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记忆还停留在他脆弱流泪的印象中,下一刻却被他强势地逼近,高挺的鼻梁几乎与她相触,而他更是用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脸不许她后退半步。
禅真呆呆地与他的深沉的双眸对视,几乎将要沦陷进去,在他将要吻上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掌将他往外推了推,羞恼地别开了脸。
“陛下,您又骗我。”
陛下先前分明就是故意展现脆弱的一面给她看让她心疼,她就想嘛,陛下这么强大的人怎么会流泪呢。可是这招也的确有用,明明她之前还很生气他欺瞒自己这件事,现在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陈定尧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以为耻反而理所当然地向她挑眉轻笑:“兵不厌诈,朕亦如此。”
回忆起方才被她轻声呵护的滋味,他微垂下眼皮,眸中掠过一丝光亮。原来对禅真一昧强势是行不通的,越逼迫她越抗拒,反倒适当地示弱能够激起她的怜爱之心。
禅真觉得陛下脸皮简直越来越厚了,她都快记不起刚开始他令人畏惧的模样。
“妾身说好,只原谅陛下这一回。”
既然已与陛下把话说开了,禅真也不欲再继续纠缠此事,许多夫妻间的情分都是被一些琐事给渐渐消磨掉的,她不想太快与陛下走到那个地步。
陈定尧捏住她纤细的指尖,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朕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两人很快便和好如初,甚至因为禅真方才的深深剖析,让两人关系比先前要更加亲密了一些。
陈定尧揽着她在书桌前坐下,展开放在最上层的奏章给她看,“朕并非故意隐瞒,此事确实存在蹊跷。”
禅真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对自己和父亲的讨伐,其中不乏她“恃宠生娇”、“庇佑其父”、“德行有亏”的字眼。这这才明白为何陛下之前不愿给自己看,这些奏章上就差直白地骂她是“妖妃”了。
她胸口一闷,明明她一直兢兢业业地学习宫务,也未曾替家里向陛下讨过任何封赏,哪里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妖妃”了呢?
察觉出她脸上的郁闷,陈定尧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
“世人皆是如此,欺善怕恶,惧强凌弱,若禅真果真行了此举,罪魁祸首也该是朕。”
是他给予了禅真随心所欲的权力,可他是天子,手握大权凌驾于任何人之上,无人敢对他有任何不满,便只能将攻击的矛头都转向无所依靠的禅真。她如此可怜,他怎能不多护着她一些,若他因这些舆论有丝毫后退,这些暗处或明处的陷害只会越发激烈。
他必须挡在禅真身前,舆论越激烈,他越要展现出自己维护贵妃的态度,这些人才会有所顾忌收敛。
“陛下,妾身父亲果真是借着妾身的名头在外面做了恶事吗?”禅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这些事他很有可能做的出来。
她有些后悔之前对家中不管不问冷漠相待,其实这些奏章上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宋家都是借了她的势,而她未曾约束好宋家也是事实。外人并不知道她与家中关系如何,在他们看来,她与宋家本就是荣辱一体无法分离。
“此事尚且有疑,据朕所知,宋家确实借着贵妃的名头截了他人的生意,可那日上门闹事的人中却混进了几个生面孔,朕已经命人前去将那几人捉拿归案,想必这两日便会有结果了。”
对帝王来说,这世上只有他不想查明之事,而绝无他无法查明之事。这背后陷害之人约莫是想着他会看在群情激愤的面上草草将贵妃推出来结案,可他注定不会如那人所愿。他不仅要查明真相为禅真洗清名声,还要将那人抓出来为禅真扫除一个障碍。
禅真低垂着眉:“可毕竟是父亲先仗势欺人截了人家的生意,才有了这后面的事。”
“宋家是宋家,你只是你。”他沉声说,“朕从未因宋家行事而对你轻视半分,禅真你又何必因此为难你自己。”
禅真勉强露出一丝笑:“陛下说的轻巧,妾身出生于宋家,被宋家上献才有机会侍奉陛下,如今宋家又因妾身恩宠而作恶,怎能与妾身脱离干系?”
