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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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琇少见的醉酒。
自殷徊来酆都之日?算起,已经又过去十年。
时岁滚滚前行,她?来酆都之初的执念早就记不清,记忆中的家散在战火中,可她?在酆都这里安了家。
殷徊, 殷遥, 还有陈婉。
她?在这里有了新的家人。
“何时生了这么多感慨。”
陈婉跟她?碰了杯, 云琇才察觉方才竟把心里话讲了出来,闻言笑着?摇头:“一直都有, 只不过没同你讲过。”
两人躺在茗楼一间客房内,只穿着?里衣,披散着?发,素面朝天的闲聊。
云琇又端起凉酒喝了一口,微醺的晃了晃头:“今日?得回去了。”
她?已经出来一整日?。
“嗯,不然你家醋缸要翻了。”陈婉叹了一声:“殷徊性格古怪,难得,你对他竟然有耐心。”
陈婉还记得,刚见到云琇时她?的样子。
云琇其实是一个对大?多数事情?都冷淡的人,也许除开殷徊那样痴缠的性子,其他的人还真没办法走进她?心里。
这话是闺中密语,陈婉并未诋毁的意思,云琇自然知晓,闻言勾唇:“他......很好。”
又饮了几口酒,静默一顺后,门扉开合,云琇望过去——
两位长相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陈婉抬起眼,见二人跪在床边,用?柔和的声音说:“二位娘子酒醉伤身?,我们兄弟二人带了醒酒汤过来。”
他一边将两只瓷碗搁在床边矮几上,一遍作势要为陈婉二人揉按头部。
陈婉倒是放松笑纳,云琇打量片刻后,笑容微收,摆了摆手:“不必。”
“这位娘子不必介怀,您是茗楼的贵客,我们理应伺候周到。”侍者又走进些,云琇懒懒地自床榻上坐起身?。
瞥见面前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余光里的陈婉还在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怎么,只是寻常享乐而已,这便不敢了?”
陈婉揶揄:“你可真是被殷徊吃的太死。”
拿了衣裳下床,云琇穿好后扫一眼陈婉:“今日?便到这,改日?我再?来寻你喝酒。”
陈婉说:“好啊。”
云琇坐在妆镜前梳顺长发,带着?醉意的眼瞳水光潋滟,那跪坐在一旁的侍者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下动?了动?。
他勾起个乖顺的笑走过来,随即拿起桌上木梳,柔声对云琇道?:“我来为娘子挽发吧。”
这两位女子在茗楼留宿一日?,喝的是最好的酒,订的是最好的客房,自然便有人动?了攀附的心思。
云琇在对方过来时微微皱眉,见他拿起梳子要往自己头上比划,云琇回身?抬手挡住他动?作:“不——”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打开。
房内四?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
穿着?一身?白袍,带着?帏帽的男人静静立在门口,此刻微微偏头,帏帽被吹起一角,露出抿的平直的唇。
簌簌落落的情?绪泡进夜里,让身?旁之人立刻噤声,门口之人的鬼息藤蔓一般弥延而过,侍者立刻如?同烫手般扔掉手里的梳子。
是殷徊。
他在生气。
察觉到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云琇站起身?,神色自然地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殷徊却并未言语,他环视房间一周,看向云琇身?后的男子。
他方才要为云琇挽发。
“琇琇怎么未曾归家。”殷徊声音温柔到诡异:“我等了你许久,夫人未归,我便出来寻,却不曾想,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三?分阴沉已经到了十分,蛰伏的兽眼看就要破笼而出。
云琇:“......”
自地上捡起发梳,殷徊将云琇按在小凳上,攥着?她?如?瀑青丝,抬眼望着?镜中的云琇:“我为琇琇挽发。”
“好啊。”
那两位侍者自殷徊进来时,便察觉到对方强大?鬼息,此刻脚底灌铅,被压制着?的动?不了地,他们只是精灵幻化成人形,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压制。此刻身?体抖如?糠筛,求救似得看了眼陈婉。
陈婉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转过,轻咳了咳:“琇琇,我还有事,就不留下陪你们了。”
她?溜得快,连尾音还没说完,人都已经走出了门口,云琇视线收回,撇了一眼两个侍者:“你们先出去吧。”
“谢——”
“等等。”
殷徊骤然出声打断,走到那方才想为云琇挽发的男子身?边,帏帽遮挡住的双眼阴鸷如?刀:“你方才,碰了她??”
