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凉夜
仿佛刚刚那血腥的一幕只是幻觉。
江盼盼睁开眼,她脑子懵懵的,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脑海里突然闪现万剑穿身的那一幕,她猛地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端端的,没有一个伤口,然而那一瞬间的惊惧痛苦却深深地嵌在了她的脑海里。
江盼盼盯着周围的剑阵,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但她有一种预感,只有破了这个剑阵,她才有机会活着出去。
死过一次,虽然身上没伤口,但江盼盼还是有一种乏力感,她拿出一碟糕点下肚,又忍痛拿出一袋灵石补充了下身上的灵力,因为这鬼地方没有半分灵气可以供她调息。
等江盼盼觉得自己又生龙活虎了,她拿起剑,换了个方向打算破阵,然而不出所料,她再一次被万剑穿身。
就这样,江盼盼试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第十次醒来,江盼盼麻了,她看着密不透风的剑阵,陷入了绝望。
然而更令江盼盼绝望的是,她发现天要黑了。
这鬼地方还会天黑!
她抹了把脸上的黄沙,认命地找出储物袋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材料,用木桩、布匹、绳子等东西,在荒漠上给自己搭了个帐篷。
然后她在帐篷的四周都放上了防身的法器,帐篷身上也都贴满了符纸,就算风沙再大也吹不倒。
帐篷并不大,高两米左右,里面刚好能铺一个床铺,摆两张小桌椅,有点像小型的蒙古包。
她从储物袋里搬出柔软的被褥,又搬出一张矮矮的小桌子,摆上了热乎乎的饭菜,她拿出一颗灵珠嵌在帐篷顶上,微微地照亮了帐篷。
她盯着玻璃珠大小的灵珠,想起旧魔宫里拳头大小的灵珠,决定等她出去一定要抠一颗带走。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这里的黑和外面不同,外面还会有星光月光,这里却黑得不见五指,只有越发恐怖的呼啸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哭嚎一样,让人心惊胆战的。
但经历了十次万剑穿身之后,江盼盼已经有些麻木了,她大口吃着碗里的饭菜,仿佛这样可以把心里的害怕给驱散。
帐篷没有全部密封,江盼盼开了一道门,以便查看外面的情况,但她设了个防风沙的结界,所以并不会有风沙吹进来。
她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麻木地看两眼外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影站在帐篷外面,微弱的光透出去,照在他身上,他带笑的面容隐隐约约地映入江盼盼的眼帘。
江盼盼正往自己嘴里塞了口菜,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她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人,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人出声,宛如天籁的嗓音在门口徐徐响起,盖过了可怖的风声,只听他含笑道:“倒让我白担心了,盼盼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
“卫师兄?”江盼盼手中的筷子啪得掉到了桌上,她嘴里塞着满满的饭菜,声音有些含糊。
“是我。”
“卫师兄!”江盼盼猛地站了起来,她一边快速吞饭,一边不敢置信地再度问道,她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
“是我。”卫沉的嗓音很温柔,温柔地让江盼盼更加想哭了。
她猛地冲出帐篷,扑进卫沉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呜呜……卫师兄,你怎么才来?”
