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禅真的出身终究还是个麻烦,他可以给她封妃封后,朝臣的异议也可由他一人挡下。但是为了长久打算,禅真还是需要有个强力的母家,而宋家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后族的位置。
他必须早做打算。
“那便不去吧,朕看扬州便是江南最繁华之地了。”
暂且按下心中的思绪,他转向禅真,目中含笑,“朕早想见识一下这烟花三月的扬州美景,禅真你可愿陪同朕一起?”
禅真心跳都加快了频次,有些惊喜睁大眼地问:“妾身可以吗?”
她早就想摆脱这些困住自己的这方小小院落,出去见识见识这天下究竟有多大,锦绣河山到底有多美。
陈定尧望进她璀璨的眼眸,语气深长。
“凡卿所念,朕必如愿。”
禅真心神微动,陛下的目光太温柔,语气也太深长,仿佛将她放在了心尖上,让她几乎受宠若惊。但他是天子,身边从不缺美人陪伴,禅真虽自知貌美可也没不自量力到以为凭借美貌就能让陛下一见倾心。
陛下曾经又对哪些女子说过这些甜言蜜语呢?她不得而知。父亲与母亲情深之时,想必也曾情话绵绵,可最终结局如何?母亲仍是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那座小院,父亲得知后未流下一滴泪,之后也再未提起过她的姓名。
她心知自己不该存在任何妄念,于是垂眸避开了那道火热的目光。
“妾身多谢陛下。”
陛下行动力十足,立马带着禅真回房重新梳整。
既然是微服出门,身上一些不符平民百姓规格的制式都要换下。他解下显得太过庄严肃穆的玄衣,改穿了一件青色衣衫,又用一块普通的云纹玉佩替换下象征帝王身份的龙形珮饰,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反而多了些温润。
郭开急的冒火,在一旁苦口相劝:“陛下,您至少把方统领带上呀,这外面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冲撞您和宋姑娘可如何是好?”
陈定尧兴致勃勃,“不必担心,朕会护好她。”
他并非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年轻时征战疆场也是风里来雨里去,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也不再话下,怎会护不好自己的女人。
哎哟,郭开几乎要伸手捂住脸,奴才哪是担心宋姑娘出事,是担心陛下您呀。可看陛下这股热切劲怕是已经上了头,这想方设法地都跟宋姑娘独处,宫里的娘娘也没您这样上赶着的呀。
陈定尧整装完毕,回头看见禅真早已准备好,就在门边默默等着他,低着头显得十分乖巧。她几乎没做什么改变,只是换了一双更舒适方便行走的绣鞋。
“可是等侯久了?”他脸上带着笑意,大步走上前。
禅真闻言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不是说微服出巡吗?怎么还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惹人注意?
她摇摇头:“妾身也是方才整理好。”
陈定尧将她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又对郭开吩咐道:“给朕寻一顶帏帽来。”
他的禅真如此美貌动人,走在街上定会被好色之徒觊觎,那种垂涎的目光他只是设想一下就怒从心起。
这是朕的人,绝不容许任何人来染指。
禅真倒未有有抗拒,她知晓自己的容貌有多惹人注意,戴上帏帽能少些麻烦自然最好。
等待之时,陈定尧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忽然想起什么,他面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仿佛不经意地随意提起道:“既然是微服出巡,这称谓自然也要做些遮掩。”
禅真不知他作何打算,只顺从道:“妾身都听陛下的。”
他笑意愈深:“既如此,在外便无需称朕为陛下了。”
不称陛下,那称什么?禅真不解地望着他。
“朕自小长于宫闱,倒不知寻常百姓家中,妻子在外是如何称呼自己的丈夫?”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诱哄,“禅真,你可为朕解答一下?”
禅真多脸“轰”一下就红了,不自觉后退一步。
见她后退,陈定尧反上前一步向她逼紧,追问道:“朕实在好奇,禅真,你待如何称呼朕?”
禅真心慌意乱地低下头,避开他火热的视线,唇唇几番蠕动却始终没好意思叫出口。
陈定尧并未再度逼紧,禅真生性胆怯,若是逼的紧了她又要将自己缩起来,反而过犹不及。见她脸似红霞,窘迫地都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他轻笑一声:
“夫君,或是尧郎,禅真你选哪个?”