宋家是她斩断不了的亲缘,摆脱不掉的包袱与负担,她只要得陛下宠爱一日,宋家就得以跟着沾光一日。
陈定尧转头向她微笑:“禅真,朕之前说过会为你斩断宋家这个麻烦,另为你寻一处依靠,如今这机会已经来了。”
禅真仰面目中流露出不解。
陈定尧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这背后之人也算是踮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事操作得当,他完全可以借此为禅真刷一波贤名,到时候不用他多言宋戈也会主动成为送禅真上位的阶梯。
论操作舆论煽动风声的手段,谁能比得过他呢?
……
“殿下。”
侍从将打探来的情报交托到自家主子手上。
陈云沂认真端详着桌上展开的画卷,那幅梦中的美人图前不久已被他补全了面庞,一张含愁带怨、姝丽无双的美人面跃然纸上,与宫中那位惊鸿一瞥的贵妃娘娘别无二致。
那日他从宫中回来后,当晚便做了一场梦。
梦中那位女子终于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一张与贵妃娘娘一模一样的面庞含泪默默凝望着他,那双眼中有幽怨、有失望、还有一丝愤恨,他心痛地上前想要拥她入怀,却只扑了一场空。
醒来时,他脸上一片凉意,仿佛失了魂般走进了书房,照着残留的印象补全了这张画像。
待清醒后,他看着画像上女子的面庞,突然就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与茫然。
为什么不过匆匆一面,他竟然会对父皇的女人起了这种心思,那可是父皇亲封的贵妃,依照身份,他叫她一声“贵母妃”都不为过。
他一直都知晓自己最肖似父皇,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看女人的眼光竟然也继承了父皇。他看见贵妃娘娘的第一眼就心跳如擂鼓,当时眼中只剩下她的笑容,耳朵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即使回到家中也寤寐思之辗转反侧。
这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他无比清楚这一点,可他无数次举起那张画像却又一次次地放了下来。
他舍不得撕碎她的画像。
就让这成为他唯一的念想吧,同他阴暗的心思一起锁在这暗无天日的书房。
他用手指将这画像一点一点抻平,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锁进柜子里,才从侍卫手中接过密折,凝眉展开浏览起来。
越往下看,他眉头皱的越紧。
侍卫小声说道:“殿下,淑妃娘娘也在这里面掺了一手。”
陈云沂闭上眼,将密折放在一边,轻叹了口气。
母妃还是要和贵妃娘娘过不去,他既不想与母妃做对,又不想看贵妃娘娘就这样被流言攻击,实在左右为难。
良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终于做好了决定。
“把母妃派的人都撤回来,原来传出的流言也一并清洗干净。”
母妃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他能登上皇位,现在贵妃尚未有孕,对他也毫无威胁,他再多哄哄母妃便是。
他不能看贵妃被流言陷害,而自己却无动于衷。
她那样柔弱,除了父皇的宠爱身后亦无其他依靠,被这样的流言冲击,她会不会害怕地在父皇怀中哭出来。
父皇那么宠爱她,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也绝不避讳,父皇一点会很耐心地抱着她,轻生哄着她,她会在他怀中露出笑容,会向他痴缠撒娇……
“殿下?”
侍从震惊地看着自家殿下忽然一拳狠狠地锤在了桌上,脸上似乎是嫉恨又似痛苦。
“无事。”
陈定尧拼命抑制着自己不再去想象那些画面,那些欢声笑语,柔情蜜意属于他的父皇,而不是他这样私心觊觎父妾的阴暗小人。
“还有贤妃和德妃。”
流言最先是从三妃宫中散出,淑妃派的自己人他可以撤回来,但是其余二妃派出的人他不好插手,若是管的太过也怕被父皇看出自己的心思,只好从她们最在意的豫王和庄王入手。
“看来本王得给我那两位好兄弟找点事做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借此转移一下宫中的注意力也好,至于豫王和庄王会是什么下场,那又与他何干?
