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日绯
兄妹俩好不容易翻下了墙,没敢绕到云芮轩正面,而是从后方绕行,循着人声来到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屋后面,刚刚蹲下身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杯子砸碎的声音:
“荒唐!荒唐!”
信国公暴怒的声音传出,吓得谢恒谢瑜两兄妹赶忙屏住呼吸,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父亲——女儿不孝!您莫要为我气坏了身子!”
随即而出的这道声音,让屋外的两兄妹倒吸一口凉气,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谢珺的模样他们不会认错,谢珺的声音他们就更不会认错了。
接下来的话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听下去,就已经能判断出今日随姨母而来的崔氏女究竟是谁,正是薨逝后被皇帝追封为元贞皇后,早已经风风光光葬入皇陵的信国公府长女谢珺啊!
他们的长姐竟然真的没有死!
第67章
◎当真是好算计!◎
屋内有三人, 信国公谢忱、小崔氏和化名为崔芸的谢珺。
信国公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气得头脑发晕,谢珺忙上前扶住他,被信国公一把推开:
“你还回来做什么?是嫌全家人还没被你连累干净吗?”
谢珺被小崔氏扶着, 才没在父亲全力一推下跌倒,看着赤红双目指责自己的父亲, 谢珺心中也很不好受, 但自知此番错得离谱, 不怪父亲如此震怒。
“父亲,女儿已然知错了, 请您容女儿解释。”谢珺一下跪在信国公面前, 伸手拉住信国公的衣摆, 被信国公一把抽走:
“你做出那等丑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可知因你任性妄为, 险些将我谢家阖府葬送!”
正因为女儿做了那般丑事,信国公心中有愧,这些年来不敢跟陛下提任何要求,只能眼看着国公府日渐式微。
“对亏陛下仁义, 又念及你祖父恩情,这才为你收拾烂摊子,不曾降罪我谢家。如今你又回来干什么!”
谢珺泣不成声, 跪行至信国公身前抱住他的腿:
“女儿自知罪该万死, 可是父亲, 您难道真要看着女儿在外没有活路才好吗?若真如此, 那女儿宁愿死在父亲手中, 也好过流落在外, 做个孤魂野鬼!”
信国公很想将这个自私自利的女儿推开, 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曾捧在手心宠溺着长大,当初得知她做出那等有害门楣的丑事时,确实想将她杀死一了百了,但那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如今又这么长时间,心里的恨意早就淡了。
骨血亲情终究软了他的心,抬起的手也颓然放下:
“你当初既求陛下放你离开,将皇宫说得一无是处,你想飞,陛下成全了你,你如今回来做什么?”
“女儿实在思念父亲母亲,在外这么多年,女儿竟无一日过得安心,悔不当初。”谢珺说。
信国公将她的手从自己腿上挪开,退后坐下:
“你思念我与你母亲?那你何不私下而归,悄悄的见我们,反要在今日我信国公府宾客云集之时,哗众取宠的露面?谢珺,你没说实话!”
被信国公当场指出,谢珺呆愣片刻后,竟伏地痛哭起来:
“父亲!我当年瞎了眼,竟信了李郎的花言巧语,随他私奔离开,女儿以为他是知己,是此生所爱,可当我排除万难与他远走他乡后,才知此人并非良人,我与他四处流浪,所用花销皆为我从宫中、府中带出之财物,可他好高骛远、不思进取,我便是带了金山银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总之,是我有眼无珠,可是父亲,女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信国公看着女儿的哭颜,恻隐之心微动,问她:
“那畜生做了什么?”
若只是好高骛远、不思进取,以他对女儿了解,就算困苦一些,她的骄傲也不会允许她狼狈而归,定然还有其他事情。
谢珺捂脸痛哭了片刻,等情绪稍微稳定些才说出实情:
“我与他在乡间开了一间书馆,我为孩童开蒙,他教孩童弹琴,日子也算能过,谁知有一日,竟无意招惹了知县之子,那人贪财好色,欲对我不轨,我拚死不从逃回家中,原以为李郎会为我做主,哪怕二人再次逃亡我也认了,可李郎非但没有护我,还将我亲自送到知县府中讨好。”
信国公得知女儿此前遭遇,怒不可遏的拍桌质问:
“是哪里的知县?我要他不得好死!”
谢珺说:“父亲不必动怒,我已经悄悄将那对知县父子杀了。我不敢再回去找李郎,又怕被官府发现,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潜回,可京城路途遥远,非我一人可平安到达,我所在之地离清河稍近,我便去了清河。”
信国公遥想女儿这一路艰难险阻,暗自心疼:
“那你见到你母亲了?”
