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
其实这个称呼,他早就该开口的。
早在县城时,他便不止一次的跟人承认,于舒婉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面对人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的想要喊名字。
他的不安全感太强烈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还害怕过自己这种心态。
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喊了这个称呼,那就意味着,他对这份母爱有了期待。
有了期待……那也许就会失望。
他很怕再次重蹈覆辙。
哪怕他很清楚,于舒婉是很特殊的存在,是胡玉兰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的人。
可他还是害怕。
强烈的不安全感跟胆怯让他迟迟不敢开口。
可现在,他可以很确定,自己对于舒婉已经不是期待。
而是,他想要守护着于舒婉,守护着两个人之间弥足珍贵的亲情。
“这不是回报。”程梓墨声音有些许哽咽。
于舒婉一愣,笑着说:“那你总不能把自己攒的小金库都给我交出来吧,我可没这么霸道呀,这就够了。”
她想要调解屋里凝重的气氛,随后拿出手绢塞给程梓墨:“不过随你便吧,快去洗把脸,等会儿还得回家去呢。”
程梓墨沉默着点点头,他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可开了口,鼻尖却越发酸涩,喉咙也紧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转过身进了卫生间洗脸。
水流声音哗啦啦响起。
冰凉的水珠在脸上留存着,但程梓墨心里却滚烫。
晚上,沈占峰送程梓墨回家后,折返回来后,坐在于舒婉身边,神情温柔。
沈占峰:“舒婉,刚才回去的时候,程梓墨说他这个称呼是理所应当的,问我你喜欢什么,要送你个礼物。”
于舒婉噗嗤笑了:“人家难得跟你说个小秘密,你倒是好,转头把人出卖了。”
沈占峰一怔,“秘密吗?我看他没说让我跟你保密。”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来问问你。”
于舒婉:“……”
于舒婉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送我礼物啊,可以啊,那就送一套水彩吧,最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不过挺贵的,他的小金库也不知道够不够。”
不是于舒婉买不起这套水彩,而是看程梓墨那样子,明摆着简单的东西他肯定还会觉得愧疚不好意思,干脆说点自己真正想要的。
反正这孩子的零花钱挺多的,再者还有沈占峰给他补贴呢。
沈占峰在旁边记了于舒婉喜欢的颜色后,俩人这才聊起正事。
于舒婉:“给石磊说了吗?”
沈占峰点头,“回来时候路过电话亭已经说了,明天一早就给我消息。”
两人虽然没有当着面讨论,但这些天来的默契足够让沈占峰知道他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于舒婉做过血液检查后,正式出了院。
上午九点,学生已经上学去了,石磊也在家里等着他们。
-
胡玉兰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有等到程梓墨。
她卡着中午放学吃饭的点去门卫上联系了老师,彼时老师已经同沈占峰那边知道了程梓墨在家的情况。
所以老师那边听说不是监护人以后,便不肯透露任何孩子的消息了。
等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胡玉兰又守着学校门口等人。
可是人来人往的,她等到天擦黑,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没等到程梓墨。
难不成是转学了?
可老师那边确定是有一个叫程梓墨的学生。
胡玉兰最后是找了一个之前见到的买报纸的学生,从那边问了才知道,原来程梓墨今天压根没有来学校。
胡玉兰很是气恼。
自己掏心掏肺的跟程梓墨说今天来找他,甚至还多带了三块钱准备讨好程梓墨,可程梓墨明显是为了躲着自己,没有来上学。
他总不能转学吧。
这所学校算是京市比较不错的中学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转学了,只要还在京市,她就不担心。
沈占峰那边她还没有联系呢,等真的找不到人了,她就去联系沈占峰。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不让她见人,大不了就去法院告状!
这样想着,胡玉兰后面两天都没有再去学校蹲点,打算等下次放假的时候,直接联系沈占峰。
这天,胡玉兰因为供销社里不少人在讨论总社要减人员配置的事情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
“你耷拉个脸给谁看呢?”关小辉看见回家的胡玉兰,也立刻摆起脸色,“还不赶紧去做饭,我爸今天值班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又出去乱溜达什么。”
胡玉兰皱皱眉,“小辉,你爸还没回来吗?”
