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凉夜
“……”卫沉沉默片刻，又问：“巫族人少说也有几百人，你如何就断定是我？”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便能一眼看出人的根骨。整个巫族，只有你有灵根，可踏入修仙一途。”江盼盼说道，不过，估计也只有渡劫期修士有这个能力，就像此刻，她一眼便看出了卫沉的魔骨，虽然乍一看是白骨，但实际里面却泛着黑曜石般的光芒，一看便是不同寻常的魔骨。
卫沉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江盼盼，此刻虽是黑夜，但窗外有月光照进来，而他的夜视能力一向极好，他亦很擅长辨别一个人的情绪，她的话里明显真假掺着，但他能感受到，她对他并无恶意。
但他并没有收回匕首，而是继续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喜欢你，想让你当我夫君。”江盼盼一脸认真地看着卫沉。
第80章
“……”卫沉又沉默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但他语气里带着嗤笑，问道：“你喜欢我？知道我是谁吗？你就喜欢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活了三千年，在这人间游荡无数春，如今你厌烦了这样的世界，想要寻找修仙法门。”江盼盼看着卫沉，嗓音温柔又含有力量，“我能领你进修真界，让你寻找到属于你的道，从此天上人间，任你驰骋。”
卫沉的眸色随着江盼盼的话越来越幽深，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这世上无人知晓，可面前的少女却一语道破。
“谁告诉你的？”他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暗藏杀意。
就在这时，卫沉的耳边听到嗡的一声，一道箭矢从窗外破空而来，卫沉蓦地抬手，就这么凌空抓住了那支箭矢。
然而很快，密密麻麻的箭雨便又紧随而来。
卫沉迅速地将江盼盼揽进自己怀里，然后抱着她躲过了箭雨。
江盼盼的心提了起来，她连忙道：“你把我的定身符给揭了，我帮你！”
“不必！”
然而箭雨越发密集，本就不算宽敞的寨子很快就被箭雨戳地跟个筛子一样，卫沉冷眼看着，往自己和江盼盼身上拍了一张金刚不坏符，他想了想，给江盼盼拍了张隐身符，然后又给自己拍了张疾行符，对方来历不明，他总要先逃出去再说。
然而就在他的脚步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房间四周陡然亮起一道金光，面前仿佛多出了无形的屏障，将他困在里面。
“是阵法。”江盼盼说道。
就在这时，她看到巫梦瑶步履优雅地走上前来，和她刚刚看到的样子判若两人，她的身后，跟上来一群看起来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阿兄，真没想到啊，我们又回到了这时候。”巫梦瑶看着面前仍是少年模样的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
卫沉冷眼看着巫梦瑶，隐隐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见到卫沉审视的眼神，巫梦瑶笑了，“我都忘了，阿兄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刚恢复记忆时，有那么一个瞬间还有些遗憾呢，这个时候，阿兄虽然依然对我爱答不理的，但至少，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阿兄。可惜我现在最爱的已经不是阿兄了，只能狠下心把阿兄挫骨扬灰，也省得他日阿兄死而复生，又要对我拔剑呢！”
卫沉看着巫梦瑶那矫揉造作又有些疯疯癫癫的模样，并不说话。
江盼盼却忽有所悟，也许天道早就知道卫沉会对巫梦瑶使用搜神之术，所以提前屏蔽了一些信息，比如说巫梦瑶启动的这时光回流之术，今晚之前的巫梦瑶确实没有记忆，但她极有可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被天道驱使着设下陷阱，而这一刻，她恢复了记忆，所以可以明目张胆地对卫沉下杀手。
巫梦瑶施施然走向前，她如今虽没了修为，但她为了这一次时光回流，特意用特殊材料炼制了一个不会受时光回流影响的储物戒，那材料稀缺，炼制的储物空间也不大，但足够她放一些可堪大用的符纸法器和丹药。
今日这些黑衣人，是当年屠杀巫氏一族的皇族中人，皇帝想求仙问道，但被巫族拒绝，于是他心生杀意，索性灭了他们全族。
但他们本不会在今夜出现，他们会在巫氏一族外面的城镇中先观察埋伏，三天后才会真正动手，是她提前找到了这群人，用了傀儡符，让他们对她言听计从，她今日，便要借刀杀人。
巫梦瑶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她站在门外一步之遥，对着卫沉晃了晃那玉瓶，笑了，“阿兄，你可知这里是什么？”
卫沉目光森然地看着巫梦瑶，巫梦瑶也没指望从卫沉嘴里听到什么，只是继续笑着道：“这是特殊的火油，我用了三千年时间，用十万人的尸骨才炼制出这小小一瓶，但是很值，因为它能够焚烧你的魔骨，让你从此灰飞烟灭，再也无法死而复生。”
