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云琇:“……”
“我没骗你。”
一瓶药膏见底,也只不过?将他胸前?的伤口涂了一半,云琇抬手,擦过?他下颌凝固的黑血,然后望进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我会带你出去?的。”
殷徊唇边动了动,连表情都懒得挤出一个。
这次又是?什么捉弄他的方法??先送饭上药这般让他放低戒备,等到他又一次相信时,再给?他一鞭子说他异想天?开?
殷徊抬起左手合上自己衣襟,往后退了退。
见他行状,云琇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他做鬼的时候粘着自己,做人的时候反而退避了。
……
还欲再反驳几句,不想此时门?外传来交谈声,随着外面的人脚步渐近,殷徊呼吸局促,面色慢慢僵硬,骤然抬眼望向门?外。
这代表着,这次他又要被灌下不知道是?什么熬制成的药,带来足可以噬骨催髓的痛。
云琇皱眉,动作利索地将药瓶收起来,又草草将殷徊胸前?衣服整理好,留下一句“等我一下”,而后起身出门?。
……
门?板开合,两道女声传来。
“那就劳烦云琇姑娘了。”
“无碍。”
脚步声渐远,云琇去?而复返,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液体。
光是?用手端着,云琇都被这股味道冲的直皱眉,方才从那送药的手里接过?药碗,对方忙不迭走了,可见也是?知晓这碗里是?什么东西的。
“殷徊?”
云琇走回?他身边,撩开对方垂下的干枯发?丝,拍了拍他的脸。
“嗯。”
思绪混乱的少年低低应了一声,盯着被云琇随手搁置一旁的药碗。
原来是?这样么。
给?他治伤,再灌下毒药,欣赏他求生求死?皆不能自主的绝望。
殷徊目光淬冷,沉沉看向云琇。
全身肌肉绷紧,呼吸变得粗重,殷徊无力?地往后蹭了一步的距离。
铁链哗啦啦的响,云琇一愣,左手按住殷徊乱蹬蹭的脚腕,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殷徊别出声。
被那手心温度烫到,殷徊一僵。
静默些许,他安静下来,脚腕不自觉地动了动。
云琇适时松手。
殷徊头?顶上方是?一扇半阖的窗,云琇起身轻轻推开,窗外,被薄雾滤淡的月光格外晦暗。
云琇左右看看,没人。
她毫不犹豫地将碗中液体倒进了窗外那片荒草地里,而后轻手轻脚地合上窗板。
碎灰漂浮,房内光影沉闷晦暗,彼此呼吸可闻。
做完这一切,云琇淡定?地后退一步,低头?和殷徊怔愣的目光对上。
无风的夜,只有愈加猛烈的心跳声,在心腔内蓬出浓稠的血,温热送到四肢百骸。
察觉到她并无灌药的意图,殷徊错开视线,轻喘几息,泄力?一般栽靠于墙壁处。
云琇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异样。
“以为我要给?你灌药?”
云琇把碗扣过?来,示意殷徊瞧:“已经倒干净了。”
“……”殷徊仍然狐疑地看她。
云琇缓缓道:“你的伤太多,我今天?拿的药不够,明天?我再取一些新的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角落拖出个凳子来摆在殷徊身边,扫了扫灰后坐在上面。
当?丫鬟也不好过?,每天?还要干活,云琇每日都累得腰酸背痛。
云琇今天?打探过?,殷家大公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接近弥留之际,殷徊作为试药人,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折磨。
这幻境到底何时结束?
“你为什么帮我。”
殷徊抬手擦了擦被血糊住的眼睛,偏头?认真看着云琇。
一副很陌生的面孔,模样清冷,一双眼里虽没有恶意,但也不像是?会随意发?善心的那种。
……
云琇指尖抚过?殷徊胸前?的血痕,刚刚涂上去?的白色药膏现在化成透明色:“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朋友。”
缘是?这样。
殷徊放下些许防备,又问:“你的朋友,什么样?”
“我的朋友……”云琇宕机片刻,而后回?答:“我的朋友……是?个爱哭鬼。”
和眼前?的人差别很大。
唯一相同的是?……
云琇低头?,看到少年不知何时攥着自己的衣袖,那块布料被他无意识地揉弄,此刻皱巴巴一团。
求助于人时,殷徊会示弱讨好,露出这般驯顺的模样。
这一点,和鬼魅时候的他倒是?相像。
……
爱哭么。
殷徊闻言注视云琇半晌,盯着她提起那个朋友时弯起的唇畔,反驳道:“那我们不太像。”
他不爱哭的。
云琇:……
……
——
云琇隔日来时,殷徊正?昏睡着。
搁下粥菜药膏,云琇走近那道紧缩在柜子后方的人影。
她进来这么久,竟然还没听到铁链声。
不对劲。
云琇在殷徊面前?蹲下,少年面色潮红,脏乱的发?裹了满脸。
他周围氤氲一片水渍。
应是?有人觉得他太脏了,拖着殷徊去?洗过?澡,然而衣服还是?那一套衣服,头?发?也是?湿的,被夏夜的地砖一冰,放了几个时辰便又发?热生病。
云琇用手拨开他湿漉漉的发?丝:“殷徊?”
“……”蔫蔫的人勉强睁眼,见是?她,眼底防备褪了些许,仍然没有力?气说话。
云琇思忖片刻,起身走出房门?。
殷徊张了张嘴,看到离开的女子背影,半晌也未出声。
一刻钟后,云琇抱着被褥回?来。
如今正?是?夏日,库房内冬天?的棉被有很多,云琇抱了两床过?来,没管殷徊疑惑的目光,而是?在他身边铺了张铺盖,末了在上面拍了拍,然后使力?将殷徊推在上面:“躺好。”
“……”
病得稀里糊涂,殷徊感觉到有人拿了干巾给?自己擦了头?发?,那双手干燥温暖,他脸颊无意识地蹭她掌心。
对方动作一顿,似乎轻笑一声。
扒了他一身破衣烂衫,云琇动作很快地将殷徊身上的伤口包好,不经意抬头?,落尽一双情绪复杂的眼中。
“……”
顿了顿,云琇解释:“你在发?热,除了风寒,应也有伤口沾秽感染的缘故,我方才给?你上了药,熬过?今晚就好了。”
铺一层盖一层,殷徊躺在被子里还在发?抖,云琇却是?忙的满头?大汗。
殷徊不置可否,微弱地点点头?,继而又昏睡过?去?,一副任由她摆弄的样子。
忙活到后半夜时,云琇才打理好殷徊身上的伤,而后身子一栽,直接在他旁边躺下。
她累的手指都不想动,感叹自己丫鬟命什么时候是?个头?。
……
等她呼吸平稳后,殷徊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敞开的心腔内,灌进寥寥的风,夏夜蝉鸣凄厉,让人无端厌烦。
可他的心难得平静。
半晌后,殷徊抬手攥住身边女子的一缕发?丝,再次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云琇端着饭食过?来时,明显感觉到殷徊对她的态度有很大变化。
她走一步,殷徊退一步,铁链的极限便是?自房内一角到门?口的距离。
他就在这等她……?
云琇心底动了动,而后将饭食递给?他。
粥喝了半碗后,殷徊试探问道:“殷炙如今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