心中的恐惧像是有了宣泄口,江盼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把卫沉的衣襟都给浸湿了。
卫沉拍了拍江盼盼的背,开口道:“此乃上古剑阵,有机缘者才能进,所以我费了些功夫才进来,耽搁了时间,抱歉。”
江盼盼从未想过能从卫沉嘴里听到这么温柔的话,她摇了摇头,道:“卫师兄,你能来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知道面前的人永不可能对她动情,他如今对她的好,也只是一时起意,可她觉得够了,真的够了,他做到了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一切,无数次救她于危难。
她能在这个布满危机的修真界遇到他,是她的幸运。
如果她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双向奔赴,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你这房子做的倒是不错。”卫沉看了眼她搭的帐篷,开口道。
“这叫帐篷,卫师兄,你饿不饿?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江盼盼抹了把眼泪,拉着卫沉进了帐篷。
“确实饿了。”卫沉笑了一声。
两人围着桌子坐下,原来的饭菜已经被江盼盼吃得差不多了,她又掏出两菜一汤,然后一脸专注地看着卫沉,道:“卫师兄,你快吃。”
卫沉姿态优雅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江盼盼托腮望着他,目光亮晶晶的。
这是江盼盼第一次如此直白又专注地看着卫沉,从前她有点怕他,总是想躲着他,后来躲无可躲,莫名就成了男女朋友,她总还有些放不开,但这一刻,江盼盼真的觉得,他们有了恋人的感觉。
他对她好,她也想回他以同等的好,哪怕他们之间,并不是爱情,但她想,他们也可以相处得很甜,就像真正的恋人一样。
江盼盼越看卫沉越觉得他长得好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他的手……都像是被最顶尖的艺术家雕琢出来的,每一处都完美得不可思议。
她回想他的笑容,有时温柔有时讥诮有时漫不经心,可奇怪的是,都很好看,让人想要心动。
“盼盼可是没吃饱?”卫沉抬眼看她,突然问道。
“吃饱了。”
“那为何盼盼看我的目光如此如狼似虎?”他放下筷子,唇角噙着揶揄的笑。
“……”江盼盼施了个清洁术将碗筷收拾干净,扔进了储物袋里,然后她挪到卫沉身旁,她害羞又大胆地挽住卫沉的胳膊,纤细的手指摸上卫沉骨节分明的大手,与他十指相扣,然后她将头靠到卫沉的肩膀上,她轻咳了一声,故意用娇滴滴的语气喊了一声:“卫郎~”
之前还让她觉得恐怖害怕的地方,因为有卫沉在,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与男朋友在外面露营的有趣浪漫。
“你是想与我双修?”卫沉侧头,嗓音无端勾人。
“……”刚刚的浪漫顿时烟消云散,江盼盼直起身子,颇为无语地瞪了卫沉一眼。
不等江盼盼说话,卫沉手上一个用力,将江盼盼捞到了自己腿上,他的手抚上江盼盼的脸,笑道:“虽然此处不太合适,但也不是不行。”
“不是,我没想……”话音未落,如细雨般的吻已落了下来。
卫沉的吻技显然见长,不过三两下,就勾得江盼盼情动非常,也许在经历生死之后,受惊受创的身体也需要一场温柔的欢愉来抚慰,所以江盼盼也就矫情了一瞬,就投入到了这场极致的欢愉中。
当初芥子空间里那一幕幕让她羞于回想的画面,此刻却频频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出来,但这一次和那一次的感觉是不同的,那一次她是抱着“英勇就义”的想法,一种“视死如归,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但这一次,她是真正地心甘情愿,以恋人的心态去享受这种情侣之间的美好。
这与神魂双修也有很大的不同,那种是精神上的,而这种,是身心合一的……
帐篷外仍是漆黑一片,风声越来越大,仿佛能把帐篷掀起来,然而帐篷里却仿佛是另一片天地……
整整一夜,帐篷里的动静才停歇了下来,外面已泛起亮光,江盼盼窝在卫沉怀里,身体里的酸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力量上的充盈。
江盼盼脸上的热度还未消,她埋在卫沉怀里不说话,觉得自己过了个疯狂的夜晚,卫沉则把玩着她的秀发,也没吭声。
过了会儿,江盼盼打破了安静,“卫郎,你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是你要带自己出去。”卫沉闻言,忽地一笑,说道。
“……什么意思?”江盼盼抬起脸,盯着卫沉,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被剑阵选中的人,你要亲自破了剑阵,才有可能离开,否则,你会被永远困在此处。”卫沉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你呢?”
“我会在此陪你,等你破阵。”
“所以你可以随时离开?”
“外面的风景也看腻了,倒不如在这里看盼盼破阵来得有趣。”卫沉笑了笑。
江盼盼吧唧一口亲了亲卫沉的唇,感动得眼泪汪汪,“卫郎,你真好!那你说我该如何破阵?”
