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完全没有他想象中收势不住一头撞在能源区外围防护罩上的狼狈模样。
那只巨大的雪鹰，甚至还冲他露出嘲弄的眼神，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也像它的主人一样，在嘲笑他的智商和行为。
曼斯坦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朝前飞去。
内德追了上来，有些歉疚地对希雅说道：“曼斯坦比较年轻气盛，以为大人在嘲笑他，还望大人见谅。”
希雅“哦”了一声，“原来你们这里，二十八岁依然是年轻的孩子啊！不要紧，我不会跟‘孩子’一般见识的。”
内德无语，这个女孩，看起来温和无害，说话也十分平淡有礼，可就是透着股子让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反正犯蠢得罪她的是曼斯坦，又不是他，内德摇摇头，干脆继续保持在队伍最后，和安格斯看着就行。
云中城位于这座浮空岛的中心区域，是一座盘踞在雪山之上的城市。
由上到下，分成了五个等阶，最高处是白色的议会殿堂，是整个云中城的最高管理机构。
第二层则是议员们的法师塔所在地，除了十二位常任议会理事和议长之外，一百零九位议员都有资格在这一层修建自己的法师塔。
第三层则是云中城的政务中心，对上服务，对下管理，也是云中城上下分隔最明显的区域。
因为越往高处，魔力元素就越浓郁，在顶层吸收一天的魔力元素，能够抵得上最下层一个月的量。
第四层则是商业中心和学术中心，是所有魔法师们交流学术和交易魔法装备的区域，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大商行的存在，只是在这个以魔法师为中心的城市里，就算是商行的主人，也都是具有实力的魔法师。
第五层则是普通初级魔法师的生活和修炼区域，他们不仅要在这里修炼，还要定期出城到外围种田和放牧牛羊马匹，工作都十分繁忙，基本上没什么休息时间。
而巡逻队，则是初阶魔法师每年必须抽出一个月的服役时间，轮流参加巡逻，不仅要清理那些无意中闯入太阳门的魔兽，还要到外面去接引那些自行觉醒的新生魔法师。
内德滔滔不绝地向希雅介绍着云中城的各层分布，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说道：“之前议会的中阶魔法师，因为被野生魔法师偷袭，受到深渊魔物的侵蚀，损失了十八位，你这时候加入我们云中城，只要通过十二位理事和议长大人的审核，就能够直接进入第二层生活……”
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希雅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这里原来的109位议员，都是中阶魔法师吗？”
“大部分是，”内德迟疑了一下，还是坦白地说道：“也有一些魔法师大人，虽然魔法等级没能够晋升到中阶，但在《魔法理论》和《魔力世界》这些刊物上发表过十二篇以上一作论文的，拥有独家专利超过五种，也能够被推选为议员。”
哦，明白了，这些议员的组成，不光要看武力值，还要看学术值，不愧是魔法科技文明的世界。
希雅暗暗寻思，自己该表现出哪一方面的实力，来让这些议会理事和议长来审核评定呢？
到第三层时，内德和安格斯就不得不停下来落地，进入政务大厅报告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低阶魔法师，是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第二层甚至第一层的。
曼斯坦在前面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从一开始对希雅充满好奇，到现在则是充满了怨恨和恐惧。
他能够感觉到狮鹫身上传来的恐惧，身后那只雪鹰比它的体型大了一倍有余，高阶魔兽对它这样的中阶魔兽，有着血脉压制的效果，就算那个高阶魔兽在阵营侦测中表现出来的是“善良”属性，并不代表它不会对狮鹫动爪，高阶魔兽吃掉中低阶魔兽完全属于正常的食物链捕食行为，吃再多狮鹫，只要不吃人，雪鹰依旧是善良属性。
可现在这种压力，从狮鹫传递到他的身上，让他感同身受，难受得要死，憋屈得要死，更加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去接下这个任务。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一开始看上的只是那只魔兽，而他作为最年轻的中阶魔法师，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配偶，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女魔法师，才能孕育出血脉更加强大的下一代。
当时在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身边的中阶魔法师并不止他一个，但他动作最快，也最先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无视其他人的眼神，才抢到了这个任务。
