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饶命啊,饶命啊大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还给您!还给您!”
殷徊阴冷的盯着他。
地上跪着的人瞧着三四十?岁,手里还攥着云琇供盘内偷来的一支玉簪,他哆嗦着,又从怀里窸窸窣窣地拿出许多自供盘内偷的东西?。
此刻看向殷徊的目光堪称惊恐。
也不怪他生贪念,北辰岭附近的村镇们最近有传言,说山顶一处庙宇里还藏着一座‘小菩萨像’,就在层层叠叠的纱帐之后,那里的贡品都是值钱的物?什,所以他才来碰碰运气。
若是想到这里有人守庙,他绝对不会来偷这里的东西?!
男人求饶的声音在见到殷徊脸上疤痕时?一噎——
他他他他……脸上的疤痕好恐怖!!
双脚离地……是鬼啊!!!!
鬼……在对着那副观音像……
是在渎神啊!!!!
没见过这般惊世骇俗的场面?,男人骇然后退,呼吸困难。
半开的窗格后,露出不甚明亮的月,惨白的月光照在他几近曳地的冰冷发丝上,幽光粼粼。
“好看吗?”
瞥见他眼?中惊恐,殷徊噙着冷笑森森开口,而后蹲下身,白袍抖动,枯指苍冷,捏紧对方喉骨。
被这样的手掌攥紧脖子,如同被一条冰冷的蛇信扫过般冰冷刺骨,男人后背激起一阵战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呼吸越来越困难,腿脚死命的往前蹬蹭,喉咙中发出‘嗬嗬’声响,殷徊目光阴冷地欣赏他越来越涨红的脸。
在对方即将快无力时?,他豁然松手,厌恶的起身,将那些沾了男人气息的珠宝化?为齑粉。
脏了?的东西?,不可以再给琇琇用。
一阵惊天动地咳嗽——
“多谢您,多——诶呦!”
“谢她。”
殷徊一脚将人踹倒在地,那男人半夜撞鬼,脸色煞白,又冒出浑身的冷汗。
此刻听殷徊指令,连忙对云琇的瓷像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对不起菩萨!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原谅小的!”
“滚。”
“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
等那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殷徊才慢吞吞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帕给瓷像擦脸,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动作一顿——
殷徊帕子转了?方向,开始一根一根的,拭干净自己?的手指。
“别怕,琇琇,我不脏的。”他勾起笑,迷蒙地望着瓷像冰冷的眉眼?,克制半晌,还是忍耐不住,唇轻落其上。
......
……
“这就是你说的......你在凡世留的...念想?”陈婉忍不住捧腹:“这少年,从前在我那里换了?个进入酆都的机会,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没来。”
又看了?一眼?那鬼魅身影,洇湿的殷红眼?梢……
陈婉道:“他这是,都快疯了?吧。”
“……”云琇轻嗯一声,面?色复杂,只想扶额。
陈婉虽笑,却?也被这鬼魅少年的执拗而打动,当年在虚境中,殷徊曾问陈婉,若想要?换一个进入酆都的机会,该用什么来换?
他说可以倾尽自己?的全部,可陈婉却?说,他作为鬼魅,本?身就一无所有,何来全部呢。
她仍然记得那阴郁少年听见这话的怔愣。
可恰逢新旧朝交替,天下不平事不知凡几,陈婉思及最近许多人来找自己?,黄白珍宝一应呈上,只为寻得一封家书、亦或是与家人相见。
陈婉告诉殷徊,可以这般帮助别人来攒福报,以此换得进入酆都的机会。
一个鬼魅,何来福报呢。
可殷徊并未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如获至宝的答应了?。
此后三十?年,日复一日,他忙于各城奔波,明明弑杀的人,却?耐着性子生涩的做好事,攒福报。
只为见她一面?。
只是见一面?啊。
……
“只是见一面?,为什么这样难。”殷徊依偎在瓷像颈侧,脸上疤痕贴着冰冷的瓷像,泪意?上涌,被他很好的压下。
殷徊收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低声哽咽道:“还要?攒多久?还要?多久,我才可以去酆都,才可以见到你。”
……
陈婉看到这起身,临走时?收了?戏谑,拍了?拍云琇的肩:“情之一事,我本?没什么可道的出的经验。”
“但?三十?年的空等,这世间太多人都做不到。”
......