禅真被逼急了心中也有几分羞恼,几乎想要白他一眼,但是想到这个无赖是陛下,又叫他泄了气。半晌,才做出抉择,声若蚊蝇:“尧……尧郎。”
总是比夫君好上一些。
从她口中听到“尧郎”这个称呼,陈定尧心中大喜,几乎抑制不住想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尧郎,他只在年幼时被母后如此称呼过,前世至死禅真都只是冷冷地唤他“陛下”,即便他再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曾改口。
被心爱的女子如此呼唤,内心喜悦的仿佛今世只为她这一声“尧郎”而重生便值了。
“禅真。”他心中涌起无限柔情,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竟激动的像个毛头小子,“以后便如此称呼朕吧。”
禅真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第二次开口了。她虽不知陛下的真实名姓,但“尧郎”这个称呼想来必是亲密至极,别说她其实还未侍寝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便是宫中的娘娘也是并无几人敢如此称呼他吧?他如今喜爱她还好,可是君心说变就变,若是厌恶她了怕这一声“尧郎”又会坐实她的僭越之罪。
“陛下,时日不早了。”禅真别开脸转移了话题。
陈定尧眼中一暗,有些可惜地轻叹一声,转念一想有了第一次总会再有下一次,至少比之前世禅真待他的态度已是好上了太多。
“那便走吧。”他从郭开手上接过帷帽,替禅真戴上,给她的面庞遮的严严实实。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无怪扬州被誉为江南最繁华之地,沿街一路,店铺云集,行人纷纷,摩肩接踵。比起帝都的庄严肃穆,扬州的人间烟火气息更足。
避免行人冲撞,禅真几乎是被陛下揽在怀中行走。陛下放置在她腰间的手掌她已无暇顾及,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的市井繁华,神情雀跃不能自已。
陈定尧一路揽着她,带她避开四周的行人。方登基之时,他尚且年轻气盛,曾经多次组织过南巡,这江南景色也早已看厌。是以前世此时,他直接将南巡的重任甩给了云沂,一方面是为了锻炼云沂的能力以为立储一事铺垫,另一面也有眼光疲倦之故。但是和禅真一同出来游玩,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看着她雀跃的神情,这一路早已熟悉的风景竟也变得新奇起来。
禅真被路边的一个小铺引去了注意,铺上摆的并非多么精贵的物事,只是用手捏制成的一个个陶土娃娃,这些小娃娃形态各异,无一相同,各个活灵活现地站着,脸上笑眯眯的十分喜庆。
铺主是个激灵人,见这两位浑身衣饰气度皆是不凡,连忙招呼上,脸上摆出客气的笑容。
“公子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
禅真先是抬头,想要问过陛下的意思,毕竟陛下才是能做决策之人,她虽喜欢可陛下出身金贵,也不知看不看得上眼,会不会觉得这些陶土娃娃太过粗鄙配不上他的身份。
却见陛下饶有兴致地伸手拿起一个娃娃,示意给她瞧:“禅真见这个如何?”
禅真定睛一瞧,发现陛下的眼光竟然难得与自己一致,她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男娃娃,脸颊胖乎乎的,做出拱手的姿势,十分憨态可掬。
“妾身也是看中了这个娃娃,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很亲切,也很可怜。”
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陈定尧笑容微敛,心头涌上苦涩。
看到这个娃娃的第一眼,他便想起了元昭,前世他和禅真那个早夭的孩子。禅真生下元昭时有些艰难,是以元昭从小身体便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他和禅真百般呵护终于将元昭养到了三岁,可一场风寒又措不及防带走了他。
他时时回想,元昭出生后他和禅真的关系已有了几分缓和,长此以往,他们之间未必不能冰释前嫌,举案齐眉携手到老。重来一世,元昭虽还未降世,禅真也未有前世记忆,可对这个孩子仍是存在几分特殊的感觉。
“那便买下这个可好?”虽是询问的语气,他却直接付了钱。
铺主看着偌大的一锭银子手足无措,“公子,要不了这么多。”
陈定尧神色坦然,“多的就做是为你手艺的赏赐。”
禅真从他手上接过那个陶土娃娃,捧在手心里越看越是喜欢,几乎不舍得移开目光。可是在大街上毕竟不太方便,只得暂时先收了起来。
“再去别处看看?”陈定尧提议。