谢珺却是摇头:
“母亲在清修,她……不见我。”
信国公叹息:
“她还是那脾气。”
他的第一任妻子崔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人对事,理字当先,说好听点叫风清气正执法如山,说难听点就叫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她对自己的丈夫都是动辄说教,所以信国公虽然尊敬她,却很难喜欢她。
谢珺与人私奔后,陛下虽未怪罪,还为谢珺收拾残局,保全信国公府,但崔氏自觉教女无方,不顾陛下与自己的劝阻坚持和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连当初想要杀了谢珺的自己都淡了心思,她却还在执着。
“你母亲不愿见你,那你可以让崔家悄悄的送你来京城,或者直接给我传信,我去清河见你亦可,你为何要挑在今日上门,出现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你让我如何对外解释。”
虽说刚才信国公表面上瞒下了,但京中人也不都是傻子,稍微到清河打听打听就会知道崔大郎膝下根本就没有一个与元贞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
谢珺为难的看向在场的第三人,小崔氏。
小崔氏见父女二人的争吵归于平静,才敢上前:
“国公,我崔氏当年并不知晓珺姐儿之事,此番她突然出现,家中也是震惊,得闻她之遭遇,更是心疼不已,我珺姐儿自小金尊玉贵,何时受过此等委屈,我这个做姨母的都不禁为之不平。”
信国公对崔氏中人并无好感,深知谢珺今日回府,定是崔家刻意安排,他们这般大费周章,绝不会只是因为心疼谢珺的遭遇,而是有别有用心。
果不其然,说完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小崔氏紧接着又说:
“据我等所知,陛下自从珺姐儿离开之后,后宫一直空着,不仅未曾立后,甚至连一个后妃都没有,可见陛下对珺姐儿是有情谊的。”
信国公听着小崔氏图穷匕见的话,不满道:
“是又如何?谢珺已死,便是她再出现,也不可能再冠以谢珺之名。”
“不做谢珺,做崔芸也可。反正都是国公您的女儿。”小崔氏说。
信国公拧眉以对: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不会觉得,她做出那等丑事,陛下还能接纳她入宫为后吧?”
小崔氏淡定自若:
“不做皇后,做个妃子未尝不可。”
“荒唐!”信国公怒斥:“一个不知廉耻的背叛之女,你把陛下当什么了?你崔家若有心荐女入宫,那你们自荐即可,但你若想用她,只怕是痴人说梦!”
谢珺被父亲如此批判,不禁低下头,红了眼眶,信国公见状,惊觉自己用词过烈,但想想并未说错,只希望严词厉语能打消她们这些危险至极的念头。
“不试试,又怎知是不是痴人说梦呢。”小崔氏无惧:“陛下与珺姐儿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比他人,当初珺姐儿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陛下都未曾怪罪,可见对珺姐儿感情之深厚。国公何妨一试?”
“若是不成,顶多被拒,被陛下训斥,可若是成了,对谢家与崔家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信国公简直要被小崔氏给气笑了:“你们崔氏的想法可真妙啊,我若听你们摆布,岂非脑子进水了?”
利用谢珺借谢家的脸给他们崔家做嫁衣,若有好处,他们崔家得,若有责难,他们谢家来。
算盘珠子都蹦脸上了!
小崔氏冷下脸,向谢珺瞥去一眼,谢珺眸光微动,稍事犹豫后,再次对信国公磕头:
“父亲,女儿愿意一试,还望父亲成全。”
信国公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珺,气得将茶台扫荡而下:“无耻!这般无耻之言,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谢珺痛哭:
“父亲,女儿再不想再过不见天日,四处流窜的日子;女儿受够了贫贱,再也不想过那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还望父亲成全!”
信国公纠结不已,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最基本的理智还在:
“你不必如此!你既已回来,我自不会再让你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你只需安分守己,歇了那些妄想。”
想了想后,信国公又补充一句:
“还有,你们不在京城尚且不知,陛下如今身边并非无人!”
前几日,刚听说陛下亲口承认与一女子有意,信国公心中还颇感惆怅,此刻却觉得有那女子也好,至少可以用来断绝这个糊涂女儿的心思。
谢珺闻言,果然抬起了头,泪眼婆娑:
“陛下身边……有人了?”
信国公点头。
谢珺看了一眼小崔氏,便不再多言,小崔氏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陛下似乎还并未册封。”
信国公据实以告:
“陛下已亲口承认,册封不过早晚的事。那女子是陛下自己挑的,江南金氏现任族长。”
谢珺未曾多问,倒是小崔氏不甘心,仔细品味回想了一番:
“江南金氏……国公说的,莫不是那商贾金氏?”
信国公颔首:“不错。虽是商贾出身,但其身家颇丰,最重要的是,陛下对其甚是喜爱!”
然而小崔氏却好似没听见信国公后面说的话,在那自言自语起来:
“一介商贾出身的女子,陛下再喜爱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封她为皇后不成?”
“封不封其为皇后,都是陛下的意思,我与你们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们,陛下如今已有心爱之人,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趁早打住吧。”
信国公看向谢珺:
“你既回来,便留下吧,待府中事宜忙完,我亲自去给你挑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子,你且过去安心住下,一切吃穿用度,皆与国公府无二。只有一点,从今往后,不可再在京城出现!”
说完这些,信国公便掀袍而去,谁知却被谢珺再次抱腿拦下:
“父亲,女儿不奢望再次为后,只愿能再拌君侧,哪怕没有名分,也此生无憾了。”
信国公简直想把这个女儿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当初毅然决然弃了陛下的是她,如今恬不知耻回来的也是她,如今又想进那个她拼掉一切才离开的牢笼。
小崔氏再次上前:
“国公,您就成全珺姐儿吧,更何况,您就算不应,珺姐儿今日在满堂宾客面前露了脸,纵然国公府手段通天,也不可能让今日来府的所有宾客都闭口不谈吧,与其到那是被动,不如主动一回。”
信国公这是才懂,小崔氏非得在今日带谢珺上门来的意图,分明就是想藉着老国公忌辰之日,让谢珺在众多身份高贵的宾客面前露面,让国公府不能掩盖谢珺回归之事。
当真是好算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