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夭夭
从将才卫明诚优雅自?若的就餐礼仪,便可知他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家境必不一般,想想也是,他表现出的谈吐修养又怎么会是普通家庭能?教养得出的,定是自?幼熏陶所致。
兴许是她眼中意?味太**明诚似踌躇了一瞬,继而斟酌着说:“我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去西餐厅,那时家里不缺各类糖果,对甜食便没特别偏好,长大后更不惦记了。”
比冰淇淋更吸引小孩子的糖果只能?是进口?的高级货,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门路和相应地位。
谢茉有所猜测。
周阿姨在介绍卫明诚的家庭时只说,他妈妈离世?,爸爸在京里某政府部门任主任,已再婚生子,而他早些年和家里闹矛盾,于?是离家参了军,到李老爷子身边当了两?年勤务兵,后下放连队,屡屡立功,短短几年成为军区最年轻的营长。
周阿姨提供的信息还是太简略了。
不过也不重要,关键的是卫明诚这?个人?。
谢茉踟躇着说:“……阿姨她偏爱西餐?”
卫明诚自?己主动提到母亲,或许想倾诉些什么。
“嗯。”顿了顿,卫明诚说,“她生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常光顾的那家西餐厅,点了一遍她跟我都爱吃的几道?菜。”
然后她漫步到河边,跨上石桥护栏,一跃而下。
他曾在母亲的日记里读到,她厌恶这?污糟的世?间,厌恶被这?世?间污糟的自?己,或许只有清凌凌的水才能?涤去一二?污秽。
卫明诚耷着眼,汹涌的情绪深埋在眼睑之下。
谢茉放下勺子,讷讷:“抱歉,我是不是触动你……我不该提议来吃西餐。”
“没关系。”卫明诚闻声抬眸,温和笑笑,“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来。”
其实,这?是自?母亲去世?后,卫明诚第一次来西餐厅。谢茉提议时,他内心短暂挣扎踌躇后,仍是点头同意?了。
说不上为什么,但他想,他总要向前生活。
卫明诚放下茶杯,低眼道?:“我很小的时候,又倔强又顽皮,有一次切牛排时突然来了脾气,甩下刀叉,问母亲用筷子岂不是更方便,因此不顾她皱眉,故意?招来服务生要筷子,那时候刚接触外面世?界,又自?认非凡,行事或说话必要不流于?俗,才能?显出自?己的独一无二?来。”
谢茉静静地倾听?着。
“母亲任我胡来,只让我仔细观察周围投过来的目光,看些讥诮、不解、好笑、轻蔑、宽容等等的眼神,惊懵了我。时候母亲只对我说,想要独显于?世?,便要先有一颗经受得住千锤百炼的心脏。”
卫明诚的声音始终平和,甚至是娓娓的,但谢茉还是从中听?出了黯然。
她可以感同身受。
因为奶奶离开人?世?时,她也曾彻骨的悲痛,且直到现在这?股悲痛湮埋在她心底,不去不散。
因此,她清楚,他现在不需要任何安慰。
这?个铁血战士也有细腻的情感和颓败的情绪,而他刚才朝她打开了窥视他真实内心的一条缝隙。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重重摁了两?下。
这?一刻,卫明诚能?感受到,她理解甚至通感了他的情绪。
她的拍抚是对他缅怀之心的理解和抚慰,也是对他昂首前行的信任和鼓励。
卫明诚凝目定定注视着谢茉,半晌儿移眸,表情松了松说:“现在却是泯然于?众了。”
谢茉扬眉,不赞同道?:“你还泯然于?众?你知道?你的履历闪瞎多少?人?眼吗?你知道?周阿姨怎么夸你的吗?说你是人?中红龙凤……”
瞧见卫明诚越笑越深的眼睛,谢茉不确定质疑道?:“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夸你呢?”
卫明诚眼中满载的笑意?终于?化为低低的笑声。
谢茉气哼哼,算了几天特殊,就不和他计较了,但她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就说:“你欠我一次。”
卫明诚没问,将笑意?重新压回眼里,弯唇保证道?:“好。”
这?个“好”字他应得甘心情愿。
她不知道?的是,她递来的眼神,伸出的手,说到的俏皮话,正一点点抚慰着他冷寂的心。
***
谢茉一进客厅,便见章明月正抱臂坐在沙发里,拧着眉沉思。
“妈,怎么了?”谢茉放下挎包,坐到她旁边。
章明月扭过身,先问了问谢茉今日工作行程等,听?见她和卫明诚一起看了电影还共进了晚餐,挑眉翘了翘唇未多评说,而是停顿少?顷,说道?:“不久前我给公安局打了个电话。”
谢茉忙问:“怎么样?,有进展吗?”
