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凉夜
卫沉冷笑一声,“没用的东西。”
缩在龙纹扳指里的光团抖了抖身子:“……”呜呜,主人还是这么凶,可是它不用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剑气劈了过来,整个小院被劈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唯有卫沉一人稳稳坐在床榻上。
他抬眼,凉凉的目光穿透虚空,直射过来,明明那么平静,却带着森森寒意,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如同深不可测的深渊,莫名骇人。
第70章
他浑身是血,不曾清理,身体里的魔骨和道骨的融合已经到了尾声,透过骨缝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更别提此刻他的修为和身体里的灵力被禁锢,连半成力量都使不出来,犹如废人。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仿佛那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不是冲他而来。
“尘鸿真人,杀了他,他如今正在融合魔骨,灵力被封,形同废人。”巫靖站在尘鸿真人后面,催促道。
“师尊不可!”秦渭一个飞跃冲到了卫沉面前,张开双臂将卫沉挡住,他红着眼哀求道:“师尊,他是大师兄,是您的弟子啊!您不要杀他!”
尘鸿真人冷眼看着秦渭,漠然道:“走开。卫沉欺师灭祖,公然杀害玉玄真人和纯阳真人,我今日必要清理门户!”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秦渭急急说道,他扭头看向卫沉,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师兄,你快说,你没有杀他们!”
卫沉轻笑了一声,他随手捏碎刚刚为自己躲过剑气的精巧法器,扔到了脚下,他看向秦渭,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讥诮,道:“师弟,你还是如此天真。”
“秦渭,你听到没有?他本就是无上魔尊,混入我青云宗就是为了魔骨,还不让开,我的剑可不认人!”尘鸿真人沉着脸喝道,“还是说,你也已经投了他的麾下,要与宗门作对?”
“我没有。”秦渭面色一白,事已至此,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然而他却仍然一动不动地挡在卫沉面前,红红的眼眶里有泪珠打转,他对尘鸿真人说道:“师尊,就算他是无上魔尊,他也永远都是我的大师兄,您要杀他,就先杀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尘鸿真人脸色铁青,手中剑微微抬起,微动之间,剑气便起,“你本就是卫沉带回来的,如今又愿意为他去死,想必早已与魔族勾结,我今日便成全你。”
渡劫期的剑气,哪怕还没有挥出,那带着威压的剑气也让秦渭的身子瞬间动弹不得。
死亡的恐惧漫上心头,秦渭能感觉到师尊对他的杀意,他心中一阵酸楚,却咬紧牙关,不肯挪开一步。
而尘鸿真人已经一剑劈了过来。
秦渭正闭上眼睛等着受死,突然,有人懒懒地揪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扔到了一边,锋利的剑从他身上错过,只削断了一缕发丝。
但卫沉的身上,却赫然多出一条血痕,哪怕有极品法器地方,渡劫期修士的剑气也有惊人的杀伤力。
“大师兄!”秦渭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聒噪。”卫沉淡漠地看了一眼尤姬的方向,道:“把这个碍事的带走。”
尤姬连忙指挥魔将把秦渭拖走了。
“呜呜……我不走!我要保护大师兄!”秦渭还想挣扎。
“闭嘴,你只会拖我们魔尊的后腿。”那魔将一巴掌拍到秦渭脑袋上,把秦渭给拍老实了。
与此同时,
无数魔修魔将朝尘鸿真人冲去,然而境界的差距却让他们在离尘鸿真人十米左右的地方生生地停顿下来,劈天盖地的威压让魔修们无法再前进一步,即便是大乘期修为的魔将,也被压得死死的,无法出手。
尘鸿真人持剑睥睨众人,道:“今日无上魔尊的项上人头,我拿定了!”
说着,他看向卫沉,问道:“江盼盼呢?她杀害师祖,该与你一同受死。”
卫沉大笑出声,“她?你怕是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呵……先杀了你,再找她不迟!”尘鸿真人只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举起,朝卫沉攻去。
卫沉虽跟废人差不了多少,但他法器多,不说从前自己得到的,就说这仙宫里的极品法器,就随他取用,无数极品法器从仙宫里被召唤出来,尘鸿真人一时竟被牵绊住。
而众修士看到这一幕更是目瞪口呆,一个个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无上魔尊是魔修啊,他凭什么用这些堪比仙器的极品法器?