她早已经习惯了关国庆两个儿子对自己的不尊重,直接无视了之后问道。
关小辉:“是啊,你们不是一个单位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行了,反正你知道也帮不上忙,赶紧去做饭,等会儿帮我把衣服给洗了。”
胡玉兰本来就不高兴,想了想,特意问道:“你毕业都一年了吧,报社那边还在当临时工呢。”
关国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关小辉,小儿子还没毕业。
关小辉学文学出身的,毕业后去报社应聘了个临时工,因为水平不过关一直没能转正。
关国庆嫌弃他这份工作不挣钱,可关小辉又不愿意进厂吃苦,供销社那边职位不够,最多也只能安排一个偏僻的代销点,也是临时工。
所以,关小辉就一直在报社里混着。
关小辉一听这话果然发火了:“你懂什么,我们现在跟你那时候可不一样,你那时候不也是靠着关系才进的供销社吗,现在职位都被你们这个年龄的蛀虫给分了,等你们早晚有一天退休了,我爸肯定能给我安排好!”
关小辉这边着急上火,胡玉兰这才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这家里毕竟还是关国庆说了算,关小辉真的生气了,到时候关国庆也不会向着自己。
胡玉兰正要去做饭,就听见大门‘嘭’的一声响了。
关国庆从外面把门给踢开,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喝的醉醺醺的。
胡玉兰却不敢质问,只能上前关切的问怎么回事儿。
关小辉则抱怨着父亲的喝酒滥赌。
“吵什么?!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关国庆瞪了一眼关小辉。
他刚吵完,却又愣了愣,哭了出来。
一个大胖男人,还有些秃顶,就这样在孩子老婆面前哭了出来,胡玉兰都有些不敢相信。
“你,老关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没了!我这个社长没戏了!”关国庆说着又继续哭。
胡玉兰一愣,“这晋升社长的事情本来就难,副社长就当着呗,平时也不用总去上班,挺舒服的。”
关国庆懒散又爱打牌,但是仗着职位高,所以经常旷工。
可关国庆却又哭了起来。
随后,在关国庆断断续续的话里,胡玉兰才弄明白过来。
原来,现在社会改经济制度,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供销社里有不少根本不需要的岗位,还有很多人是靠着关系进去的,更有进去了以后不负责任的。
而关国庆完全符合了所有标准。
他平时旷工就已经惹了很多人不满,这次直接被列入了下岗开除的名单中。
至于胡玉兰这个关系户,更加岌岌可危,开除只是早晚的事儿。
这次不只是关国庆了,胡玉兰跟关小辉都傻眼了。
一家人几乎都靠着关国庆吃饭,现在关国庆工作出了问题,家里以后靠谁来养活?
关家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上。
胡玉兰更是恍惚着倒在旁边,脸色灰败。
一家人这天都没有休息好,等到了第二天,关小辉早起直接进了卧室,找关国庆要钱。
“没钱!”关国庆气恼的不行,转过身不搭理儿子。
关小辉却不肯走:“以后你没了工作,家里可是要指望我的,我听说我们单位一个新的报刊缺人手,他们的主编似乎是生了病,我去看望一下,搞搞关系,说不定就给我转正了,那个新报刊听说里面的领导特别好说话。”
关国庆闻言犹豫了,想了想,掏出了十块钱递过去:“我存款也不多,你省着点花,要是能搞好关系,转了正,你的工资就翻倍了,到时候别忘了还我钱。”
“哦。”
关小辉转头离开后,关国庆又看向同样忧心忡忡的胡玉兰。
“你那个儿子到底回来不回去来?”
胡玉兰顿了顿,叹了口气:“小孩子嘛,慢慢哄着肯定愿意跟着亲生母亲的,我看他在沈家日子过得也一般,没什么零花钱,我想着这几天联系一下沈占峰,我再见他一面。”
“这要是回来了,他的生活费……”
胡玉兰连忙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让他上学,你不是认识几个煤矿老板吗,他们那边缺人手,这孩子我见了,倒是养的身强体壮的,他们肯定收人。”
关国庆哼了一声,“你舍得?可别真领回来了,家里又多一张嘴吃饭。”
胡玉兰笑了:“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本来跟我也没多少感情,再说了,这煤矿也不是让他一直干啊,干个几年给家里挣到钱了,就把他给喊回来呗,我这不还指望着他给我养老呢,你瞧你那俩儿子,一个个脾气那么大,我是不敢指望。”
关国庆这才点点头,“你想得开就行,反正只要哄回家了,到时候怎么着也就由不得他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