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希雅说成了个不谙世事，被那些普通人骗了的小姑娘，他们倒是一心为她好，苦口婆心地劝说，简直比她的亲人还“亲”。
就连艾伦听得都忍不住笑了，索性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希雅要如何应对。
魔法师们视普通人如蝼蚁，已经是云中城的痼疾，他无法改变，倒要看看希雅要怎么对付这些人。
反正，他该做的已经做了，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光顾着跟希雅争执，完全没有发现，在气象局里的各个魔法驱动阵，都已经开始缓缓地转动。
已经有几十年不曾动过的枢纽，启动十分缓慢，关联到的魔法阵需要大量的魔晶石，这些年来充入其中的魔晶石都已经转化为能源贮备，此时如同被解封的冰河，开始缓缓流动，流向了整个云中城。
而在这云中城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毫无知觉，只有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忽然心有所感，朝外面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道：“曼斯坦，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曼斯坦答道：“希雅首席将常任理事会的其他理事都召集到气象局议事，听说要讨论重新分配各部门的魔晶石，连艾伦次席也去了。”
哪怕艾伦次席上次自认输给了希雅，可谁也不敢动他的位置，就算其余十位理事联合起来敢跟希雅拍板，也不敢轻易跟艾伦次席作对。
毕竟这位的魔法能力是整个云中城独一无二的强力辅助，万一将来有什么大敌入侵，深渊魔兽爆发，大家还要指望他出手，才有机会跟那些巨兽抗衡。
所以哪怕他们原本对这位次席有多少不满和恐惧，都不得不压下来忍着。
好在艾伦虽然脾气坏，但也不爱理事，只要不招惹他，平日里他顶多就是花天酒地，跟他们抢几个漂亮女人，其他时候大多都在家中闭门不出，连宴会都懒得去，跟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的关系还算过得去。
只是这一次，他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跟着希雅走在了一起，倒是有些出乎议长的意料。
“艾伦……是什么时候去见古德里奇小姐的？”
曼斯坦：“是在珍品图书室里。我还不能进去，只看到希雅首席进去之后，后来是跟艾伦次席一起出来的。”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微微皱了皱眉，“图书室啊！艾伦怎么会在那里？”
在他的印象中，艾伦不是在家里风流，就是在去约会情人的路上，这样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又怎么会突然去珍品图书室？
曼斯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说道：“其实……艾伦次席一直都很喜欢年轻美貌的女魔法师……”
为此他还不惜花费重金，甚至消耗了大量的魔晶石修炼特殊魔法，来保持他的那张脸几十年，哦不，上百年如一日，一直维持在他二十多岁最年轻俊美的时刻，可实际上，这家伙已经超过一百岁，就连面前须发皆白的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其实都得叫他一声哥哥。
从他二十岁，到他一百岁，他始终喜欢的，都是十八九岁年轻貌美的女魔法师。
最近听说他还从其他魔法师手中抢走不少半兽人或普通人奴隶，甚至都不挑年龄和容貌了，可见年纪越大，审美能力下降得厉害，恐怕就是因为身体不行了，才会越发饥不择食？
说起来，希雅首席，可是他所见过，最年轻美貌、实力也最强的女魔法师，艾伦首席有心追求，其实也不算意外，抛开他的真实年龄不提的话。
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黑了黑，想到希雅在议会大厅对伊凡毫不客气的狠手，不禁有些替艾伦担心起来，“古德里奇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希望艾伦这次不要在这上面栽了……”
其实男人真八卦起来，比女人还要喜欢脑补。
被曼斯坦这么一说之后，加布里埃尔·米利托议长就开始考虑如果艾伦得罪了希雅，惹恼她之后，自己该如何帮他说好话，是劝希雅接受呢，还是劝艾伦放手呢？议会之中，真是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这么让他头疼的事情了啊！
他完全忽略了，先前地面微微震动时，外面的光影发生了变化，给他带来的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连气象局里的那十位理事们，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希雅一番，却发现她根本无动于衷，反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看一群傻子似的看着他们，都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了。
“希雅首席，驱逐普通人，是议会所有成员表决通过的决议，如果您有异议的话，还需要先向议长大人提交申请，召开全体议员大会，重新投票表决，否则单凭你这一句话，我们是绝不可能答应收容那些普通人的。”
“是吗？”希雅微微笑了笑，又望向艾伦，“怎样？启动了吗？”
