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她已经确认，自己是在回忆之中，是曾经无数次让她毁灭的噩梦中，之前她还曾经因为这个梦魇导致等阶下降，无法恢复实力，可现在，只要打破这个噩梦，她就能够离开。
所以，这个曾经让她抛弃了家园和亲人，不顾一切地奔向人类世界的男人，就是她现在要打破的噩梦？
这个梦境是不是也太小看她了，还以为她会像从前那么愚蠢，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一切吗？
卡莉斯塔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口处。
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她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掌心触及的地方，还有着微弱的心跳。
“卡莉斯塔，相信我，我的爱，我的心跳都是为你而生，如果没有你，我宁可自己当初死在那片大海之中……”
言犹在耳，可说这话的人，最终却将她困在了那样一个地方，让她为了他的家族而奉献，从一开始的婚姻，到孩子，到她的血，她的肉，甚至她的灵魂……
“对不起，卡莉斯塔，我没法忍受下去了，我在一天天衰老，闻着自己腐朽的身体气味，看着死神即将收割我的生命，你却依然年轻美丽……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无法离开你，就算我死了，也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情，所谓的浪漫，他所有的付出，只是甜言蜜语的谎言，而她却被吸血割肉，封印在他们家族的领地中，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还要守护着他的家族，还要看着那些喝了她的血的人，自称她的血脉，享受着她带来的荣光与信仰……
她原以为自己会发疯，会遗忘掉这些痛苦的经历，在洛山达魔法学院里平静的生活，的确让她快要忘记这些过去，可现在旧日重现，她又一次感觉到了浑身血液被不断抽干，无数利刃在切割着她的肉，那些本来该是她孩子的人类，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她……
原来并非自己所愿生下的子女，和父母之间，也不一定会有那种纯粹的亲情存在。
可她还想看到自己的父母，还想再见他们一面，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她当初的任性，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有家回不去的结果。
“卡莉斯塔……”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一双如同大海般深蓝色的眼眸望向她，一如既往的深情，可就在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还没能释放出一个笑容来，就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卡莉斯塔放在他胸口的手，指甲忽然变长，变成了长达十几厘米的利爪，锋利得堪比人类的宝剑，只是轻轻一转，就刺入了他的胸膛，直接握住了胸膛中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原来是魔核……”卡莉斯塔松了口气，果断用力，一把将它抓了出来。
墨绿色的血从男人的胸口喷出来，原本修长健美的人类身体，忽然变成了柔软的黏糊糊的虫体，就连那原本英俊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也忽然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器，翕张间露出里面层层叠叠足足有七八圈尖锐的牙齿，若是被它一口吞下的食物，恐怕瞬间就会被这利齿咬成肉糜。
可现在，随着一颗墨绿色的魔核被卡莉斯塔从它的身体里挖出来之后，这条虫子终于恢复了原形，竟然是个长达十多米的肉色沙虫，形状其实有些像大海中的海肠，一样的丑陋，只不过更大更长，颜色浅一点儿，还有着海肠没有的口器和利齿。
此时它正痛苦地在沙地上翻滚着，原本只露出来了一半的身体，也因为它的挣扎翻滚，从地下被拽了出来。
周围的海水、海草、小鱼、海船残骸等等，全部消失不见，依然是漫无边际的荒漠黄沙，刚才的一切，果然只是个幻象虚影而已。
“吱吱！吱！——”沙虫凄厉地尖叫了几声之后，浑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开始迅速地瘪了下去，那些墨绿色的“血液”流到沙地上，也迅速地被吸收殆尽，最后除了一张皮之外，什么也没留下。
这个人类明明已经走进了它的幻境之中，为什么还能够看破它的存在，不但没有被它接受到的记忆所欺骗，反而故意诱杀了它？
觉醒蜃术魔法后，从未失手过的沙虫，死不瞑目。
好吧，它的眼睛原本就早已退化，根本睁不开看不到，也无所谓瞑目不瞑目了。
卡莉斯塔看着沙虫遗留下的皮，再看看手中的魔核，不由苦笑了一下。
