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你是万物的母亲，你是生命的摇篮，
你的怀抱温暖而宽广，你的血管中流淌着生命的甘醇。
森林是你的衣裳，河流是你的血脉，
那些贪婪的双手啊，无情地剥夺你的衣裳
他们践踏你的尊严、肢解你的身体，
可你却用生命，化作万物的种子，
当你消失时，万物从你的身体上生长出来，那是你生命的延续，也是永远不灭的颂歌……”
希雅停下来，望着约瑟芬，轻声说道：“当我在梦境中见到洛山达女神时，曾经问过祂，还会不会回到我们的世界。”
约瑟芬怔怔地问：“祂怎么回答你？”她听到这段歌谣时，脑海中已经生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画面，大地女神的力量分散在各地，而自身早已消亡，是不是正如这歌谣所说，正是因为祂的陨落，才有万物的新生。晨曦女神是不是也一样？那么祂若是能回来，大地女神是不是也可以回来？
希雅笑了笑，伸出手，她掌心亮起的，是一朵小小的光之花，金灿灿的如同初升的晨曦，耀眼夺目，温暖无比。
“祂说，我们如果能自己拥抱晨曦，又何必向祂祈求？我们如果自己都无法努力争取自己的权力，那么求祂又有什么用？信仰并非毫无代价，神明的恩赐也绝不是单靠祈求就能获得。”
“约瑟芬阁下，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大地女神的遗迹，可你依然能够晋升高级魔法师，你所信仰的，是传说的大地女神，还是你心目中的大地女神呢？”
约瑟芬浑身一震，原本因为绝望而有些麻木空洞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你是说，大地女神……”
希雅平静地说道：“祂就在你的心中活着。你相信祂的存在，祂就永不会消失。你拥有大地的力量，应该比我更清楚，大地女神是万物之母，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从祂的身上汲取养分，获取力量。”
“女神们的陨落，不愿回归这个世界，是因为这个世界改变了祂们定义，夺去了祂们的本源力量。想要女神们复苏，得靠我们改变世界，而不是祈求祂们来拯救我们。”
“约瑟芬阁下，你看，你靠自己，一样获得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力量，这是神明赐福也无法达到的境界，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周围的人，而要去寻找遗迹中的传说，来证明你的观点呢？”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哪怕你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一样也无法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约瑟芬苦笑道：“我试过，可我失败了。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人愿意追随我，她们宁可沉沦在短暂的欢愉和幸福之中，也不愿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去争取。”
希雅沉默了一下，问道：“约瑟芬阁下，在蓝达港迎接你们的乔安娜女士，是个毫无魔法力量的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可她现在是晨曦之城的行政官，还代理蓝达港的市政官，两个城市，几十万人，都在她的管理下井井有条的生活。你觉得，她怎么样？”
约瑟芬：“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士，但只有在你的领地里，她才有这样的机会。”
希雅笑了笑，“她原本是贝尔曼子爵夫人，在贝尔曼子爵死后，向我投诚，献上了贝尔曼领地，我得知她以前将领地内的庄园打理得非常不错，就请她帮忙管理贝尔曼小镇。随着女巫领的一步步扩大，晨曦之城的建立，她也跟着成长为一个成熟的行政官。”
“就连她身边的女仆，在获得了自由民的身份后，也通过了行政管理课程的学习和考试，成为她的行政秘书。”
“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普普通通的女人，她们原来曾经是农奴，曾经是厨娘，曾经是家庭主妇，原本都认为自己的劳动和工作毫无价值，直到我们成立了威斯特公学，她们一边学习，一边教授其他人，才知道这些平平常常的生活技能，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们劳动创造的价值，并不比那些骑士和贵族们低，只是过去无人看到，无人承认。现在我们开办学校，就是让所有人不分男女、不分贫富贵贱，都可以学到基本的知识，学会自己擅长的技能，能够有谋生的本领。”
