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黑暗中, 那个身影是唯一的光。
高高在上的，唯一的光，俯瞰着昔日的信徒化作血肉污泥, 看着黑暗蔓延，看着生灵涂炭……
没人能看得清祂的模样, 更看不到祂的表情，那本该是辉煌灿烂温暖明亮的圣光，变得高冷无情，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甚至反过来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希雅悚然一惊。
在这片黑暗中, 那位神祇的投影，无比真实, 真实到她都能感觉到祂身上那凛冽的寒意与杀意, 与光明神教宣传中那位仁慈慷慨、无所不能的圣光之主, 完全像是反义词。
最重要的是, 希雅感觉到, 眼前的这位，已经完全摆脱了信仰之力, 成为另一种神明。
难怪祂会放弃光明神教的信仰，在那些受到信仰之毒而变得失控的神明前车之鉴下，这位选择走上了另一条路。
祂在吞噬和吸收其他神祇的力量和神格，从当初的洛山达女神, 莱拉女神, 甚至黑夜女士和其他一些已经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神祇，直到现在的黑暗之神。
或者说, 黑暗之神，才是祂真正的最终目的。
当光与暗合二为一, 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神域，不需要凡人的信仰，不需要魔力的维系，只要有光就有影，任何世界，任何位面，万事万物，都无法摆脱祂的掌控。
到那时，祂才是唯一的神上神。
希雅心下一片冰凉，一动都不敢动。
哪怕明知道，这是黑暗之神的记忆，并非现在进行时，可是神祇的力量，谁能说得准呢？万一她这里想太多或者提到了那位的名字，引起了祂的注意，让祂重新开始关注奥斯维拉大陆，发现几位女神的转生，那女巫王国恐怕才是真的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神可以创世，也同样可以灭世。
只是原本神祇会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无法直接降临于世，就需要使徒代行神权，招揽信徒，收获信仰之力来提升神力。
可现在，这位换了个玩法，那还会不会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希雅就不敢说了。
就算还受限制，可是单看祂与黑暗之神的争斗，那才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祂们之间的神战，一个不小心，就会摧毁一个王国乃至一片大陆，甚至一个位面世界。对于祂们来说，这些凡俗之人就如同蝼蚁一样，像祂们这样的庞然大物战斗时，毁天灭地都是常事，更何况踩死一些蝼蚁呢？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类，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灭亡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甚至还会有人说什么神明灭世，是因为人类的罪孽深重，无法赎清，只能毁灭所有的罪人，重新来过。
然后趁机卖一波赎罪券，或者搞一波零元购。
这套路……让人觉得神明灭世先灭他们倒也没错。
可正常人，谁愿意做条好好生活就被殃及的“池鱼”呢？
尤其是现在的女巫王国，希雅好不容易清除掉光明神教和黑暗神官的影响，让魔法师发展魔法科技，让普通人种田经商，一切都在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却突然发现，那两位光是靠投影降临就差点撕了整个奥斯维拉大陆的神祇，竟然还没有打完……
不过黑暗之神显然还在混乱疯狂之中，一时半会还离不开封印。
同样，那位神祇也没法直接降临在暗影界或者奥斯维拉大陆，除非这些地方再次出现能够承受祂神力的信徒……希雅忽然明白，为什么光明神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安娜成为祂的信徒了。
哪怕光明神并不一定确认她就是洛山达女神的转世，毕竟当初那位女神决绝地放弃了所有的信仰之力，宁可崩溃消散，也不愿为了信仰放弃自己的原则。
可祂一定能够感应到，安娜是最适合神降的躯体。
甚至比教皇安布罗斯更适合。
可惜安娜遇到了希雅，坚决坚定地拒绝信仰任何神祇，而是要靠着自己去修炼。
光明神为了消除信仰之毒对自己的影响，不惜放弃经营了上千年的光明神教，布下这样一个陷阱来收割黑暗之神的力量，结果还是两败俱伤，还让洛山达女神终于复生……
女巫王国，恐怕已经上了祂的黑名单，只要有合适的时机，祂一定会再次降临。
这可比什么位面入侵更可怕，希雅头皮发麻，以前敢于违抗神谕，跟光明神教对着干，那是因为从小无神论的教育影响下，真的有点无知者无畏的勇气。
原本的世界，神明受到的限制太多，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人造”的，根本没有科技与法制的力量更让人敬畏。