可现在，他真想回到半个小时前，打晕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嘭！”一时走神，他没能控制好狮鹫的降落位置，直接撞在了议会殿堂外的英灵碑上，不光是狮鹫直接摔落在地上，他也猝不及防地从狮鹫背上滚落下来，连忙就地翻了个滚，以最快地速度跳了起来。
希雅则是带着雪鹰刚一降落，就微微皱起眉来，拍拍雪鹰的翅膀，将雪儿直接收回了自己的空间之中，翩然落地，站在那座黑色的高大石碑面前，仰望着上面镌刻着的无数名字。
“这座石碑高十三点□□米，宽一米五二，象征着在过去一百五十二年间，维诺大陆丧生的十三亿八千九百万人。”
“能够镌刻在这座英灵碑上的名字，都是在此期间，为了抵御深渊侵蚀，为了守护云中城最后的人类荣光而牺牲的魔法师们。”
“这一百多年来，我们一直想要找到一条新的出路，能够拯救更多的幸存者，能够让维诺大陆的魔法文明传承下去，所以我们欢迎任何一个愿意加入我们的魔法师。”
希雅朝说话的老人望去，看到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眼神明亮地看着她。
“我是加布里埃尔·米利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第144章
希雅沉默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 这个所谓的英灵碑最上方的人名中，最显眼的第一个，就是被大祭司“借”给她用的先祖阿方索·古德里奇子爵。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作为云中城的头号人物，他纡尊降贵地亲自出来迎接这位据说是古德里奇后裔的少女, 其实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世，更看重她的血脉潜能和那只传说中的雪鹰。
可以这么说，就算阿方索·古德里奇复生回来，他都未必会亲自迎接。
但一个十七岁的中阶魔法师，还是个拥有无穷潜力的女魔法师, 小小年纪就契约了一只高级魔兽，她本身的价值, 就远超过了那些老古董。
按照惯例, 就算是一个中阶魔法师, 有议会的十二理事出面迎接, 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他这还是第一次出面，还是压下了其他理事, 为的就是先给这个少女留下好印象，若是能将她收入门下就更好了。
见希雅并没有像其他魔法师那般欣喜若狂受宠若惊地接受他的邀请，加布里埃尔一开始还以为她不了解自己的身份地位，便瞥了曼斯坦一眼。
曼斯坦如何不知他的意思, 有些憋屈地说道：“内德都已经介绍过了。”因为一开始的下马威被反弹, 后面他甚至不愿与希雅说话，反正内德已经将他要说的话都说了, 还特地介绍了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的身份地位，唯恐希雅不知, 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可说了又有什么用，这个少女油盐不进，高傲冷漠，句句话都直戳人要害，简直像个怪物。
加布里埃尔冲他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向希雅时，依然露出慈爱祥和的微笑。“孩子，或许是他们说得不清楚，每个新加入云中城的魔法师，都会选择一位导师，来指导他们以后的学习和工作。出于你们古德里奇家族先辈立下的功勋，我破例接收你为我的学生，欢迎你成为云中城的一员。”
曼斯坦低下头，他从六岁开始表现出魔力感知方面的天赋，到十二岁成为正式的初阶魔法师，十五岁拜入议长大人门下，到二十七岁晋升中阶魔法师，一直都是众人羡慕的天才学生，也是老师口中夸赞最多的好学生，直到今天，老师看这个女孩的热切眼神，才让他感觉到，以前那些夸赞，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的一个眼神。
他还需要经过三年的考察，经过无数努力，打败了无数同龄人，才能成为议长大人的学生。
而这个少女，则是一出现，就有议长大人主动迫不及待地亲自出来迎接，想要将她收入门下，那种急切和热络，就好像遇到了绝世奇珍，哪怕自降身份都不想错过。
这落差，比听希雅吹嘘有个十岁就晋升为中阶魔法师的小女孩时，更让他大受打击。
希雅却笑着问道：“议长大人，我听说议会的十二常任理事，都是根据当初对云中城的贡献选举出来的，这些名列英魂碑的人后辈们都有资格挑战。今日一见，想不到我的先祖竟然在这英灵碑上名列第一，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挑战这理事之位呢？”
原本她上云中城，只是想要薅一把这里的魔法科技羊毛，救出那些被契约束缚的鹰身女妖就走，可等到了这里之后，听内德的介绍，她才知道，这里的一切知识，都储存在第三层的维诺图书馆中，还有一部分最高权限才能阅读的魔法专利，都在第一层的议会殿堂专属的珍本图书室中。