“唯有如此，她们才能明白，自己的价值，并不仅仅是生儿育女。她们也能够创造更多的价值，她们的脑子并不比男人笨，能力并不比男人差，只有靠自己双手获得的一切，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约瑟芬阁下，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你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神无法救世，能够拯救世界，改变未来的，只有我们自己。”
约瑟芬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惊叹，“难怪你说你从无信仰，你这样的想法，无论哪一个教派听了，都会将你打成渎神的异端。”
“那你呢？你是打算继续去寻找神明遗迹，还是从现在开始做个改变未来的拯救者？”
希雅笑着朝她伸出右手，“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我们的魔法学院，我们的公学，看看这里的学生们，她们或许会给你带来更多想法。”
约瑟芬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非常期待，这本来就是我到女巫领想要考察学习的内容！”
她是非常期待这次考察之旅，可法蒂克考察团的其他成员们，这会儿却一点儿都不想在继续考察下去，甚至想要立刻离开，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约瑟夫伯爵居然是个女人？天啊，我以前跟她说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还笑话过那些五大三组的女人……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在嘲讽她？”
“算了吧，就算我以前根本没跟她打过交道，现在知道了她这么大的秘密，你以为她还会放我们活着回去？”
安耐斯听到同伴们哀嚎一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大家也不用这么害怕，约瑟夫大魔法师根本什么都没说，或许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知道这些呢？”
“呵，安耐斯你当过她学生，你当然不怕。可你别忘了，她拥有狂暴海潮，是塞壬号的主人，在回程的路上，随时掀起一场海潮，就能把我们全都送进大海里喂鱼。到那时，谁能说是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顶多也就是说我们运气不好而已。”
“是啊，反正我是不敢跟她一起回去了！”
“我也是！想到她变成女人的样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真是要死了，居然敢说大魔法师的坏话！”
“难道你不怕？如果不是这次来女巫领，恐怕永远没人知道她竟然是个女人……女人竟然也能成为高级魔法师？”
“女人为什么不能成为高级魔法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说话的人一回头，差点吓得当场失禁，哆哆嗦嗦地向她行了个礼，“约……约瑟夫阁下……”
约瑟芬冷笑一声，说道：“我本来的名字叫约瑟芬，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约瑟芬。如果你们不想留下，随时可以离开。像你们这种愚蠢又低级的脑袋，还用不着我浪费魔力。”
“那您呢？”安耐斯忍不住问道：“约……约瑟芬阁下，您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约瑟芬摇摇头，“我会留在这里继续考察女巫领的魔法学院，这里有很多值得我研究的东西，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她说自己不走，让那些害怕的魔法师们自己滚蛋，这些人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如果约瑟芬真的打算留在女巫领，以她的高阶魔法师身份，女巫领肯定会给她一个对等的身份待遇，绝不会亏待了她。可问题是，这样的高级魔法师，在法蒂克王国也屈指可数，来考察一趟，直接就送了人家一个，这让他们这些同行的成员回去怎么交代？
安耐斯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也想继续留下考察，我对她们的浮空飞艇技术非常感兴趣，也想了解一下这座魔法学院的运作模式，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会将魔法知识传授给所有的魔法学徒们。”
剩下的魔法师们都开始犹豫起来。
考察团等级最高的魔法师和领队都要留下继续考察，那他们这些凑数来的人，如果两手空空地回去，连一份完整的考察报告都没有，等于是彻底的失败，以后在魔法公会的评分等级肯定会变得十分难看。
想从魔法工会换取各种资源都需要积分，这些积分只有完成工会的任务才能获取，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类型。