“破阵之法需你自己领悟,无人能帮得了你。”卫沉说道:“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你不会死,所以放心去破阵。”
“那外面那些白骨是怎么回事?”江盼盼好奇地问道。
“你不会被剑杀死,但这里没有灵气,无法修炼,也没有物资,所以,他们有可能是饿死、渴死、或者力竭而死……”
江盼盼身子微僵,这样的死法未免太绝望了些,被困在剑阵中活活困死,比被一剑杀死还要让人绝望。
“卫郎,那我们接下来要省着点吃了!我带的食物和辟谷丹不多!”江盼盼沉默许久,痛苦地说道。
卫沉听了,忍不住闷笑出声,他捏了捏江盼盼的脸,笑道:“放心,有我在,还饿不着你。”
卫沉这话让江盼盼心里好受了许多,毕竟灵气可以靠灵石补充,食物和水却没有这样的替代品。
“卫郎,那我去破阵了!”江盼盼不是个沉迷温柔乡的人,她起身穿好衣裳,斗志昂扬地走出了帐篷。
一夜的狂风之后,帐篷上堆了厚厚一层黄沙,要不是有术法撑着,早就把帐篷压扁了。
江盼盼挥了挥袖子,把黄沙清理了,然后她从储物袋里搬出了一把躺椅,一张桌子,摆上了些瓜果,又用几根木材和布料做了把遮阳伞。
等一切弄完,江盼盼对坐在帐篷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活的卫沉道:“卫郎,你坐这儿看我破阵。”
卫沉这才起身走了出去,他抬头看了眼江盼盼做的遮阳伞,不由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进他梦境的时候,海滩边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你不做炼器师,委实可惜了。”卫沉笑了一声,她的脑子里有许多奇思妙想,动手能力也强,是做炼器师的好苗子。
“不,我就喜欢当剑修!”江盼盼抽出自己的剑,目光坚定,“我宁愿我砍人,也绝不要让别人砍我!”
炼器师自保能力太弱了,很容易嘎掉,她要当嘎别人的。
“有志气,去吧。”卫沉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一派悠闲模样。
江盼盼深吸了口气,她看了眼不远处悬在半空中的剑阵,给自己打了打气,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走到十米界限,那些剑立刻动了起来,但江盼盼也就比前一天多撑了十秒钟,就再度成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卫沉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被无数把长剑贯穿身体的少女,这一瞬,她气息全无,犹如真的死去。
心里涌现出怪异又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让他不舒服的情绪。
过了会儿,少女身上的剑回归原位,她也醒了过来,她一坐起来,就扭头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卫郎,我都死十一次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不等他说话,她站起来气鼓鼓地踢了一脚黄沙,“我就不信邪了!大不了我再死个一千次!我总能把这剑阵给破了!”
说完,她跑到卫沉前面,随手拿过桌上的灵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卫沉的眼中泛起笑意,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两篮形状各异的灵果,道:“多吃点。”
此时的江盼盼天真地以为,自己绝不可能死一千次那么多,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年轻了。
两年后,当她再一次从满地黄沙中爬起身来,她看向一如既往坐在后面平静地看着她的卫沉,她麻木地问道:“卫郎,这是第几次了?”
“一千五百三十一次。”顿了顿,卫沉说道:“这一次,你只中了三剑,进步很大。”
从原来的被几十把剑戳成筛子,到如今只中三把剑,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她从未想过,她会被困在这个剑阵里这么长的时间,若是没有卫沉,她估计也早已跟剑阵里的其他人一样,成为黄沙中的白骨了。
结果虽然没有变化,但她过程中的进步却是实打实的。
这两年,她潜心观察剑阵里的每一把剑,每天试着突破两次,观察剑阵出剑的规律,这个剑阵就像是一串数字,有无数剑招,可以组成无数组合,江盼盼的草稿纸都用了一大叠,她记录了剑阵的每一次变化。
江盼盼在剑阵中找到了从前解题的快乐,她对破这个剑阵的决心也变得越来越大,唯一让她不安的是,她耽误了卫沉太多的时间,他陪着她困在这个剑阵里,让她产生一种负罪心理。
这天夜里,云雨过后,鬓发微湿的江盼盼偎在卫沉的怀里,她把玩着卫沉乌黑顺滑的长发,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卫郎,我花了两年时间还没破阵,你会不会很失望?”
“为何失望?”
“时间太久了呀……”江盼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起初,她以为几天就能破阵,后来,她觉得两个月最多了,到后面,她觉得一年总够了吧?一年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道,两年了她还没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