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心大师
自从上次他在泰安楼醉酒后,就一直称病没有去上朝。
病自然是没有病的,体内的余毒也只是掩人耳目,若他想去除随时都可以。
不过若是他健健康康的,恐怕就要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靶子。
在这一点上,姜静行还是很赞同陆执徐的做法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没有一击致命的实力之前,好好苟着才是王道。
章云彻来辰王府的时候,陆执徐正在后院池塘垂钓。
亭子里,陆执徐和章云彻并排坐着,静静等待着池中鱼儿上钩。
池水明净如镜,浮着片片荷叶,小如人掌,大如蒲团,鱼儿游过划出道道水波。
岸上人白衣青衫,一尘不染,墨发半束,一派的风雅闲适。
与之相对的,则是旁边躺椅上章云彻的愁眉苦脸。
“表哥,我早就说你也应该去争取一下姜静行的女儿,我听说这婚事是燕王自己求来的呢,他一说陛下就答应了,现在好了,平白便宜了燕王那小子。”
向来没心没肺的小侯爷撇撇嘴,有些不忿。
“明明表哥你才是兄长,今年都二十有一了,陛下要赐婚,也该先给你赐婚才好啊。”
章云彻一直都知道他们这位陛下城府深沉,不看重嫡庶之分,但他姑姑差点被废一事,还是让他们整个博安候府胆寒不已。
听到某个人的名字后,陆执徐握着竹竿的手掌发紧,脸上的睫毛轻柔地扇了一下,随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争取。”
虽然他争取的是姜静行本人罢了。
听到他这样说,章云彻惊讶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表哥你怎么做的,何时进的宫,我怎么不知道!”
陆执徐没有理会耳边的大呼小叫,他看着平静无澜的湖面,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那日被人禁锢在桌上的情景,耳边若隐若现的热气让他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心情就不好了起来,将鱼竿随手扔在了一边,全然没了垂钓的闲情雅致。
自那天和姜静行见面,把有关他母后的事情说开后,陆执徐心中的压抑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是更加深重。
最明显的改变,便是在他入睡之后,梦境景象不再是往日的冰天雪地,可梦中的人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不再是背影,而是和他面对面,肆意地调笑他!
他出身皇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什么不通情爱的稚子,宫中皇子十几岁就会安排宫女,专门来教导他们人事敦伦,云贵妃执掌凤印,在这种事上不会落人口舌。
虽说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云贵妃的安排,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一个弱冠已过,身体康健的男人,入梦而来的不是窈窕佳人,反而是被人压在桌子上,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忍着......
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想他不久前还在嘲笑姜静行和他父皇畸恋难容世俗,如今晚上却梦到同样悖德的场景。
这段时间里,陆执徐为此常常神思恍然,回过神后,只觉难堪。
他从小见自己母后求神拜佛,长大后又寄佛寺掩饰野心,哪怕心中并不喜欢佛理,也遍读佛家经典。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如今生苦已过,老苦和病苦是人之常情,死苦未曾体会,怨憎会和爱别离二者时刻都在身边发生,只有这求不得之苦,让他在姜静行身上体会个彻底。
让人欲罢不能,欲求不得。
陆执徐不屑武德帝的无情无义,却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坐拥天下,什么都唾手可得。
章云彻见自己表哥把鱼竿摔了,只以为他是在为燕王的婚事生气,便赶紧止住话头,换了一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燕王娶就娶吧,以那位姜小姐的脾性,可真是个活祖宗,表哥你没娶她也是件好事。”
无他,那日姜绾暴打李二的事太过让人记忆深刻,他想忘都难。
第44章 李二:......
章云彻嘴里嘀嘀咕咕的, 惹得陆执徐斜看了他一眼。
“李二被打跟你有没有关系。”
糟糕,难道表哥已经知道李二的胳膊是被我打断的了?
章云彻心里有点慌,但依旧还是死鸭子嘴硬, 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他动了动躺椅上的屁股, 换了个姿势,微微侧身躲开自己表哥犀利的目光,强撑着说道:“表哥你这话说的,李二被打了关我什么事啊, 那肯定是靖国公吩咐手下人做的。”
谁不知道之前李二贪花好色, 眼瞎的惹到了靖国公身上。
不仅差点被靖国公府的小姐踹掉子孙根, 而且在回家的路上, 还被人卸了两条胳膊, 最后闹到了朝堂上, 又被京兆府尹按律打了二十棍。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来说, 那就是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听说那李二被打的半条命都没了,眼下连床都还下不了呢。
因为这件事,最近整个京都的纨绔子弟行事都收敛了几分, 就怕惹到不该惹的人头上。
丢人到还是小事,就怕最后连命都丢了。
也因为这件事,长恩候府和靖国公府两家算是成了仇敌,就连那日姜绾的认亲宴,长恩候府都没人来道声贺。
章云彻心里清楚, 只怕两家只剩没把面子撕破了。
他底气不足, 还怕自己表哥不信自己说的, 于是就有理有据地给人分析了一通。
“表哥你想啊,那靖国公是何等的人物。这李二无礼在先, 调戏不成还纵容家仆行凶,靖国公作为苦主怎能轻易饶恕李二,肯定会想泄一泄心中的怒气,这才会吩咐人打断李二两条胳膊。”
可哪怕他说的再有理,这小子的心虚,也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他那双桃花眼里,陆执徐怎会看不出来。
“最好如此。”
他说话的语气不重,却硬生生让章云彻听出一丝危险来。
“若是靖国公知道是你做的,还被人把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陆执徐似笑非笑地看了章云彻一眼,让章云彻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靖国公会怎么样?”