原本这次考察任务的积分奖励非常多，他们要是完成任务回去差不多都能升一级，可以得到现在急需的晋级材料，更何况女巫领的魔法药剂和炼金技术，都是他们迫切想要了解的，如果魔法学院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公开魔法知识授课，或许他们也能够从中受益。
放弃任务，或许现在能保住性命，可回去后前途尽毁，一无所有。
继续任务，或许会面临约瑟芬翻脸灭口的危险，可若是一旦拿到女巫领的技术，取得一定考察“成果”，回去之后就能得到大量积分和资源，从此一步登天也说不定。
参加考察团的魔法师，都是经过阵营检测挑选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属于善良和中立阵营，虽然对约瑟芬还是怕的厉害，可最后商量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继续留下来，哪怕是再观察观察约瑟芬大魔法师，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彻底偏向邪恶阵营，还是继续保持混乱中立，只是在这里考察学习，等回到法蒂克之后，还会继续保持她千变万化的身份，那他们顶多立下誓言替她保密就是了。
想通此节，魔法师们都冷静了下来，开始正式进行他们的此次考察学习任务。
约瑟芬将他们每个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只是冷笑一声，算是默认了他们的决定，但她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行动，而是跟着希雅一起去了威斯特公学。
法蒂克王国考察团的魔法师们，更注重洛山达魔法学院的考察，对于那座公学，在他们看来，只是普通人的学校，学习那些乱七八糟的技能，根本与魔法无关，也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约瑟芬先是翻看了威斯特公学的课程设置，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将行政管理、市场管理、数学、会计这些管理类学科，和厨艺、木工、制衣等工匠类技术放在一个学校里授课，难道这些学生们没有意见吗？”
希雅反问道：“为什么会有意见？我提供课程，他们愿意学的就来学，又不是我求着他们来上学的？你是担心那些贵族吗？其实他们比普通人更聪明，更懂得取舍，一开始的确有人反对，但只要我说，这些课程就是面对普通人，贵族们如果不想学，觉得自贬身份，那他们可以自己建立一所学院，只供他们自己人学习，我不会干涉，但也不会提相应的课程辅导。”
约瑟芬有些意外，“他们居然会同意？难道你提供的课程辅导，比那些贵族们家族传承的知识更珍贵？”
“那倒不一定。”希雅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的课程更实用而已。毕竟，无论是晨曦之城还是蓝达港，甚至以后女巫领新建的城镇，需要的市政管理人员，都必须经过考试选拔，而考试的内容，正好就是威斯特公学行政管理课程教授的内容而已。”
约瑟芬恍然大悟，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的确，贵族们最懂得取舍，利益当前，他们自然不会介意与那些身份低贱的平民一起读书。”
“何止如此。”希雅笑着说：“利益当前，他们不仅可以放下身份歧视，也可以放下性别歧视。因为我曾经告诉所有人，女性在学习行政管理方面的能力，强于男性。而市政厅的不少工作岗位，都是女性考生的成绩更好，更能够胜任这些日常行政管理工作。”
“所以，那些贵族们，连以前被逐出家门的私生女都接回来，送到公学读书，就盼着这些女孩子们能够学出个好成绩，获得市政厅的管理岗位，能够为他们争取利益。”
约瑟芬沉默了一下，当她觉醒之后，她的家人却害怕她给家族带来“毁灭”，为了家族的利益，甚至可以牺牲她。
无论是哪个王国的贵族世家，所有的女孩们，都是家族利益驱使下的棋子。
希雅看出她的沉默，继续说道：“可他们却不明白，真正开始学习，懂得用脑，见过外面的世界，知道靠自己的力量也能独立生存的女孩们，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就不会再甘心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
“约瑟芬，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神明不会回应我们的祈求，唯有当我们做到了的时候，祂们才会给予回应。因为那是属于我们自己掌握的力量，哪怕一开始只是微小的希望，一点点火星，可只要我们努力，点燃她们的希望，总有一天，这世界会有星火燎原。”
她指着正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学生们，威斯特公学的学生从六七岁到十七八岁甚至二十来岁的都有，年龄越小的，女孩越多，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脚步匆匆地走向下一个教室，充满对知识渴望的眼睛里，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苗在闪动跳跃。