若是在一个月之前，她独自来寻找碧空海时遇到这条会蜃术的沙虫，恐怕她真的会中招被它吞噬，可她恢复高阶魔法师实力之后，哪怕在蜃境之中，依然可以保持清醒的意识，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局。
只是这种沙虫，最多也就是中阶魔兽而已，为什么能施展出可以将她困住的蜃术？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只条沙虫施展出来的蜃术中，蕴含着本该属于人鱼的力量。
难道是这条沙虫曾经吞噬过碧空海人鱼？可就算吃过人鱼的魔兽，也不可能觉醒属于人鱼的魔法技能啊？
卡莉斯塔向前走了几步，放出个水球来冲走沙虫皮上的血渍，准备将它收起来。这东西看着恶心，可它的皮却是不折不扣的中阶魔兽皮，质地柔软，却能够抵御中阶魔法攻击，普通的刀砍不破，火烧不损，在人类中算得上是宝物了。
她现在可没有父母的无限财富支持，又不好意思总是问梅丽莎尔要钱，所以是个贫穷的人鱼，需要靠捕猎来赚钱，这张沙虫皮只有一点点破损，应该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刚刚拎起沙虫皮准备收进魔法腰包，忽然就看到在沙虫头部的口器上方，一个水蓝色的东西闪了一下，落在了沙地上。
那是一片鳞片。
中间是深蓝色，最外围是浅蓝色，渐变的蓝色带着几分幻光，在阳光下闪烁的光彩，让人看着就有些眼晕。
卡莉斯塔将鳞片捡了起来，再对照一下沙虫皮，发现这块鳞片竟然原本是镶嵌沙虫的“头”部位置，甚至在那里造成了个巨大的伤口，若不是死的彻彻底底，恐怕还不会这么轻易脱落下来。
就好像，原本是这鳞片不知怎么飞溅出来，正好扎在了一条沙虫的头上，结果这条沙虫不但没死，反而借助这鳞片的魔力，能够释放出本来不属于它的魔法技能。
“妈妈……”卡莉斯塔握着这片蓝色的鱼鳞，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能够这么熟悉幻境的原理，轻松脱身的原因，除了等阶碾压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人鱼王国的蓝达尔女王，就是施展蜃术的大魔法师。
从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会用蜃术来哄她和姐姐们睡觉，让她们能够在母亲编织的美梦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所以她是个爱做梦的人鱼，在她原来的梦境中，都是母亲为她编织的美梦，只有当她自己以为自己可以将美梦变成现实的时候，才被现实狠狠地毒打了一回。
可这片鱼鳞，才是真正让她感觉熟悉的魔力，她甚至可以确认，这不会是其他人鱼的，只有她的母亲，只有人鱼女王，才能够有这样强大的魔力，仅仅是一片脱落的鳞片，就能让一条愚蠢的中阶沙虫释放出困住她的蜃术。
“妈妈！妈妈！”卡莉斯塔忍不住哭了起来，像是个三岁的孩子一般。
她就知道，妈妈一定不会放弃她，一定会来找她的，可妈妈为什么只留下了这片鳞片，却没有能够去蓝达港找到她？明明当初她和那个人在建立蓝达港的时候，以妈妈的名字来命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得到妈妈的祝福……
曾经愚蠢的她啊，错过了多少？
“妈妈！”卡莉斯塔忽然害怕起来，为什么这里只有一片鳞片？这里的人鱼早已经消失，没有任何的水，荒漠中的魔兽都混乱狂暴，毫无理智，这样的地方，就算是人鱼也不喜欢过来，为什么还有妈妈留下的东西？
碧空海？真的是因为碧空海吗？
卡莉斯塔回头望去，发现自己竟然距离营地已经超过五公里以上，而刚才带她来这里的噬灵木的根须已经不见了，周围黄沙漫漫，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是谁在捣鬼？出来！——”
第180章
卡莉斯塔的声音在荒漠中散开, 瞬间消失在荒漠中，根本没能传出多远。
在这魔力元素混乱而狂暴的死亡之地，就连声音在空气中的传递, 也变得格外诡异。
只是会扭曲变形，变得格外尖锐刺耳, 甚至还夹杂着无数变形后的回音，像是有无数鬼魅，在应和她的叫声，只是应和的方式更为诡异，像嘲笑、像哭泣、像恐惧, 同样是“妈妈”两个字的回声，却能变化出无数种情绪的声音, 混杂在一起, 夹杂在风中, 回荡盘旋, 倒是真成了一种声波式的攻击。
声浪所过之处, 连地上的流沙，也被震荡出一圈圈波纹, 像是石子落在湖面留下的涟漪被固化一般，以卡莉斯塔为圆心，形成了一圈圈由流沙形成的纹路。
而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却只有一个字有回音, 其他的都像是被什么怪物吞掉了。
“是谁在捣鬼？”
“鬼？”
“鬼！”
“鬼……”
卡莉斯塔手中握紧了那片蓝色的鱼鳞, 环视四周，看不到任何人或者魔兽的影子, 这里的魔力元素狂躁而混乱，根本无法通过魔力波动来确定是否有其他存在。
可她就是知道, 这里一定有其他的存在！
“出来！”
“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波带起的涟漪，亦将周围的流沙震荡扩散，甚至有几条藏在流沙下面的小沙虫来不及逃走，直接被震死，身体僵直得像根棍子一样，被翻滚的流沙带出来，“浮出”沙面，破坏了原本整齐平静的沙面，甚至“戳”破了几圈被声波震荡后留下的波纹痕迹。
依然毫无动静。