章明月端肃着脸,看向谢茉:“那三个混混招了,确实有人?指使他们在那条巷子堵你,不过指使他们的人?并不是赵新路,现在公安正在抓人?,抓回公安局审问过后才能?知道?这?背后还藏没藏人?。”
“至于?那三个混混具体的供词,那边的钱局长忙着去抓人?还没来得及提。”
谢茉蹙眉慢慢地点点头,忽而又问:“抓捕审问,今晚能?出结果吗?”
章明月猜测:“嫌疑人?稍微抵抗,我们最早也要到明早才能?得到信了。”
谢茉略感失望,但想到她今天的收获,登时振作起来,兴冲冲对章明月道?:“妈,你知道?我今天都听?见什么了吗?”
说罢,她便将白?日在医院家属院和西郊的所见所闻一一仔细地讲给章明月听?,最后说出自?己的结论?:“所以,我觉得当时柳护士和徐医生便是有交易的假结婚,他向柳护士和她儿子提供掩藏身份,白?副市长提携他入医院领导班子,即便徐医生去世?,柳护士和白?副市长也没断了联系,在外经常轮换僻静住宅相会。”
谢茉觑一眼章明月沉下来的面色,继续道?:“柳护士的花费远超本分工资水准,哪怕白?副市长正常工资贴补也补不上,就此推算,白?副市长的手脚不怕不大干净,挖了国家墙角。”
想了想,她又添了两?把证据:“袁向红婚后,我两?次见她,两?块不同的进口?手表,哪一支不要五六百块,还有白?江河,那皮鞋从来锃亮,旧个三四?分就不再上脚。”
章明月缓慢且沉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事交给我。”
“嗯。”谢茉抿了抿唇,提醒,“妈妈要尽快,万一走漏了风声狗急跳墙,四?处乱咬,那便麻烦了。”
“我知道?。”章明月傲然道?,“你妈妈可是从斗争里闯过来的。”
谢茉崇拜地看着她“嗯嗯”点头。
晚上十?点钟,谢茉洗完澡换好衣服靠坐在床头,思绪乱飞睡不着,忽然一阵“嘟、嘟、嘟”的敲门声,而后章明月的声音穿进来。
“茉茉开门,公安局那边有了最新进展。”
谢茉忙不迭去开门,连鞋都忘了穿:“怎么说?”
“果然是赵新路。”章明月走进门,见谢茉赤脚站在地上,眉头皱了皱,拉住她到床上坐下,才继续解说,“指使三个混混的人?被抓捕后,没撑过一小时就把底都撂了。”
却原来,赵新路在那天和白?江河的碰撞后,自?觉得了谢茉给的甜头,便想出“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主意?,担心事成后,谢茉与自?己相熟的小弟见面会识破计策,就吩咐小弟再去找人?,找来的人?要早一步埋伏在谢茉毕竟的路上,假扮混混欺负她,而赵新路正可趁机打跑混混们,“解救”谢茉于?危难,从而获得谢茉的感激与好感。
“至于?怎么判,公安局方面还要具体研究,过几天就会出结果。”章明月长吐口?气,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就感觉跟赵新路脱不了干系。”谢茉冷嗤,“看上去就不像正经人?。”
“嗯,还是我闺女有识人?之明。”章明月又把话题拉回来,“更具体的情况,比如交换条件,赵新路和他狐朋狗友都是怎么吩咐的……等等,过两?天我们去去一趟公安局,到时候再问那边的同志。”
谢茉颔首:“嗯。”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后续咱们等着就行,不要再想了,已经十?点半,明天你还要早起,赶紧睡吧。”章明月替谢茉熄了灯,转身带上房门。
心头巨头放下一半,谢茉身心愉悦,在胡思乱想中很快入睡。
这?份愉悦保持到下班前一刻钟,被单位门外传来的阵阵嘈杂打断。
第023章
午休过后, 阴沉沉的乌云密密匝匝铺面天穹,不一会儿电闪雷鸣,轰隆隆漂泊般的大雨骤然砸落, 直到四点钟方彻底止歇。
抱怨鬼天气的同事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交头?接耳说起八卦。
“哎, 机械厂老书记年底退休, 这?新书记是空降, 还是直接提拔现任厂长?”