约瑟芬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自己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人，想起自己在这一百多年来，见过的无数女人，她们懵懵懂懂地活着，稀里糊涂地死去，曾经以为是自己选择的幸福，却不知一生都困在金丝鸟笼中。
而这里的女孩们，从一开始，就能够插上知识的翅膀，她们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能看到属于自己能够掌握的世界，必然不会再像那些被圈养的女孩们一样，度过被人安排的一生。
这感觉，真好。
她想，这次她的考察时间，真的可以再放长一点，反正，现在整个考察团里，已经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了。
第106章
正常的魔法课, 在教室里上课，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熟悉各种炼金工具, 认识各种魔法材料……
法蒂克王国的魔法师，都是从学徒开始, 经历过非常严格的训练和基础知识的学习，至少五到十年以上的学徒学习过程中，不断积累和锻炼，有机会突破成为初级魔法师，才能成为正式的魔法师工会成员, 开始踏上魔法修炼之路。
所以到女巫领来的这些考察团成员，年龄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 最大的已经过百岁, 安耐斯作为八十岁的中级魔法师, 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天赋了, 另一个中级魔法师卡恩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岁, 如果再没有突破的机会，恐怕就会终老于这个等级了。
他们一直觉得, 学习魔法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唯有经过这样千锤百炼，才能打好基础，稳定地踏上晋升之路, 不会被邪恶的力量影响, 在力量中迷失自我，最终导致堕落。
卡恩现在就怀疑, 安耐斯和约瑟芬就是太过执着升级，才会忽略了心境的锤炼, 精神力不够，导致现在出现了不该有的问题。
他只希望，现在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次考察，然后尽快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才能真正安心享受和过去一样的正常生活。
只是在第一天熟悉洛山达魔法学院的环境，第二天了解学院的课程设置，第三天真正开始旁听魔法课时，来自法蒂克王国的魔法师们都懵了。
这是魔法课？确定不是农庄？
这些是魔法学徒？确定不是农夫？
你们洛山达魔法学院，莫不是想骗我们干活？！
安耐斯忍不住问正在“上课”的迪丽丝：“你确定，这是在上课吗？这……这到底是在种地还是在练习魔法？你们……”他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你们是不是忽悠我们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给你们干活卖苦力吧？！
面前是一片足有五六亩的玻璃大棚，哪怕在外面飘雪的冬日，这里面依然温暖如春，只是里面原本种的应该是小麦，被收割之后，还留下了不少秸秆根茬在地里，结果就成了这堂魔法课的授课教具。
迪丽丝反而不解地看着他，“当然是上课啊，你们如果不会的话，就在旁边看着好了。”她事先得到过希雅的提醒，说这些外来的魔法师和女巫领接受的魔法教育体系完全不同，所以可能会提出一些问题，她只需要让他们旁观就行，无需浪费时间给他们解释。
反正，他们只是考察团，又没有交过学费，有什么必要给他们解释呢？
迪丽丝的态度，让安耐斯有些尴尬，拦下了身边有些愤怒的魔法师们，让大家都先看看这些女巫们的教学方式，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在欺骗这些有天赋的孩子。
“来，第一排这里，学过粉碎、腐化技能的同学，先清理麦田，要确保所有麦秸和根茬都要粉碎腐化成为绿肥。”
“第二排这里，能够召唤出小火球的，释放火球烧一遍地里的麦秸。”
“能够召唤出水球的同学，要时刻注意，如果哪位同学的火球超出释放范围，就尽快灭火。”
“会土系魔法的同学准备好了，现在你们还不能用化石为泥的技能，但最基本的土刺可以用吧？不用你们制造多么锋利强大的土刺，只需要将这片地翻地、起垄，来，都来试一试！”
看着那些十来岁的孩子，兴致勃勃地开始施展那些0-1级魔法，法蒂克的魔法师们都有点懵。
哪怕他们再腹诽这种寓教于劳的教学方式，也无法否认，这些年轻魔法学徒们，比他们当初更早地接触到了真正的魔法。
当初他们没有个几年打扫卫生洗刷炼金工具做各种杂务，就甭想接触到任何魔法知识。
而这些孩子们，听说也就入学才几个月吧，竟然就已经能够牵引魔力元素，施展出最基础的魔法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