卡莉斯塔微微眯着眼，朝着前方缓缓前行。
她和摩根娜一样，在保持原形态的时候，都会在自己周身加一层魔法护罩，这个水泡一样的护罩能够给她们持续提供水分，不至于因为周围干燥的环境导致缺水，同时也能够增加浮力，用最基础的浮空术就能维持漂浮状飞行，比一般魔法师更省魔力。
所以她看似“行走”在这片流沙上，实际上根本没有沾到地面，而那些潜伏在流沙下蠢蠢欲动的沙虫，则在她所过之处，一个个死的硬挺挺的，都变成了枯枝。
水分和魔力都被吸干，尸体干枯得如同树枝，竟是有些像噬灵木先前触碰到防御屏障后变成的模样。
若是让旁人看到这幅画面，恐怕真的会觉得见鬼了。
卡莉斯塔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下面从流沙中“翻尸”出来的沙虫，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摩根娜被噬灵木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画面，顿时吓得大哭了起来，“卡莉斯塔！卡莉斯塔你快停下！你要去哪里？你不要走啊！”
说着，她就朝着卡莉斯塔的方向追了过去。
艾尔维拉吓了一跳，她当然不可能让摩根娜一个人过来，尤其是刚才看到噬灵木的根须举着一截断开的干枯脱水的断根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知道这边肯定是出事了。
摩根娜当场就急了，毫不犹豫地让噬灵木带路来找人，茱莉娅当然要跟上，艾尔维拉便让艾伦照顾其他魔法学院的孩子们，自己带着两个小家伙和几个云中城的魔法师过来。
结果刚刚过来，就看到卡莉斯塔神情恍惚地朝着前方走去，身后的流沙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干枯成树枝模样的沙虫尸体……
前方就连太阳都变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球，火辣辣地将光线投向地面，空气的温度都在不断上升中，让艾尔维拉连忙下令后退。
可摩根娜看到这幅情形，根本不肯听令，而是直接就开着她的水球朝着卡莉斯塔的方向冲过去。
艾尔维拉并不知道前面有结界屏障，看着摩根娜冲上去想拦住她，噬灵木的树根上次就没能拦住卡莉斯塔，这次更是一直小心地跟着摩根娜，一见她要冲进去，就立刻在她的前面竖起了无数条根须结成的树根网，严严实实地挡在在结界之前。
于是摩根娜就像是一条自己主动投网的小鱼儿一样，嘭地一声落入网中。
“啊啊啊啊啊！——”摩根娜尖叫了一声，人鱼族的声音本就是她们独有的技能，任何一个人鱼，都能够通过修炼歌唱来提升她们的这种声波攻击魔法，哪怕她原本不怎么用这种技能，现在一旦释放出来，也能够让周围的所有生物都感觉浑身一僵，像是时间停止，又像是被石化定身。
就连噬灵木根网也顿了一下，没能及时合拢收网，被她猛地向上一蹿，竟然从网里蹿了出去，一头就朝着前方的结界扑去。
这个结界，果然也没有阻拦摩根娜，任由她轻松地穿过结界，朝着卡莉斯塔追了过去。
艾尔维拉顿时就急了，手一挥，一条锁链从她手中飞出，就要去抓回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可她的锁链同样撞在了那道屏障上，还咔嚓一声，冒出了一团火花来，比噬灵木的树根碰到结界时的动静更大。
这才让大家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噬灵木会紧张地回去求救，这里竟然有个如此厉害的结界，连高阶魔法师都无法打破。
可卡莉斯塔能够过去，摩根娜也能过去，毫无阻碍，那为什么艾尔维拉不行？
艾尔维拉尝试了几次，虽然没有像噬灵木的根须一样遭到吞噬魔力和水分，但一碰到那结界就会变得火花四射，就像是完全排斥她的靠近一样。
“要不你们也来试试？水系魔法师先试！”
噬灵木没能通过的地方，她也不行，茱莉娅连从地下挖洞都一样被拦住，就只能请云中城的水系魔法师试试了，至少他们还有跟那两个人鱼相同的魔法属性。
结果同样失败，显然能够通过这道结界的，只有人鱼。
艾尔维拉又摇摇头，她能够看到，里面那些沙虫的尸体，当初她离开人鱼遗迹时，也曾经见过这些沙虫，知道这种低阶魔兽完全靠吞噬魔力生存，只要有一点点魔力，就能够在极度干旱的沙漠之中生存很久，甚至在气候极端恶劣时，还可以重新结茧，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像那些冬眠的动物一样，等到环境适合后再蜕皮重生，继续活下去。
结界里有沙虫不稀罕，这种生命极其顽强的魔兽才是荒漠的主人。
所幸它们等级很低，卡莉斯塔完全可以碾压它们，若是它们敢去偷袭，恐怕真会被卡莉斯塔灭族。
她只担心摩根娜。
人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个小人鱼，从孵化后就真是什么都不怕，胆子大的出奇，让艾尔维拉经常都吓一跳。
那条能够释放蜃术的沙虫已经死了，鳞片落在了卡莉斯塔手里，摩根娜因此也没有遇到什么幻境，只是直接朝着她追了上去。
“卡莉斯塔！卡莉斯塔！卡……”她一边喊一边追，同样也听到周围的回音，只不过那是反反复复只重复她说出的第一个字：
“卡！”
“卡！咔咔咔咔！”
倒像是无数虫类在磨牙切齿的声音，更加古怪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