“哪只手?”
殷徊用?那梳子抬起侍者的左手:“是这只吗?”
那精灵幻化的侍者此刻脸色惨白,暗叫倒霉,正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便听一旁的女子喊了声:“殷徊。”
带着?醉意的软调,甜的像是蜜酒,殷徊压抑气息一滞,他面前两股抖动?的侍者如?蒙大?赦,赶紧从他手下跑走。
临走前还想,这女子逛茗楼被夫君抓个正着?,本以?为还有一番苦头吃,没想到这男人真能忍......
......
等到室内重回寂静,云琇又说:“殷徊,你替我挽发吧。”
背对着?她?的人静立片刻,而后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背后为她?梳头。
“那两个人……是你们叫进来的?”
云琇否认:“不是,他们不请自来的,估摸着?看我和陈婉出手的银钱不低,便想来卖个好。”
身?后怨沉的气息淡了些。
云琇勾起唇,回手一把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她?喝了不少酒,就这一个动?作便觉得脑子眩晕,殷徊怕伤了她?,顺着?她?的动?作一栽,躺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面上。
云琇压身?覆上来,抬手摘了他帏帽:“吃醋了?”
殷徊定定看着?她?,默不作声,然而染红的眼梢却泄露出所有情?绪。
他生的模样不好,更加怕云琇看上别人的好皮囊。
方才那人仅仅是碰了碰云琇的头发,殷徊便有一种想将对方的手砍掉的冲动?。
云琇在他唇角亲了亲:“真没什?么。”
燥怒方歇,剩下的便是满腔的委屈。
“他好看吗?”
“谁?”
“那两个男人。”
云琇:“不好看,跟你比差远了。”
“那你还是看了。”
“......”
殷徊轻嘲一声,淡淡道?:“琇琇还真是会说笑,精怪最能擅长蛊惑人心,样貌身?段都是按照女子喜欢的样子幻化。”
深吸口气,继续道?:“不说别的,便是他那股温柔样子我便是学不来的,我看陈娘子便享受的很。”他顿了顿,不放过云琇脸上的表情?:“琇琇便没有一丝心动?吗?!”
云琇:“......”
“想什?么呢。”
亲吻落满他紧绷的脸颊和下颌,云琇声音亲昵,一口一口的啄他,安抚道?:“便是谁也比不上我的殷徊呀。”
“......真的?”
“真的。”
又耳鬓厮磨好一阵儿,等他终于?安静下来,云琇酒意上来,开始昏昏欲睡。
“回家再?睡。”殷徊被顺了毛,此刻心绪平散,低头蹭了蹭云琇的脸。
“唔——嗯,你带我回去。”
“好。”
殷徊将人抱起来,看了眼云琇带着?酒意的绯红脸颊,然后一把将自己的帏帽扣了上去。
遮的严严实实,殷徊方才满意踱步出门。
谁也不许看琇琇。
云琇:“......”
——
殷徊抱着?云琇一路回了卧房,殷遥已经乖乖睡在床上,白净的小脸像云琇,更像殷徊。
将云琇小心地放到床上,殷徊望着?床榻上的母子,开始出神。
眼前一切美好的像是虚妄。
少时苦难,三?十年无望等待,竟然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有了妻子,孩子。
殷徊时常疑心,这一切是否都仅是一场梦?
……
云琇迷迷糊糊睁眼,见床边立着?个人影,她?面含春露,怀里搂着?殷遥,往床里挪了挪,醉意盎然的嗓音微哑:
“上来,一起睡会儿。”
殷徊牵住她?递过来的手。
心底兽鸣消歇,片刻后勾起依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