当年她让修真界围攻卫沉时，尚未能炼制成功，不然，她也不会在三千年后差点又死在他的剑下。
好在如今，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从此之后，这方世界，便是她巫梦瑶的了。
隐身的江盼盼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卫沉并无半点对不起这巫梦瑶的地方，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结果就是要让他灰飞烟灭？
而且她竟为了炼制火油残害了十万人！
“你快揭开我的定身符。”江盼盼在卫沉耳边小声说道，声音有些急，也有些气，只听她咬牙切齿道：“我去打死她！”
卫沉感受到了江盼盼的怒火，他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仿佛能看到一双燃烧着烈焰的明亮双眼。
不知为何，他竟诡异地产生一种熨帖又愉悦的心情。
明明此刻，已是生死关头。
巫梦瑶见卫沉还是无动于衷，那种一直被无视的愤怒又浮上心头，她冷笑连连，将玉瓶里的火油倾倒出来，然后，她扔下一个火折子。
火苗嗖地蹿了出来，转瞬间便成了熊熊烈火。
“瑶瑶，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救你阿兄啊！”一对中年夫妇冲了出来，看到这副情景脸色煞白，连忙喊道。
巫梦瑶回头，看向自己曾经的父母，过了三千年，他们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能牵起一点情绪的故人而已了。
“来人啊！走水了！救火啊！”淳朴的夫妇冲上前来，试图救火。
“拦住他们。”巫梦瑶说了一声，就有两个黑衣人拿着刀横到了巫平夫妇面前。
夫妇俩看着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女儿，面色惊惶又疑惑，“瑶瑶，你这是做什么？”
其他族人也发现了夜里的动静，纷纷出门，有人手里还拎着水桶，一看就是准备来救火的。
巫梦瑶看了一眼，扬声道：“今日这场火，你们不必救，也救不了，谁要是上前一步，我便让谁人头落地。”
巫梦瑶话音刚落，黑衣人齐刷刷地抽出了刀，在月光下锃亮寒凉，让人心头一颤。
众人一时没敢吭声，倒是巫梦瑶的母亲眼泪刷得流了下来，苦苦喊道：“瑶瑶，这是为何？为何啊？你阿兄救过我们啊！他虽不是你亲阿兄，但胜似亲阿兄啊！”
巫梦瑶看了眼泪眼婆娑的母亲，内心毫无波澜，三千年的修士生活，她的眼里除了登顶修真界，已再看不见其他，她漠然地看着，道：“他必须死，你们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以陪他一起下地狱。”
说完，她懒得再听二人的话，让人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火势越来越大，江盼盼急得不行，“你快揭掉我的定身符！我带你出去！快点快点！”
卫沉见江盼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颇觉有趣，他问道：“和我一起死在这里不好吗？你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夫君？不如我们便当一对鬼夫妻？”
“呸呸呸！能当活的夫妻为什么要当死的？”江盼盼一脸不赞同，“到时候只能看不能摸，连抱也抱不了，有什么好的？”
卫沉：“……”
加了火油的火焰蹿得足足有两米高，密不透风的火墙挡住了门，也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卫沉撕掉江盼盼身上的隐身符，将她放到地上，少女焦急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快点啊！还真想被烧死不成？”
房间里的温度不断升高，火舌已尽在咫尺。
在江盼盼又要急眼的时候，卫沉终于慢条斯理地撕掉了她身上的定身符。
江盼盼终于能动了，她心头一松，伸出手，凤鸣剑嗖地便飞到她的掌心，火光之中，她站得笔直，眉眼沉静，手中银色的长剑泛着凛冽的寒光。
卫沉抬了抬眼，这一瞬，他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修士的影子。
下一刻，只见她抬手，长剑对准前面的火墙，凌空一挥，一道强大的剑意涤荡出来，将面前的火海直接震了出去，火墙四分五裂，直接砸到巫梦瑶和那群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被火烧得乱了套，有人直接跳下寨子下的水里，但这火不是普通的火，用水根本灭不掉，很快，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巫梦瑶迅速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身上，避免了自己被烧。
她抬起眼，逆着火光，看到站在房间里的少女，她身量纤细，身姿挺拔，手中的剑还残存着剑意的余波，月光下，她既美丽，又强大。
而卫沉则姿态懒散地倚靠在桌子上，他的目光落在江盼盼身上，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浮现出丝丝惊艳。
这一幕，刺痛了巫梦瑶的眼睛。