第31章 断绝关系
宋铭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自踏入凤栖宫起,入目所见一片金碧辉煌,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让他更加确信贵妃的宠爱果真与传闻中一致。
他的好女儿禅真,果不负他多年培养。区区姚家,不过是被他截了一些生意,竟然还大胆到向太守告发他。哼,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国丈,即便是太守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宋铭拢了拢袖子,学着之前所见的官员走路时的姿态,抬起下巴做出倨傲的模样,在宫女的指引下大步地向宫室内走进去。
待会儿见到贵妃娘娘,他可得好好告上一状,还得让贵妃向皇上吹吹枕头风,也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哪有贵妃的父亲仍然是个商籍出身,不说给他封个王侯,至少封个三品大官才没问题。
“娘娘,人到了。”宫人将他带到正殿中通报道。
宋铭知晓贵妃身份今非昔比,已不再是昨日那个任他掌控的小女儿,入宫前宫人曾向他反复嘱咐过,见到贵妃娘娘要如何行礼。他还想着把贵妃哄的高兴些,便笑眯眯地将这礼节做了个到位。
“草民叩见贵妃娘娘!”
禅真坐在高位,第一次以如此视角去看自己这位父亲,心情颇为复杂。
“起来吧。”她挥挥手。
宋铭欢喜地起身,被宫人引着在椅子上落座,向她关切地问道:“为父与娘娘许久未见了,不知娘娘近来一切可好?”
禅真听他这么快便摆起了为父的派头,心中顿时烦闷起来,声音亦十分冷淡:“不劳父亲关心,我一切都好。”
宋铭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冷淡,可他只当她是在与自己闹别扭,不以为意地笑道:“为父在民间就听闻陛下对娘娘十分宠爱,如今娘娘更是位居后宫之首,想来这宫人也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父亲,”禅真实在不想与他寒暄下去,便开门见山问,“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召见你是为了什么事?”
宋铭脸上笑容微僵,哂笑着缩了缩脑袋。
“这个,娘娘可是为了姚家一事?”
禅真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父亲竟然也知道么?您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做出这种事,可曾为我着想过片刻?”
宋铭当家作主惯了,不想这个在自己印象中一向柔顺懦弱的女儿竟然开口问责自己,下意识摆起了谱,眼睛一瞪道:“为父何时没有为你着想,若非为父向太守乞求,你又哪里来的机会飞上枝头成为贵妃娘娘。好啊,你现在当上贵妃就不把为父放在眼里了?”
他从椅子上起来,看着眼前穿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女儿,又想起自己如今仍是布衣之身,心头更是怨气上涌。
“你说你都当上贵妃娘娘了,怎么也不知道为家里多着想,你兄长至今仍是一介白身,还有为父,平白占着国丈的身份,走出去却还是一个无名商人。宫中那些个比你位份低的,家族都因宠沾到了许多好处。”
他缓了缓语气,带上一**哄:“为父的要求也不高,你就跟陛下吹吹风,至少给我和你兄长捞个一官半职做做。”
禅真皱起眉,举杯抿了口茶水才勉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从前在闺中父亲就总是拿身份来压制她,宋家又是他的一言堂她自然没有能力反抗,可如今她已经是贵妃了,而且这段时间一直被陛下宠着,哪里还受得下这种气。
“父亲此言是责备我么?”
管理了一段时间的宫务,她在外人面前如今也拿的出一些唬人的气势。
宋铭果然态度收敛了许多,他这才回忆起眼前之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小女儿了,她已经成了贵妃,与他之前的身份存在着天差地别。
“禅真,”他试图打起感情牌,“为父只是担心你,咱们宋家本来出身就低,若再不趁如今得宠往上跃一跃,走出去那些皇亲也会低看你一眼。”
贵妃如今年轻貌美圣眷正隆,可谁知道陛下会再宠爱她多久呢?不趁这时多捞些好处,等到年老色衰时谁还会再多看她一眼。男人自古爱美色,被他抛在遗忘的美人就有不少,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帝王。
禅真毫不动容,漠然地俯视着他:“父亲,我不会为宋家求任何优待,姚家一事我亦不会向陛下求情。”
“禅真!”宋铭没料到她如此无情,“我是你父亲啊!”
禅真面无表情,“正因您是我父亲,所以您今日才能站在这里。”
他本该在进京那日就被关入大理寺的天牢中,她原也打算进入牢中与他见上一面,是陛下不舍得她踏入那种阴暗潮湿之地,才另外开恩允他入宫拜见。
“您做错了事,该受什么惩罚应由大理寺判决,我绝不会再过问半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宋家因我之势为祸,此事我亦需要担责。”
朝堂之上对她的骂名她认了,是她未能规劝到家族,她这个贵妃做的还远远不够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