然而,卫沉有仙器,昆仑仙使也有,巫靖见势不妙,立刻将昆仑山主给他的仙器一股脑儿祭出,只是昆仑山主给他的到底有限,不如仙宫里的多,硬是被卫沉生生地拖了半天时间。
巫靖看着其他宗门的大能修士,面色严肃道:“你们一起上,务必要在他融合魔骨之前杀了他,否则,修真界将永无宁日!”
众人闻言,不再犹豫,飞身而上。
一时间,卫沉便被十几个大能修士包围。
魔修们见势不妙,想要上前,却被其他修士给拖住了后退。
法器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在最后一个法器被尘鸿真人击碎之后,尘鸿真人早已没了耐心,他蹙着眉,蓄足力量,打算给卫沉全力一击。
其他大能修士也同样如此打算。
而此时此刻,林昭阳和袁珏将将赶到战场,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鲜血飞溅的战场之上,那被血染红的挺拔身影,十几柄长剑对着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林昭阳迅速拔剑冲了上去,挡在了卫沉面前。
“林昭阳,你这是做什么?”尘鸿真人手中长剑一顿,厉声问道。
“我欠他一条命,今日,我愿还上。”林昭阳的表情一如就往地高冷,大师兄和二师兄被师尊摁在宗门不许出来,可师尊拦得住他们二人,却拦不住他。
他林昭阳向来是非分明,当年卫沉曾救过他一命,这条命,他必须还上,哪怕他这个化神期在这些大能修士面前根本不够看。
“好好好,你们既然不要命,就休怪我下手无情。”尘鸿真人气得面色铁青。
哪怕林昭阳拼尽了全力,他也只在尘鸿真人面前过了一招,就被一剑劈飞。
他的身上被贯穿了一条长长的剑痕,顿时血流如注,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人用刀绞过,他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而此时的袁珏,还在死死盯着战场上的卫沉,那一幕冲击到她的脑海里,熟悉又陌生,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很多年前她看过这个画面。
她捂着头,猛磕了几颗丹药,疼痛缓了下来,可紧接着,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却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千年前的她,在身受重伤濒死之际被卫沉捡回去玩,顺带开了她的灵识,让她从此学会了用灵气修炼,成了世间少有的妖修。
那是八百年前的她,在人间游玩时与卫沉走散,被一个小书生抱回了家,然后,她与这个书生开始了一段长达三百年的孽缘。
那是五百年前的她,在听闻卫沉飞升失败时,她赶回魔族,与他并肩而战,可最后,他们都死了,死在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手里。
一晃眼,五百年过去了,她本以为自己再无来生,却没想到,竟还能转世,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卫沉,是了,一定是他,他总是有办法的。
他知晓她一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成全了她。
世人都道无上魔尊残忍嗜杀,惧他恨他,然而他其实是最随意不过的一个人,他开杀戒,定是有人惹了他,被他看在眼里的人,他从来都不吝啬扶一把,哪怕他只是觉得好玩有趣。
一千年前他捡到她,他在她眼里便是如父如兄的角色,他当然凶,她偶尔也会怕他,但更多时候,她把他当成了亲人。
袁珏一时间又哭又笑,她冲上去,想去助他一臂之力。
可行到一半,有人从身后闪现,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定在了原地,只见方恒看着她,温柔道:“阿珏,我去。”
袁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咬牙道:“若他死了……”
“我答应你,我会死在他前面。”方恒说完,身影飞掠而去。
袁珏眼里的泪倏地落了下来,看向方恒的身影,一时又爱又恨。
此时卫沉已然身中数剑,然而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仍然直挺挺地站着,他伸手,抹了下唇角的鲜血,他微微勾唇,眉宇间尽是傲慢和癫狂,“尘鸿,今日你若杀不了我,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大能修士,道:“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众人面色微僵,尘鸿真人沉下脸,道:“所以今日,我非杀你不可。”
尘鸿真人一跃而起,强悍的剑意直冲卫沉而去,眼看就要扫到卫沉,一个巨大的金刚印凭空出现,拦下了那道势如破竹的剑意。
与此同时,方恒落到卫沉面前。
众人见到方恒,除了无量宗的大能修士,其他个个面露震惊,震惊中又带着丝迷茫,金刚印分明是无量宗的绝学,面前的人也分明是道恒真人的样子,可他怎么有头发?而且他还挡在卫沉前面?