禅真点点头,方转身视线中就撞进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也是同陛下一样身着青衣,目光怔怔地在对面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与此同时,陈定尧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所在,顺着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脸上笑容立即就消失了,神色也冷了下来。他眼睛微眯,锐利的目光挑剔地将那男子上下打量一遍,心中涌起一丝不虞。
这是谁?看上去是与禅真之前相识。
第09章 陛下咄咄逼人
“宋姑娘。”来人走上前,对上陛下似乎斟酌了许久方才开口,“陈公子。”
禅真不晓他隔着帷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但既然已被认出来了她也大大方方地承认,屈身朝他盈盈一拜:“叶公子。”
来人正是叶太守的长子叶青堂。
陈定尧目光微沉,此人倒是乖觉,没在街上直接点出他们的身份。但是明知自己的身份,却先一步和禅真打招呼,甚至隔着帏帽就认出是禅真,这些心思……
“禅真,这位公子是?”他转头问,脸上笑意却不达眼底。
禅真总感觉陛下现在的笑容颇有些危险,硬着头皮解释:“这位是叶太守府上的大公子。”
“原是叶卿的爱子。”陈定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果真是少年英才。”
叶青堂并非迟钝之人,自然听出陛下对自己的态度不算友善,但是他未多想,毕竟一直听闻陛下性格喜怒无常。
他只沉声回道:“公子谬赞了。青堂本无意打扰公子与宋姑娘,只是见公子身边未有侍卫跟随,心中颇为担忧方才停留了片刻,还请公子恕罪。”
“是么?”陈定尧目光锐利,“叶公子是为这个缘由才停下?呵,那本公子倒不得不夸奖你一句忠君爱国了。”
叶青堂承受着来自他的巨大压力,声音却依旧沉稳:“陈公子的安危关系甚大,青堂不得不多留意。若是有所打扰,青堂自请离去,亦不会向他人透露公子的半分行迹,公子尽可放心。”
听了他的话,陈定尧却朗声笑起来。
“本公子岂是那些小肚鸡肠之人,青堂一心为君,本公子身边若人人皆是你这般忠才贤良,必会减少许多后顾之忧。”
“公子身边贤才众多,青堂实在担当不起。”叶青堂是真切感受到了陛下的喜怒无常,虽然陛下现在看似开怀,可他身上的压力却没有丝毫减轻,让他一点也不敢放松。
禅真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二人间的交谈,浑然插不进什么言语,只觉得这君臣二人面上一派和谐可堪流传为一段佳话,细细品味却又仿佛经历了数次刀光剑影。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太守府的大公子,左右哪个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与她也没有太大关系,索性就做个局外人吧。
可偏偏有人偏要拉她入局。
“青堂何必如此谦虚。”陈定尧微眯起眼,他生了一双凤眼,看起来却不像女子那般多情,反而锋利的叫人不敢直视,“相遇即是有缘,本公子也许久未与你这般少年英才交谈,不若寻个酒楼坐下,好让本公子仔细了解下这江南道的民生民情。”
接着,他扭头见禅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出神模样,视线根本未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来气,声音却显得越发温柔,“禅真走了许久也累了吧,不如坐下歇会儿。”
禅真感受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心里有些无语。陛下总是这样,嘴上打着商量的语气,实际却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妾身听您的。”陛下都这样紧紧扣着她了,她还能自己往哪儿去。
陈定尧余光扫过叶青堂,见他在禅真说话的那一刹那,身体果然有些僵硬。他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果然这家伙对禅真有所企图。
“那就请青堂带路吧。”尽管心中已有杀意,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在禅真面前依旧维持着端方温和的模样。
叶青堂捏紧拳头,尽力让自己在陛下面前不要暴露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青堂领命。”
三人寻了一家酒楼,开了间靠窗的包厢坐下。
临窗而望,琳琅街市尽收入眼中,好似一张图卷在眼前缓缓展开。禅真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陛下眼中的江山是什么模样,站的那样高,见到的景色肯定也会更加壮阔辽远吧?
“禅真?”面前突然递过来一盏热茶,碧绿的茶叶在清汤中悠悠地飘浮,雪白的茶沫似梨花点点绽开,散发出的茶香沁人心脾。禅真抬头,正迎上陛下温和的目光,在缓缓上扬的热气里显得有几分朦胧。
她欣然接下:“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