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后来齐清州因公务提前走了,酒桌前便只剩霓云薇与齐清宴两人。
傍晚的夕阳将叠雪的腊梅树照得格外迷人,鹅黄色的花瓣随雪花齐坠,纷扬扬的落了她满身。
霓云薇冷的一瑟缩。齐清州不在,气氛一时安静无比,简直像雪一样?冷。
霓云薇错了错手,醉眼?朦胧道:“你冷吗,齐瑜之。”
“不冷。”
偏头看齐清宴清明的眼?,少?女微醺的双眼?一瞪:“好家伙,齐瑜之,你喝的假酒吗,你的脸怎么一点也不红?”
齐清宴无奈极了:“我们喝的是同一个酒壶中的酒。”
她都醉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喝假酒。
醉鬼哪里?听?得懂,霓云薇摇摇头,竟从他?手里?夺过杯子,仰头喝尽。
“我不信,我要亲自试试。”
她粉润唇瓣接触的地方?,正是齐清宴方?才对口之处……
少?年的脸红了,被她抓个正着,霓云薇笑眯眯戳了戳他?的脸颊:“呀!有反应了,看来是真酒。”
齐清宴白皙的脸颊被她戳弄的泛红,替少?女拢紧斗篷,望着她迷离的双眼?。
齐清宴突然想每日都能见到这双眼?,那便好了?
他?说:“云薇,我们会永远如?今日这般吗?”
“啊……什?么?”
她彻底醉过去,终究没?有答他?的这句话。
......
从回忆抽离,霓云薇摩挲着多宝架上?一方?雕花盒子,微微一顿。
看着像是皇宫出?来的,当年齐清宴兄弟二人经常在霓府,霓云薇猜想应是那时候齐清州留下的。
她思忖着,箱子里?左不过是一些书卷之类的东西?,伸手拨弄了下,锁扣‘咔嗒——’一声打开,淡淡的油墨气味飘出?,里?面的味道不难闻,泛黄的宣纸昭示着,这些东西?已经搁有了一些念头。
不同于齐清州的草书,宣纸上?是端方?秀丽的楷书。
霓云薇顿时明白这是谁的字。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将宣纸放回盒子,而是缓缓展开。
上?面写着的,是他?们的一年四季。
——景元二十年冬,青州与云薇共泛同心湖,吾亦同往。
——景元二十一年秋,青州与云薇秋狩同乘,吾亦同往。
——景元二十一年冬,云薇同我摘梅酿酒,青州邀云薇冬日乐宴,吾未同往。
……
——永宁元年,帝立云薇为后。
——永宁元年,再见皇后,我向她道,娘娘千岁。
......
霓云薇缓缓轻轻吸口气,几乎有些握不住这些泛黄的宣纸。
那上?面记载着三?人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
霓云薇记忆中,她与齐清州有许多回忆,所以在他?离开后,心中总有闷痛。
可她回忆中,却很少?看到另一个身影。
如?今就着这宣纸,有些模糊的记忆却渐渐清楚。
那一年暴雪肆虐京都,三?人泛舟同心湖,她偏偏耐不住性子,非要站在船头捞水里?的浮冰,却不慎坠入水中。
一开始,霓云薇听?到齐清州大声喊她的名字,随后有人迅速的跳入水里?向她靠近,将已经呛了几口水的霓云薇拖上?了船。
她晕了一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身上?裹着齐清州的披风,见船已快靠岸,自己也窝在齐清州宽阔的怀里?,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对方?救了自己。
是一场很俗套的英雄救美,那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对齐清州心动。
如?今再回想那段记忆,霓云薇却觉得光怪陆离,模糊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景元二十年冬,青州与云薇共泛同心湖,吾亦同往。]
吾亦同往......
三?人同乘……可登岸时,霓云薇似乎并没?见到另一人的身影。
当时的齐清宴在哪里??
她只依稀记得,那次意外之后,齐清宴卧床病了半月,她也染了风寒,她老爹进宫给景元帝后请罪,回来后便斥她再不许遣了奴才,带着两个殿下偷偷游湖。
她连父亲的斥责都还记得,却连到底是谁救了自己都不知道。
可如?果是齐清宴,为什?么他?从来都没?和自己提过?
……
她心中不能压事,只要有了疑惑,便是再小一件事,也要弄清楚,拜别了父亲,霓云薇匆匆回宫。
那年的湖水刺骨的冷,霓云薇只记得那人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自己,她慌的只能双手环住他?的腰,生怕对方?把她扔在这冰冷水中。
......