“提拔厂长?那几个副厂长,还有其他领导能服气?这?位赵厂长可不如?老书记会做人?,得人?心,只不过人?家上头?关系硬, 才一路高?升。”
“听说京里来了工作组考察,考察后再决定人?选。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主编早就派小周紧紧跟进了, 我们住得近, 他昨晚透露给我的。”
谢茉慢腾腾把?纸页按次序叠好, 耳朵竖起一字不漏把?同事们闲磕牙的话听进心里。
正在思索这?事有无做文章的余地?, 又该怎样做这?文章,就听单位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嘈杂。
不一会儿门卫站到办公室门口喊:“谢茉同志, 外面有人?找你。”
谢茉一愣, 问:“说是谁了吗?”
门卫是个面相憨厚, 不善言辞的四十?来岁中?年人?, 此时面对一屋子的目光, 他面色微窘,磕巴说:“是一个大娘, 和一个大嫂……像是一对婆媳。”
谢茉凝眉半晌儿,想不出来人?, 谢过门卫大叔,让他回去,她稍后就到。她边搜索记忆,边拖着步子往单位大门走,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耳朵自?动捕捉几个敏感词汇“冤枉”、“大孙子”、“救人?”、“来求求”……
谢茉顿时住脚,她已猜出门外人?身份——赵新路的奶奶和妈妈。
思量片刻,谢茉果?断转回办公室,站在门口迟迟未动,待同事们望过来,她又咬唇低下头?。
单位齐大姐一向热心,又好打听,见状便疑惑道:“去门口见过人?了?回来这?么快?”
谢茉摇摇头?。
顿了顿,她面上露出迟疑,软声道:“我知道是谁,可我不想见。”
齐大姐问:“为啥?人?都找到单位了。”
“外面人?就是机械厂赵厂长他妈和媳妇。”谢茉抬眼扫了一圈屋内倏地?投过来的一道道兴味十?足的视线,不忿又惧怕道,“……那个,我不敢去见她们。”
有人?忍不住在齐大姐开口前插话:“有啥不敢见的,咱们单位人?都在呢,还能让他们欺负了你不成?”
“是啊,说说呗,咋就不去见了?”
谢茉踟蹰好半晌,就在同事们催了又催后,才满脸为难道:“本来这?事我不愿拿出来说的……”
随即,她口齿伶俐地?把?赵新路所作所为,详略得当地?陈述了一遍,期间夹杂几句极具煽动性的话,所以她还么讲完正义感强又血气方刚的男同事已一脸怒容:“什么东西?,无耻下流的卑鄙小人?!”
不止一个人?骂,大家纷纷出声声讨。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她们究竟有何?道理闹到咱们单位门口。”
“小谢别怕,咱们跟你一起出去,给你出头?!”
“咱们靠笔杆子吃饭的人?最不怕跟人?讲道理。”
谢茉赶忙拦住搓搓手腕就要冲出去的齐大姐,说:“赵厂长他妈上了年纪,人?肯定固执,多半讲不通道理,轻易也劝不回去,再说老人?家年纪大,万一磕着碰着……那可就说不清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冲动褪去不少,老人?一般受不得气,到时候要是把?人?气晕过去算谁的?再者,这?老太太能闹到他们单位门口,想必是个豁得出去的,若是不留心稍微碰了她一指头?,她便顺势倒地?不起,一赖到底,又该怎样收场?
见他们动摇,谢茉适时提出一早想好的对策:“不都说有困难,找公安么,咱们把?公安同志叫来,一来可以跟老太太申明他孙子到底犯没犯法,又所犯何?法,老太太正在外头?喊‘冤枉’呢,这?不是污蔑公安同志执法有误么,正好让他们当场澄清;二来万一老太太想做点什么损害咱单位名誉,公安同志也能震慑一二,实在不行还能做个见证人?。”
她一通话有理有据,同事们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纷纷夸赞,“小谢说得有道理”、“小谢这?办法好”、“妥当”、“小谢平时不声不响,没想到心里自?有锦绣沟壑。”
谢茉脸颊微红,连连摆手,旋即又故意蹙紧眉,说:“就怕公安同志那老太太也没法子,轻不得重不得……”
忽然有人?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老太太可以任性胡来,赵厂长也能不要脸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