可这个世界，是个充满魔法的世界，神明真实存在，且拥有足够毁灭世界的力量。
她原本以为，所有的神明受限于世界规则，与人类的信仰相互牵制，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将世界当成祂的玩具，任意创造或毁灭。
可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神不在意。
祂们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神明之间的战争，已经从原来的信仰之争，变成如今的存亡之争。
对于光明神来说，这或许是祂摆脱信仰之毒，争取更强大的神力和更高神位的必经之路，至于在这条路上，会有多少生物因此而死，根本不在祂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连光明神教，也不过是祂的一个工具，一枚棋子，用得上就留着，用不上就丢弃，至于他们曾经为祂所塑造的光辉伟岸、无所不能的形象，也只是祂的一个“神”设而已。
希雅心下悲凉，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在这些神祇的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看似全力以赴的努力，获得的成绩，在祂们面前不值一提。
可就这样放弃吗？等着祂们最后的决战，等着祂们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或者说，这是注定要被毁灭的世界？就像原主一次次重生想要改变命运，最终依然走向死亡，哪怕奥蕾莉亚借助时光神器逆转时间，也无法改变奥斯维拉大陆毁灭的结局。
直到她从异界而来，取代了原主，才有了一点点改变。
或许这些改变，在诸神眼中微不足道，可希雅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周围的黑暗变得愈发浓稠可怖，有若实质。
无数怨灵的哀嚎尖叫声，和着各种诡异而令人心慌牙酸的声音，充斥在黑暗之中。让人越是看不到，就会越是无法控制地想象这些声音背后的恐怖事物。
脑补甚至比现实更让人恐惧。
哪怕这些黑暗之物都是冲着那片光影而去，落在希雅身上的不足十分之一，就已经让她无比难受，如果不是化为元素之身，没有实体接受伤害，恐怕她现在就会是个七窍流血、头疼欲裂的模样。
黑暗在那片光影中不断消融，可随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叫声，黑暗魔潮前赴后继地向着光影扑去，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终于让那片光影一点点被黑暗消磨，吞噬，覆盖……终于开始变淡变小，收缩，淡化，最终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黑暗之中。
但无论是取得了“胜利”的黑潮，还是隐匿在旁的希雅，都很清楚，那片光，只是一个投影，就算被吞噬消灭，本体依然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这里，等待下一次交锋。
看似黑潮吞噬了光影，可事实上，这是一场两败俱伤，或者说黑潮杀敌一百，自损成千上万的结局。
所以现在黑暗之神依然沉眠在封印之下，甚至吞噬掉了暗影界绝大部分中高阶魔物和恶魔作为补充，光明神没有合适的神选，也无法进入暗影界。
希雅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在出发之前，她担心安娜会“惊醒”黑暗之主，哪怕她是黑暗的克星，也没敢带她进来。
原本她曾想过带安娜一起来的，可最后选择的是克莱拉和明妮，留下了安娜。
也幸好如此，哪怕她是洛山达女神的转世之身，可她的身体，真的非常适合光明神的神降，若是在暗影界，那位大神强行降临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觉醒并恢复力量的洛山达女神也无法抵挡，甚至有可能被祂吞噬。
只能说，临行前那一刻莫名的心悸，让她选择留下安娜，真的是最明智的选择。
咦？是真的选择？还是……已经经历过失败后的重新来过？
希雅心头一沉，忽然之间，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拉入了另一个空间，眼前一片白光大作，从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结界中，突然进入这么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她简直有种被晃瞎眼的感觉。
立刻闭上了双眼，忍着刺目的疼痛感，希雅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脑海中。
“你这个幼崽，胆子还真大，竟然跑去黑暗之神的封印之地。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吗？时光神器不是让你们这样滥用的啊！”
希雅深吸了口气，是老祖宗的老祖宗，还好还好。
