功夫十分了得,金氏也曾有过收购景园楼的想法,不过那掌柜的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萧凛对大祁的酒不熟悉,闻言‘哦’了声,倒是那边卸货的老板娘听见了,竟拿了一小坛酒过来:
“娘子好见识,看来也是好酒之人,若不嫌弃,带回去与郎君一同尝尝。”
她把梧秋和萧凛误会成一对,萧凛以为她会解释,谁料她只是笑吟吟的接过酒,客气的向老板娘道了声谢。
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因为一壶酒而结识,顺便拉了几句家常。
从老板娘的谈话中知晓,他们今日送酒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晚上只能宿在永安镇,明日再出发回江南。
两人聊了一会儿,那边伙计搬完酒,喊老板娘过去与客栈老板对账,梧秋这才与她分别,回自己客房去了。
萧凛送她到房间门口,拦住要进去的梧秋,问道:
“你先前为何不反驳?”
梧秋问他:“反驳什么?”
萧凛指了指后院方向,梧秋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怎么,坏你名声了?需要我去澄清吗?”
说完,梧秋便一副要转身的样子,被萧凛无奈拉住: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真的想通了?”
梧秋抱着酒壶叹息:
“真好笑,我不想通能怎么办?到他的皇陵打地铺吗?”
萧凛被她的话给噎住了,不过能说出这种话,看来她是真走出来了,那他就放心了:
“行吧,你想通就好。早点休息。”
萧凛的房间在对面,跟梧秋告辞后便也回去休整了,目送他离开后,梧秋也吩咐芙蓉和芍药不必伺候,回房休息去。
两人也知道梧秋不太喜欢别人贴身伺候,想着反正她们的房间就在隔壁,姑娘有什么需要直接喊一嗓子她们也能听见。
等人都走了,梧秋才肩挂包袱,怀抱酒坛进房关门,当天晚上,梧秋心情很好,颇有兴致的亲自去客栈厨房点了几个小菜拿回房间自斟自饮。
第二日清晨,芙蓉和芍药端着热水来梧秋的房门,谁知敲了好长时间,房间里都没有声响,两人正嘀咕着姑娘昨晚莫不是喝多了,现在还醉着没醒。
萧凛已经洗漱穿戴完,见两人站在梧秋房门外交头接耳,不禁走过来问:
“你们干嘛呢?”
两人把她们的怀疑又对萧凛说了一遍,萧凛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忽然警醒的转身敲门:
“阿秋!阿秋!”
房内依旧无声无息,萧凛心中怀疑更甚,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
房门果然一推即开,萧凛率先冲入,看到的是一桌根本没动过的饭菜和纹丝不乱的整洁床铺,但原本应该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和包袱却是消失不见了。
萧凛脸色剧变,走出房门便立刻唤出侍卫问话,谁知每一个都说没见过梧秋离开客栈。
“昨晚阿秋可有什么异常?”萧凛问完侍卫又过来问芙蓉她们。
两个姑娘摇头表示:
“没有异常,姑娘昨晚心情很好,从厨房点了几个菜后,还在楼梯口跟送酒的老板娘有说有笑的。”
萧凛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赶紧去看看那送酒的商队还在不在?”
阿秋并不是那种会无端热情的性子,她三番两次跟那老板娘搭话,必然不是因为一见如故。
果然,派去查看的人很快回来禀报:
“公子,客栈掌柜说那商队天不亮就走了。”
“去问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萧凛说:“所有人随我去追。”
一声令下,侍卫们纷纷应声,芙蓉和芍药心中十分愧疚,得知方向后,一人一马率先追出。
一队人马紧赶慢赶,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赶上了那个送完酒回江南的商队。
萧凛的人把商队截停,在大胡子惊愕的目光中,掀开了商队马车的车帘,把车厢里正在打瞌睡的老板娘吓了一跳。
“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老板娘瞬间清醒过来,对萧凛问。
萧凛在看到马车里只有老板娘一人时,就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他真是被冲昏了头,客栈内外全是他的人,阿秋进出不可能没人知道,她根本就是制造出自己离开的假象,昨晚在楼梯口跟老板娘有说有笑也是故意做给人的看的,为的就是让萧凛误会……
所以他们追出来的时候,阿秋根本就还躲在客栈的某处,现在怕是早就远走高飞了。
可萧凛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说都已经走出来了吗?她被金氏除了名,祁昭又不在了,应该不会回京城,而其他地方她能去哪儿?