艾伦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笑道：“已经启动，理论上在两天之内，就会抵达深渊上空。”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什么启动？什么抵达深渊上空？你们在说什么？”朱利叶斯的心头一颤，忽然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猛然回头，看到气象局的控制室中，魔法阵闪烁着的光芒，那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阵法，而旁边的一根温度计上，显示的气温，从先前的21.3°，这会儿变成了21.4°。
只是0.1°的变化，有时候人多一点，或者太阳光照强一点都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根本不算什么。
可朱利叶斯脑海中却想起先前艾伦让他推动那个机械时，说那是控制云中城气象的魔法阵，朝着那个方向推动后，气温会上升5-10度。
气温为什么会上升？是因为魔法阵吗？
他也曾经种过田，在他还是初阶魔法师时，曾经负责家族的上百亩田地催种和气温控制。以前的农业种植完全是看天吃饭，而现在魔法师就是他们的天，让下雨就下雨，让晒干就晒干，就连那些原本一年才一熟的作物，现在在他们的催种下，都能够实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如果不是土地肥力有限，需要轮种恢复地力，他们还能够收获更多的粮食。
有了魔法师的魔法，种植需要的普通人越来越少，在新魔法科技出现之后，甚至有了可以自动收割、自动烘干、自动脱粒、自动研磨成粉的魔法机械。
于是，魔法师们就更加看不上那些普通人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凭什么要去喂养那些根本一无是处，什么都干不好的普通人？
在原来的维诺大陆上，很多地方还需要普通人做事，可随着魔法科技越来越先进，研究方向越来越多的云中城，已经可以完全用魔法和科技机械来取代普通人的人工。
所以魔法师们才不愿继续供养普通人，甚至还要担心因为这些普通人的怨气吸引来深渊魔兽的侵蚀和污染。这才有魔法师议会的全体投票决议，将普通人驱逐出云中城。
可魔法师控制气温，那也需要在一个隔绝的魔法阵中，或者是玻璃温室中进行，而不是整个云中城……这样大面积的温度控制，就算是高阶魔法师也不可能做到。
整个云中城？！朱利叶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朝门外冲去。
他本就有些胖，参加这次常任理事会议时又习惯性穿着十分隆重，华丽的贵族服饰，此刻却成了累赘，让他在冲出去的时候，磕磕绊绊的，差点摔倒在门口。
可当他刚刚探出上半身到门外后，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整个人真的就如同一个球一样，朝着外面滚了出去。
“朱利叶斯？发生什么事了？”房中的其他理事都吓了一跳，有人跟着他跑了出去，却见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又一下子跳了起来，以比先前滚出去还快的速度，又冲了回去。
这次，他竟然是朝着艾伦直接冲过去的。
“你……你到底让我们干了什么？什么气象局，什么温度控制？你在撒谎！！”
朱利叶斯气势汹汹地一头撞在了艾伦的魔法护盾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依然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一双眼几乎瞬间都充满了血丝，可声音却是带着哭腔。
“艾伦大人，你这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一起死啊！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其他理事跑出去看了看，又跑了回来，完全一头雾水的模样。
“朱利叶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利叶斯死死地盯着艾伦，心怀侥幸地说道：“艾伦大人，如果我们放弃，我们同意希雅首席和您的意见，保证不再动用气象局的魔晶石，你们要多少普通人，我们都通过——能不能……能不能让那东西停下来？”
尤金瞪大了眼，“朱利叶斯，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
朱利叶斯哑着嗓子吼道：“我没疯！气象局……气象局就是云中城的控制中枢，云中城是通过移动位置来调整气温的，我怎么就忘了……几十年、快一百年云中城都没动过了，为什么现在要动？”
尤金和其他理事也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在头上，当场呆若木鸡。
他们都是当初建造云中城的魔法世家之后，哪怕违背了先祖的意志，将云中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也早就忘了云中城当初建造时的设定，只当它是属于自己的末世乐土，这个快要毁灭了的世界里唯一的净土。
可他们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在很小的时候学习云中城的历史和一些管理知识时，他们也曾经听过云中城的一些古老传说，可那些早就随着他们对云中城的改革被抛诸脑后，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个早就失去作用的气象局遗忘在角落，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可现在被朱利叶斯一提醒，死去的记忆开始疯狂地攻击他们的大脑，让他们顿时明白过来，艾伦先前让他们操作的是什么东西。
“方向？他调整的方向是朝着哪里？”
“速度？云中城要启动要移动都需要大量魔晶石，魔晶石呢？”
“快关掉那个魔法阵！哪怕毁掉控制中心，也不能让云中城开走！”
“他刚才说要去哪里？深渊？”
“该死的！他真的要把云中城开往深渊啊啊啊！”