想要获取阅读这些魔法图书的资格，一是提高自己的魔法等级和功勋爵位，二是通过发表论文来获取积分，提升权限等级，否则就算是内德这样的巡逻军魔法师，也只能在三层的大图书馆中，阅读公共图书室里的书籍，对于更高一级的魔法图书或珍本，根本连进去的资格都无。
当初的格瑞丝被接入云中城时，甚至连第三层的公共图书馆都没去过，就被接引人引入歧途，成为供那些权贵魔法师们挑选的货物。
希雅能够得到这种特殊待遇，一来是因为古德里奇后裔的名头，可更重要的，还是她自身的实力。
嗯，毫无疑问，契约魔兽的等级和实力，当然也属于她实力的一部分。
从内德那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她就小小地改变了一下计划。
当十二理事乃至议长的学生，还要受他们的“指导”，天知道要多久才能进入那个珍本图书室，还不如直接争取十二理事之位，反正来都来了，既要要薅羊毛，当然要薅把大的。
内德万万没想到，他原本鼓励她去争取109议员席位，因为里面目前空出来不少位置，尽管有人在争夺，可以她一个中阶魔法师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希雅可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浪费，哪怕是一年比一天的时间差，她同样归心似箭，能够早一天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女巫领才是她的正事。
虽然先前在制定晨曦之城和曙光之城的规则时，她已经极尽可能地让所有人可以在规则之下，各司其职，不论她在与不在，目前的女巫领行政管理体系，以及洛山达魔法学院的实力，都足以维系一段时间的稳定发展。
可若是时间一长，她可不敢保证，每个人都能够在她不在的时候，坚持履行职责，守护她所订立的规则。
她很清楚，自己订立的规则，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和贵族的想象力，一开始是因为被王国使者和神官逼迫，她一觉醒就果断将那些人炸死扬灰，从物理上清除了自己领地里的所有反对势力，才能够从威斯特伯爵领开始，一步步推行自己的政策。
到如今，女巫领占据的领地越来越多，人口也在一天天不断飞速膨胀，好在奥格玛五世自己作死，教皇召唤黑暗之神后，这位国王跑路，使得王室的声誉一落千丈，也免去了希雅吞并周围领地时需要面对的上位压力，甚至有不少小贵族，是主动放弃领地来投奔她的。
没办法，单靠他们自己，根本无法抵挡那些黑暗邪灵的入侵，要命还是要身份地位和土地财富，这时候他们想得还是很清楚的。
废除贵族和奴隶制度，通过教育和考试来培养和挑选符合自己要求的人才进入行政管理系统，这是希雅做的第一步，也是最得罪人的一步，底层奴隶刚刚得到解放，有些还不懂得学习的重要性，而贵族们因为长期独占教育资源，依然可以在这个结构中获得大量职位，一开始他们或许会遵从希雅的规则行事，但时间一长，官僚主义这种事，没有良好的监督体系和有效的惩罚机制，是任何时代和社会体制都很难完全避免的。
所以希雅并不敢保证，当自己离开的时间过久，会不会引发人心变动，让好不容易才开始蓬勃发展的女巫领产生混乱。
要争取时间，当然没空跟这些老古董们磨叽，更何况，他们看到自己和雪儿时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惜才或欢迎新血，而是一种恨不得将她们剥皮拆骨，一寸寸研究的热切。
格瑞丝说，云中城里很多魔法师都是疯子，他们完全无视人伦禁忌，就为了自己的“专利”和论文。
自从维诺大陆破碎之后，大部分王国灭绝，云中城成为魔法师联合议会的领地，他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从战争和开拓中获得积分和爵位晋升，为了拿到更多的学术积分，他们不是去跟那些深渊魔物战斗，而是想尽办法制造一些吸引眼球、惊悚爆裂的论文课题，可以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搞得研究方向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肆无忌惮。
一开始，他们只是研究，怎样提高母体生育具有魔法种子属性的胎儿几率，到后来，就开始研究让女人和人鱼族结合，觉得鱼类的卵生方式或许可以增加生育数量，可没想到人鱼族和鱼类完全两码事，人鱼族自身的繁育能力就十分低下，要不然也不会在维诺大陆的海域被深渊吞并后几乎沦落到灭族的地步，剩下不到一百个也成了云中城魔法师们的研究材料。
这个课题一经提出，曾经风靡一时，结果在人鱼大量死亡，最后剩不到十个的时候被紧急叫停，毕竟“保护魔法生物的物种多样性”也是云中城魔法师们的研究课题之一。
希雅如果成为他们的学生，势必要在他们的指导下“学习”和“工作”，那他们如果要她提供自己和雪鹰的血液和其他身体“材料”，她是给还是不给？
在云中城里，学生本身，就是老师的“资源”之一。没有老师的允许，他们甚至无法独立进行工作和研究，包括那些获得了议员席位的人，都要依附于十二常任理事名下。
而这十二位理事的席位，除了公共推选之外，就是按照家族的功勋排名，进行资格挑战。