等回到关雎殿后,霓云薇匆匆换了套轻软常服,便直奔勤政殿而去。
第54章 齐清宴(5)
酉时刚过, 斜阳照落红墙,宫道两侧柳树林立,翠叶簌簌, 日光掩映的湖面翻出粼粼波光,一如往年。
禄泉领着太医刚从勤政殿出来, 就见霓云薇匆匆忙忙地走?近, 身后的皇后仪仗被她?甩开老远,瞧着像是着急赶来的。
禄泉连忙小跑几步迎过去:“娘娘万安,娘娘这是……”
急促回宫, 下了凤撵后又跑了半程,此刻热了一身的血,霓云薇平复呼吸, 在殿前站定:
“陛下在做什么?”
禄泉给她?打着帘子往里?面迎, 闻言忙应道:“回娘娘, 内阁几位大人刚走?, 陛下这会儿应还在处理政事?。”
“知道了, 我去看看他。”
禄泉为她?霓云薇和缓的态度惊诧一瞬,而后神色如常地恭敬引路, 只是心下忍不住想,皇后娘娘出宫一趟,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
……
早有小黄门进来通传过,霓云薇迈进内室,禄泉的声音适时停下。
霓云薇向上而望, 正逢齐清宴也抬首看向自己。
勤政殿内雕龙刻凤, 明黄内饰将?这里?衬出强烈暖色, 齐清宴脸色有些?苍白,三千烦恼丝高束, 黑金滚边袍服内敛奢华。
他手里?握着本奏折,眸光流转,扫一眼霓云薇身上装扮,目光落在她?规矩交叠的手上:“回来了?”
嗓音听不出情绪。
霓云薇最近总觉得,自齐清宴登基以后,便甚少有情绪外露,眉眼压平不变喜怒,端的一副冰冷帝王的模样。
他也有过舒朗快意的时刻吗?
她?第一次想,这至高无上的九五之?位,他是否真的想要?
拾阶而上,华丽凤袍曳起葳蕤,‘嗯’了一声算是回了话,霓云薇挥手遣散了外间?的宫人,沉默站在御桌旁。
齐清宴侧首望去。
不驯被收起,眉眼微垂,只有不经意间?才露出丝缕的光彩,容色姝绝。
淡青色的宫装在夏日里?如同一块鲜翠的薄荷,霓云薇似是有些?别扭,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你……受伤了就多躺着歇歇,朝政……一时半刻的,不是有内阁给你担着?”
“……”
齐清宴未作声。
素白的手指捏着墨条在砚台上缓缓打圈,霓云薇眼睛忽闪着,思忖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齐清宴握笔蘸墨的动?作一顿,终于开口:“有事?找我?”
……又被他发现了。
霓云薇一时语塞。
看她?样子已经默认,又思及霓相退隐的辞呈......
齐清宴脸色淡淡,话音微凉,如冷玉相击,带着不容置喙的微笑,只是那笑里?含苦:“我不会同意你去的。”
磨墨的动?作一停,霓云薇没反应过来,望向他隐在烛光里?的面容:“什么?”
齐清宴捏紧手中奏折,又皱眉重复了一遍:“广陵,我不会同意你去。”
霓府旧宅在广陵,离京都隔着两百多里?,距离不算远,但一路舟车劳顿不说......
一旦霓云薇离开皇宫不再回来,他要用什么才能勾她?回来?
这京都,早就没她?留恋的东西了。
“......”霓云薇闻言一时心情复杂。
或许是自己平时表现的太疏远,齐清宴现在对她?的有意靠近,皆是以为她?有事?相求。
霓云薇沉默许久,清咳两声而后正色道:“我是有话要说。”
案头的奏章桌案上摆着一方南海国供的舍利塔样的小屏风,男人的手便挨着这漆黑的物?什,衬得手指更加冷白,此刻因她?的话缓缓攥紧,透出青绿色的经络。
霓云薇说:“今日我回了霓府,看到?一样旧物?。”
齐清宴语如落雪轻响,指尖动?了动?:“什么?”
“你的书匣。”
齐清宴放下朱笔,身子靠近椅背,嗓音嘶哑,疲惫地揉按眉心:“嗯,然后呢。”
他并无挤兑之?意,只是有些?纳闷霓云薇突然提这件事?。
少年时,他们三人下了学后送霓云薇一道回霓府,常等到?霓相留饭后傍晚才回宫,有落下书匣之?类的事?,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