萧凛想了半天,决定回木缘镇看看,毕竟她还有一只镯子在木缘镇,既然她能为了镯子出宫找他,可见镯子对她意义非凡,就算她要跑路,至少也得把镯子带走吧。
这么想着,萧凛又重新燃起希望,翻身上马:
“回木缘镇。”
然而,萧凛忘了自己从来就没有猜对过梧秋的想法,这回也不例外,在他回到木缘镇的时候,梧秋已然悠哉哉的搭上了一个商队的车,前往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乌月国。
第89章
◎去乌月◎
乌月位于大祁边陲, 两国之间有一片瘴气丛生的密林,是乌月的天然屏障,但两国有通商, 在密林外一处叫做月亮镇的地方,专供两国商人交换买卖物品。
原本这里是没有镇子的, 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市集, 但随着买卖货物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少商家为了能常年在此做这生意,干脆花钱建了屋舍, 几十年过去, 集市渐渐成了小镇。
梧秋换上了镇上人常穿的衣裳, 从食肆中买了只葱饼,就着碗酸浆囫囵吃着, 周围都是来自各地的商旅,各种叫卖声不断,牵马牵驴子的络绎不绝。
乌月国的商队每月从密林出来进一回货,梧秋刚到月亮镇的时候, 距离他们下一回从密林出来还有三日,梧秋便在镇上等了他们三日。
吃完早饭,梧秋便随着大部分商户往西边的集市赶, 那里地形宽阔, 乌月国的人进货量比较大, 因此习惯在那里交易。
梧秋赶到时, 交易似乎已经开展了一会儿, 乌月国多产珍稀药草, 正是月亮镇的商人们最愿意收购的, 不少品类都供不应求, 价格自然也就高起来,而乌月国用药草换来的钱,当场就会购入一些新奇的物件和生活用品。
卖货卖货的人来来往往,梧秋径直绕到后方,找到了正在抽旱烟歇息的领头人。
“你买什么?”
领头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貌周正,会说大祁官话,他见梧秋两手空空,不像是卖货的,便以为她是买货人。
梧秋摇了摇头,迳直从贴身囊袋中取出一块黑色的木牌,向乌月国的商队领头人展示后问:
“你认识这个吗?”
领头人凑近看了看,惊诧抬头,看向梧秋的目光顿时变得谨慎起来:
“阁下怎会有我国乌木令牌?”
梧秋确定他认识令牌后,悬着几日的心才敢稍微放下一些:
“我与贵国的新任大巫师是朋友,这乌木令牌是他回国前赠与我的,他说若我今后有难处,可以凭此令牌寻求他的帮助。”
领头人是乌月国中专门负责与大祁通商的管事,与大祁行商方式不同,能够代替乌月国出来行商的都是官家的人,因此他对乌月国内大小事宜十分精通。
乌月国确实刚上任了新的大巫师,听说确实是长老们亲自从大祁接回不久,此女手持乌木令,又是来自大祁,确实有几分可信。
“那贵客想要怎样的帮助?是金银,是货物,还是其他?”领头人按下怀疑,想先问问她的打算再行判断。
梧秋直言:
“我其实是个江南商人,在家乡得罪了当地知县,家族怕我惹事,就把我逐出家门,我对家人、对官府都很失望,可孤身一人又无处可去,这才想起来当年偶然曾救助过两名乌月国少年,他们给了我这个,说以后可以凭此到乌月国向他们索要报答。”
“你说的金银之类,并不能解我无处可去的困境,所以我想凭此令牌,请你带我去乌月国面见大巫师,想求他给我安排一个不被侵扰的安生之处。”
梧秋将前因后果说得情真意切,又提起‘两个乌月国少年’,当今乌月大巫师是双生子之事很少有人知晓,此女既知大巫师新上任,能言明是两人,又手持乌木令,这几点加起来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一个女子蒙受冤屈,还被家族驱逐,孤身一人在大祁过不下去,便想离乡背井,投奔曾经救助过的人,这道理似乎也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