“道恒真人,你这是何意?”尘鸿真人不解地看着方恒。
“在下方恒,道恒已是前尘往事。”方恒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仍有庄严慈悲之色,只是,好似比从前多了丝温度。
“这是何意?”百花宗的一位峰主问道。
“我已卸掉无量宗掌门之位,从此也不再是无量宗门人,如今,我只是一介名叫方恒的散修罢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方恒,谁不知道,无量宗的道恒真人是天生佛子,慈悲宽悯,谁都有可能挡在无上魔尊面前,唯有他绝无可能。
可如今,确实绝无可能背叛修真界的道恒真人为无上魔尊挡下了致命一击,甚至轻飘飘地说出一句“道恒真人已是前尘往事”。
“师弟,我知你背负太多,想要离开宗门,我们都愿意成全你,可你,可你为何要护着无上魔尊?”无量宗的峰主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方恒只是微微笑了,“因他曾是我挚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能在此修炼,皆因他引我入修真一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可被他护在身后的卫沉却无动于衷地露出个讥讽的笑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古板,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你救我一命,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修真界之人。”
方恒微微一顿,然后道:“凡事皆有因果,我救你是你我之间的因果,你要杀他们,是你与他们之间的因果。”
说完,他竟然笑了起来,“我顶多算是帮凶。”
他已不是无量宗掌门,他已管不了旁人,他只能管阿珏一个人。
阿珏见不得卫沉死,他便不让他死,仅此而已,若上天要罚他,他也坦然受着。
有了方恒加入战局,战况一时便焦灼起来,方恒的修为本比尘鸿真人要高,只是与卫沉战了三回,根骨和神魂都受了损伤,这些年虽有袁珏精心为他疗伤,但终究未能恢复全部修为。
不过即便如此,他与尘鸿也有一战之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整个青城成了一片炼狱,魔修和修士不知疲惫地相杀,而在最中心的区域,剑光和佛光交错,已然不知斗了多久。
其中最重要的当事人卫沉却仿佛从这个世界抽离了,他闭着眼,盘腿席地而坐,他不曾将周围的厮杀声听进耳里,只是平静地忍受着魔骨融合传来的痛苦。
然而那痛苦却远不如心头跳动的心脏带给他的痛。
从他化出形体开始,将近六千年的时光,他都曾想要得到一颗心,没有心的人生太过无趣,他体会不到凡人那种由心而发的喜怒哀乐,他当然也能尝到酸甜苦辣,可总是什么都差一点,愉悦少了点,痛苦也少了点,以至于什么都显得寡淡无趣。
他曾一度想要灭顶的欢愉,浓烈的爱恨,只要有一颗心,他就能感受这一切。
可是,他从未想过,当他真正拥有一颗心的时候,他率先感受到的,是极致的痛苦。
也许是因为有了心的原因,他忍不住去回想过往的一点一滴,他去细细地感受他们相遇以来的每一次细节,他一点点追忆,一点点去复盘,他想知道,为何他无法留下她?
然后,他就想到了那一日,他们离开御心门的那一日,她被人欺辱,而他就那样无动于衷地坐在树上看着。
那时他只觉得,她该得一个教训,才不敢乱跑。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他只觉得一种窒息般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疼得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想,若是他有一桩事没有做好,一定就是那一桩了,她初来这个世界,毫无自保的能力,而他,明明答应过要保护她,却对她的恐惧绝望冷眼旁观。
可是,他后来再也不曾做过那样的事了,后来的他即便还没有心,也已经忍受不了看她受欺受辱。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那个世界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让她不惜一切也要回去?
她明明答应过他,要与他结为道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