陈婉离开后,云琇抬袖抹了?灵石上的庙宇中景象,叹息一声。
“真是...傻子。”
三十?年前,云琇将陈婉的消息带给那将军后,功业谱终于写满十?笔,如愿来到酆都。
可她的亲人并不在。
几经周折,她打听出缘由。
当日父母兄姐抛下云琇,并不是什么保护,而是因为她年幼体?弱,家人觉得云琇在危险的逃亡路上,是个拖累。
知道真相时?,她枯坐一夜,后来便?如常地继续生活,只不过别人再问云琇有何念想时?,她的答案不再是寻找姐姐。
有时?候,云琇也会想,自己?还有什么念想呢?
直到在酆都遇见陈婉,听她道出殷徊之事。
凡世已?是深冬时?节,而酆都的玫瑰海仍然馥郁一片,这里四季温暖,尝不到半分凛冽的苦。
各界魂灵进入酆都,都是以玫瑰海作为入口,云琇的差事便?是将他们的信息记录在册,进入酆都的人鬼灵皆可获得永生,只是再不得出酆都一步。
由于殷徊立像的缘故,云琇香火不断,故而她的灵力增长的极快,三十?年来,她就坐在玫瑰海的边上,看着那个偏执少年为了?能再见到自己?,做的许多努力。
人非草木,怎可能不触动。
......
黑夜再度岑寂。
殷徊如往常般回到观音庙,他撩开一道又一道纱帘,露出云琇的瓷像,然后将怀里的新斗篷给她披上:“琇琇,落雪了?,我给你添置了?新衣服。”
大红色的斗篷,兜帽上缝了?一圈柔软的兔毛,是如今女儿家时?兴的款式,殷徊又自己?去猎了?兔子,一针一针的缝了?兜帽。
“我今日碰到一位卦师。”
搂着瓷像,殷徊声音晦涩难辨:“他说我求而不得之事,即将便?会有结果……”
殷徊勾唇,露出笑来,愉悦的望她:“是这样么,嗯?”
……
殷徊不知自己?何时?能见到云琇,又以什么样的方式见到她。
近日来,他的鬼息越来越浅淡,从起初的目眩到如今的步履艰难。
在三日后的这一天,殷徊终于撑不住地倒在瓷像脚边。
他依偎着瓷像垂下的斗篷,眷恋地蹭了?蹭,低低道:“琇琇,我好难受。”
“琇琇,我疼。”
“琇琇……我想你了?。”
然而他年复一年,始终等不到期望之人的回答。
殷徊捂腹提息,强撑着站起身,鬼瞳盯了?瓷像半晌,凑近吮吻低喃:“琇琇,倘若鬼息消散,世界再无我......”
殷徊动作微滞,而后抬掌捧住瓷像的脸,一字一顿,带着殊死的绝望:“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开你。”
......
殷徊买了?一口棺,放在了?他墓穴的西?室。
那里曾经是云琇的住所,即便?几十?年过去,墓室内的面?貌也无甚大变化?。
这口黑沉木棺修的很大,因为他要?给琇琇放很多陪葬品。
殷徊小心地将瓷像搁在木棺内,又将许多裙钗妆环放入其中,瓷像静静躺在棺内,始终半阖着眼?,如同睡着了?一般。
殷徊站在棺边看了?半晌,随后自怀中取出云琇给他的守魂铃。
“你曾说,只要?我带着这铃铛,不管在哪儿,你都会将我召唤到你身边。”
“可你食言了?。”
时?间静默粘稠,不知过了?多久,殷徊又道:
“不过没关系。”
白袍涌动,少年持铃入棺,安静躺在瓷像身侧,浸湿的睫半落。
“琇琇。”
他说:“生同衾,死同穴,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一次,我再不会失去你了?。”
第47章 殷徊(12)
酆都的日光是浅淡的柔白, 落在身上并不灼人,吹过来的风里染了花香,玫瑰海摇曳出波澜壮阔的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