简单来说，要么你有人，要么你能打。
希雅在看到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大人时，就果断选择了第二个。
没办法，她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在这些魔法师手下“学习”的情形，哪怕是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也不行。
信不信她现在答应，不出一小时，这位议长大人就能要她提供雪儿的血液、羽毛、雪鹰蛋之类之类的，甚至还有可能要她的血液和……在对上那个眼神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口气，没法忍。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的确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竟然会要求挑战常任理事席位，不由愣了一下。
老实说，当初让阿方索·古德里奇名列英魂碑第一，是因为他人不在了，而且连家族的人也没有一个存在，就算放在第一位，也对其他魔法家族没有什么影响。
否则，就为了争夺这个英魂碑第一的排名，现在这些议会常任理事家族，就能先打个你死我活出来。
最后一番扯皮之后，大家推出了第一个构建出浮空城概念的阿方索·古德里奇名列英魂碑第一，而且强制性规定，精选十二常任理事的，不但要达到中阶魔法师水平，还必须是英魂碑上有名的人后裔。
等级不够不行，祖上对云中城没有贡献也不行，就彻底断绝了一些普通魔法师和外来魔法师的晋升之路，牢牢地将议会控制在他们这些常任理事手中。
现在已经没有了国家，保留的贵族等级，也完全是由议会投票制定规则，就连这个议长之位，也是由十二理事轮流出任，他们这十二家本来就是原维诺大陆最大的魔法贵族世家，其中甚至不乏王公贵胄，虽然迫不得已废除了帝制，可对于他们而言，目前的联合议会制，依然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
只是议长没想到，当初谁也不肯服谁，才推出来一个在大陆毁灭之前就已经灭绝了的家族族长，竟然会在百年后突然冒出来个后裔，偏偏这个后裔的身份，还是他亲口承认的。
如果不是想借着收她为学生掌握她和她的魔兽，加布里埃尔·米利托绝不会轻易承认她的身份，可话已经说出口，面对希雅认真从容的表情，他那句“不可能”含在口中绕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你才多大，知道挑战十二理事的后果吗？”加布里埃尔·米利托摇摇头，像是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中阶魔法师的战斗，很多时候，就连高阶魔法师也无法阻止其中的伤亡……”
“孩子，我准许你收回这个胆大妄为的念头，作为你的老师，我会好好教你在云中城的规则……”
“是要签生死状吗？”希雅突然问道：“既然是挑战，高阶魔法师都无法阻止的话，是不是签署了自负生死的协议，就可以向他们发起挑战了？”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被噎得一梗，差点说不出话来，眼神终于无法保持平和，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寒意，“你真的一定要挑战十二席？”
希雅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既然我的祖先为我留下了这个挑战资格，我当然不能错过，以免给古德里奇家族的声誉抹黑。”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布里埃尔·米利托不得不点头，冷冰冰地冲着曼斯坦说道：“你告诉她，目前十二席的名字，让她从中选择一个……”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十二席中的确有强有弱，曼斯坦提前告知，或许她能选择一个相对弱一点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看上的学生，这么快就报废在一次毫无悬念的挑战之中。
可年轻人，尤其是外来的天才们，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也不错。
等她选好之后，他自然会去跟那位被挑战者商议，如何留下她的性命，再想办法剥夺走她身上的魔兽契约。
没办法，这是她自己作死，害他还要出让一部分利益。年轻人，当然要为自己的骄狂付出代价。
曼斯坦从震惊到麻木，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希雅，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不用选了，我挑战十二席中的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