陆执徐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目光幽幽地说起有关姜静行的一件往事。
“多年前,靖国公还是军中一位寻常士卒,他上面一位百户贪生怕死,战场之上将靖国公推出去抵挡刀剑。谁知靖国公临危不惧,先是一刀将敌军斩退,然后回头一言不发,也不给人辩解的机会,径直将那百户的头颅砍下。”
陆执徐短短几句话,却让章云彻听的胆战心惊,亦心生好奇。
“这事表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执徐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忍不住喉头一窒。
他时刻关注着姜静行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对这些往事了如指掌。若不是在靖国公府里,连位步履蹒跚的老管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恐怕连姜静行午膳吃的什么都会知道。
只不过有些事私下做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陆执徐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章云彻,这回换成章云彻说不出话来了。
“表哥你是想说,靖国公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是吗?”
“还不算蠢的彻底。”
陆执徐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嘲讽的味道。
章云彻听他这么一说,终于急了,不由得为自己辩解道:“真不是我打的,我顶多打断了李二的左手。”
见自己表哥皱眉不满,章云彻只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于是便将那日详细的情况说来。
“表哥你也知道,我和李二一向不合,想趁此机会教训教训他也不算过分吧,可谁知道有这想法的可不止我一人。”
“怎么回事?”陆执徐问道。
“我那天晚上是让人卸了他一条胳膊不假,可把他两条手打断的是一个女子,说不定就是他以前得罪的姑娘呢。”
说完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事儿真不赖我。”
章云彻这回还真没撒谎,那姑娘打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的真真的。
那位女子下手之狠毒,简直让旁边看着的他目瞪口呆。
看似风流的章小侯爷,其实骨子里纯情的很,顶多也就拉过百花楼那位花魁的小手。
因此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温柔多情的,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凶残的女子,简直能和之前连着踹出三脚的姜家大小姐媲美!
不过就是看着有点眼熟,但女子蒙着面,再加上天色太晚,一时之间让他想不起来是谁。
听章云彻解释完前因后果后,陆执徐神色依旧淡淡的,好似并不在意真相如何。
他说这些话,也只是出于好心,想让章云彻少惹是生非。
现在的博安侯是他舅舅,虽无大的才干,但足够谨慎。
自他母后去世后,博安侯府就慢慢沉寂了下去,仿佛这京都就从来没有这样一座侯府一样,章云彻虽纨绔风流,却也没被人放在心上过。
可他若是招惹上姜静行,那就难免会引来他父皇和其他人的关注,一着不慎,便会牵连到博安侯府所有人。
至于李二双臂是不是他打断的,陆执徐知道此事根本不重要。
因为除了长恩侯府李家的人,根本就没人在意真相。不过就算长恩侯府的人知道真相,想来也会把这盆脏水泼到姜静行身上,因为这样才能有利可求。
可陆执徐也不会想到,早在李贽玄找上门的时候,姜静行就已经把这口黑锅扣在了他头上,小小的坑了他一把。
“庆功宴开宴之前,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章云彻无奈地点点头,他把他爹的话当成耳旁风,但陆执徐的话他不敢不听。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来到了庆功宴这日。
因为武德帝的口谕,姜静行也不能出门,只能在府中闭门假装思过。
姜绾等人知道此事后也不再出门游玩,就连朴律霖都没有再出门访友,所以连带着靖国公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安静了两日。
直到今天,作为宴会主角,姜静行怎能缺席不去,姜璇早早就吩咐下人准备起来。
靖国公府朱红的大门前停着三辆马车,每辆车驾着两匹健壮的俊马,几个五官端庄的侍女小厮安静等候在一旁。
马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车门和窗轩上雕刻有麒麟纹,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不凡。
靖国公府内院前厅里,姜静行和朴律霖二人早已收拾妥当,正等着姜绾几人出来。
庆功宴午时开宴,但除了武德帝以外,恐怕没人会踩着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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