那明明是她想要的，却被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江、盼、盼。”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为何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守护我的夫君。”江盼盼微微一笑，“然后……杀你。”
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一闪，顷刻间已经瞬移到了巫梦瑶面前。
“是仙子！仙子下凡了！”旁边围观的巫族人看到江盼盼，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样美丽的容貌，那样出尘的气质，还有那几乎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身手，不是仙子还能是谁？
巫梦瑶听到这话，脸色登时扭曲了一下，然而江盼盼那没有温度的眼眸，更是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杀不了我，我是天道之女。”巫梦瑶努力绷着脸说道。
“是吗？不妨一试。”江盼盼的眼里浮现出杀意，手中的凤鸣剑嗡地一声，似是在回应主人的心意。
“仙子不要！求仙子饶瑶瑶一命！我们夫妇愿意为仙子做牛做马！”巫梦瑶的母亲此刻已经吐出了嘴里的布条，她闻言，连忙哭喊出声。
江盼盼抬眼看了过去，朴实的妇人颤巍巍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破碎的期待。
但是江盼盼没有心软，因为，巫梦瑶长生的背后，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卫沉当初以搜神之术提取了她的记忆，江盼盼也都看到了。
天道根本没办法直接赐她长生，她的长生，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她的修为，亦大部分是采取这种方式，天道赐她上古邪术，让她掠夺了旁人的性命和修为。
她的罪孽，比当初的御心门掌门还要深重许多！
“你女儿害人无数，罪孽深重，我必杀之。”她看着巫梦瑶的母亲，说出来的话让她的眼神瞬间绝望。
话音刚落，江盼盼便抬起了剑。
然而就在此刻，天边骤然响起一声惊雷，轰隆作响，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那亮光直接照亮了整片天空。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得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江盼盼的长剑在瞬间贯穿了巫梦瑶的胸膛，与此同时，那道雷电直直朝江盼盼劈了过去。
卫沉懒散的姿态微微一收，下意识站直了身体，也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头重重一跳，仿佛有心脏要跳出胸腔，可他分明是无心之人。
众人看到那粗壮的雷电直接朝江盼盼打下，无人会认为江盼盼能避开这一击，然而下一瞬，众人就看到那少女竟抽出了巫梦瑶胸膛上的长剑，直直地朝着那雷电迎了上去。
泛着寒光的剑身，如一条游龙，缠上了雷电。
狂风乍起，少女的衣袂翩飞，长发舞在风中，美丽的容颜在雷电的闪烁下忽明忽暗，圣洁如九天神女。
下一刻，只见少女朝身上贴了一沓符纸，腾空而起，剑身带着那粗壮的雷电飞向半空中，然后，所有人便看到那少女高高举起长剑，往苍穹之上狠狠一挥，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像是天道的怒吼，震颤在所有人的心上。
但紧接着，那粗壮的雷电被长剑击成了碎片，在暗色的苍穹中消散。
轰隆声越来越响，少女却似乎丝毫不惧，她没有丝毫停顿，连向苍穹劈了十三剑，而终于，在她劈下最后一剑的时候，被雷电照亮的苍穹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竖子尔敢！”伴随着滚滚雷声，天边似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吼声，那声音似男似女，非男非女，但充满力量，仿佛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底下的巫族人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有人惊恐道：“老天爷发怒了……千万别降罪我们！”
“我为何不敢？”唯有那立在空中的少女扬声反问道。
无人知道，江盼盼心中此刻的激荡与澎湃，起初，她是紧张的，也带了几分害怕，可是，卫沉已经将所有修为都给了她，所以她不能退缩，必须要迎面而上。
但等她真的与雷电缠斗在一起的那一刻，她竟忽然不怕了，充斥在心中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豪情，天子犯法，尚能与庶民同罪，为何苍天作恶，却不能与人同罪？
若这天是作恶的天，那就掀了这天！
人群之中，卫沉仰头望着那口出狂言的少女，她明明离他很远，但她的面容，却陡然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平静的胸腔中再次清晰地浮现出猛烈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