所有人都乱成了一片，甚至冲到了控制室中，试图将魔法机关扳回原来的位置，却绝望地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动作，那已经启动了的魔法阵，都纹丝不动地，按照原定的方向和程序运转着。
艾伦微笑着看着他们，“你们不用浪费精力了，为了确保达到效果之前，不会被破坏，这套程序一旦启动，谁也无法破坏的。”他没说，自己还上了一套保险，用他的魔力将整个控制中心的设备都沉入了地下，现在地上这些，都不过是幻象，由着他们砸着玩，随便砸。
朱利叶斯和其他理事们施展出各种手段，哪怕控制中心的设备都被他们的风火水土给毁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在旁边的魔法阵纹中，显示着整个云中城的所有动力机组，依然按照先前被他们启动的程序，坚定不移地执行——开往深渊之路！
“快！快去禀告议长！求议长大人来终止云中城的移动！”
这次，当他们一窝蜂似的冲出气象局控制室时，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天空中，风气云涌，大片大片的云朵在朝着他们涌来，靠近时，又化作雾气消散。
若是在以前，他们只会当这是外来的浮云，享受这悠闲的美好生活。
可现在，他们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云中城，正在朝着云中前进，劈开了厚厚的云层，正朝着深渊的方向行进着。
“去通知议长大人！”
“要不我们去关闭动力机组？这样就不会再前进了？”
“蠢货！关闭整个动力机组，浮空装置一旦停止运转，整个云中城都会从云端坠落到地面，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一起摔成肉酱吗？”
艾伦不禁为自己昔日的同僚的智商捉急，“你们还是想想，要怎样才能消除深渊的影响，消灭那些即将到来的深渊魔物吧！”
“啊啊啊！该死的艾伦，你真的是要害死我们了啊！”
希雅皱起眉来，忍不住说道：“一直留在这里，你们一样是在等死。他只是不想死得像你们一样毫无价值，深渊那边，才是真正的生路！”
“放屁！那边就是死路一条！你们就是想要害死大家！”
这下就连朱利叶斯也忍不住对希雅爆出了粗口，死到临头，就算怕也没用，反正要是这两人真的将云中城开到了深渊，大家都得一起死。
艾伦却笑了一声，拍拍手掌，好心地提醒他们：“可别这么说，我只是说那样可以调节气温，真正启动程序，开启云中城前往深渊之路的，可是你们自己啊！”
第154章
“是你们自己啊！”
“你们自己啊！”
“自己啊啊啊啊……”
艾伦的笑声, 如同魔鬼的呢喃，在所有人耳畔反复回响，萦绕, 绵绵不绝。
控制室里能毁的已经被他们毁了，可是已经传递出去的魔法信号, 传遍了所有的驱动机组，朱利叶斯和尤金都面如死灰，他们已经确认，整个云中城，的的确确已经启动, 朝着深渊的方向缓缓飞去。
而他们已经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绝望地看着艾伦和希雅。
此时此刻, 在他们眼中, 这两人就跟魔鬼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朱利叶斯的嘴唇颤抖着,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毁了云中城, 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你们……你们简直是魔鬼啊啊啊！”
希雅却冷笑道：“你们驱逐普通人, 你们拿低阶魔法师做实验，做活人傀儡……你们用魔兽和人制作半兽人, 将他们变成你们的奴隶……就算整个云中城都是你们的，你们以为，就凭这一个小小的云中城，能够在这个即将被深渊吞没的世界存在多久？”
“要说魔鬼, 比起你们来, 我才是真的自愧不如呢！”
艾伦则是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刚才不也说了，魔晶石越来越少, 现在能维持云中城里你们的生活多久？一百年？还是五十年？你们以为驱逐了普通人，就能够让云中城维持的时间更长？怎么就不想想, 其实消耗魔晶石最多的，就是你们自己啊！”
“反正早晚要死，为什么不去深渊闯一闯呢？想当初我们都没有几个中阶魔法师，都敢于跟深渊魔兽厮杀，将他们压制在深渊之中。为什么现在有了这么多中阶魔法师，甚至研究出了这么多的魔法装备，你们却只用来对付我和希雅首席，却不想着去消灭深渊魔兽呢？”
“既然早晚都要毁灭，我只不过帮你们提前几天，你们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众人目瞪口呆，面如死灰。
打吗？且不论能不能打过，就算打过了，又能怎样？已经无法改变的事，还不如留点力气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挽回局面。
当这些人排着队，皱着眉，苦着脸，原本趾高气昂的模样也变得佝偻惶恐，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后，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气象局里，瞬间只剩下希雅、艾伦……咦，还有一个白发老者。
“杰罗尔德·布莱克特？你怎么不走？”艾伦微微偏着头，带着笑意看着这个老人。
其实说起年纪来，他甚至比这个老者还要大，只是他习惯了维持年轻人的模样和表情，与他对人说话时的口气，落在希雅眼里，简直像是个年轻人装老成对着老人说话的架势，说不出的别扭。
杰罗尔德·布莱克特却恭恭敬敬地向着艾伦行了一礼，说道：“尊敬的艾伦大人，我是气象局的观察员，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在这里工作。我的职责，就是守护气象室，所以——我哪里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