“抱歉，我也是担心黑暗之神破解封印出来毁灭我们的世界，才会冒险进入封印之地。谢谢您的帮助，让我离开了那里。”
她不是无法离开，只是送明妮和克莱拉她们离开时，耗费了太多魔力，空间界门的开启也需要时间，所以她只能化为元素之身，藏在封印之中，也可以说是选择一个最危险的地方，正是她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才能窥见黑暗之神的记忆，得知一部分“真相”。
现在，被这位老祖宗再次拉入祂的空间，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这是属于龙族的独立空间，脱离了暗影界，处于各个位面交错的空间缝隙之中，只有具有空间之力，能够穿梭在位面之间的时空之龙才能够进入的领域。
在这里，她就不用担心再被那两位大神发现，可以恢复原形，好好休息。
要知道，化为元素之身，维系元素之体不在黑暗魔潮中被冲散崩溃，消耗也是非常巨大的。
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希雅当然对这位拯救她于黑暗之中的老祖宗感激不尽。
只是这一放松，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不回去了。
身体轻飘飘的，哪怕控制着魔力约束这些元素体不会逸散，却无法让它们凝聚成自己原本的模样，恢复人类的身体，希雅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嘭！”好像一团棉花球撞在地上，变成了扁扁的一片，又重新掀起来，卷吧卷吧地，变成一个长条，努力从前面长出一双手来，想要给自己捏个脑袋出来。
“你在干什么？”那声音里不仅有好奇，还带着笑意，显然对希雅这笨拙且可笑的举动十分感兴趣。
希雅十分无奈，“我……我想变回去……”
“变回什么样？”那声音笑着问：“你自己不记得自己原来的模样了吗？如果记得住，怎么会变不回去呢？”
希雅一怔，“我原来的模样？”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原主的模样，可是很快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所取代，接着又是那个长出了翅膀和小犄角的自己，然后是一团火，一团水，以及一个光球……
所有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水与火不相容，变成两条首尾相接的阴阳鱼，光球则成为它们的背景，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那是她的魔力池，而她的身体，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时而变成一个球，时而变成一条长长的长着鳞片和爪子的怪物，背上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头上的犄角也从一个变成了一对……
好吧，她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法“定型”了。
在暗影界她也消灭了不少魔兽，虽然说不能像明妮和克莱拉那样直接吸收黑暗魔力，可是她的光系魔力能够转化魔力，同样也收获不少，让她的魔力池几乎溢出。
更重要的是，她窥见了神的秘密，对内心的冲击之大，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三观粉碎，心神崩溃，直接就会爆头消亡。
就如同那些神明的信徒，一旦信仰崩溃，或者发现与自身认知完全冲突的现实，就会出现这种可怕的情况。
可她作为一个曾经的无神论者，哪怕在这个有神的魔法世界，也没有对神明的信仰和尊崇，所以才能在窥见神明的秘密后，只是在反思和考虑如何在神明之战中保存自己和女巫王国，根本没空去发疯发狂。
毕竟，在另一个世界的她，见过毁三观崩世界观的事情多了去，信息爆炸时代，真真假假的信息太多，已经养成了一种“处变不惊”的态度，能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自救。
被神力冲击洗礼之下，没有崩溃，就是一种提升。
希雅根本没有意识到，在看到黑暗之神的记忆，窥见神明的秘密，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生物来说，是怎样一种可怕的考验。
大多数人类和非人类，在黑暗之神的记忆中，很容易被那些呓语和怨灵冲击同化，沉沦在黑暗之中，最终成为那些怨灵的一份子。
就算侥幸活下来的心志坚定者，也很难抵御黑暗中那道光的吸引，会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那道光影冲去，成为光的一份子。
总之，无论是选择黑暗，还是选择光，最终的结果，都是湮没于其中，失去自我，最终彻底消失。
可希雅却稳住了，在夹缝之中，既没有选择与黑暗同化，也没有去追逐那团光影，依然保留自己的理智，甚至对这两位大神都敬而远之。
这才能够给了时空之龙足够的时间发现她的存在，将她带回这里。
只不过先前受到的冲击和洗礼，到了这里全部爆发出来，让希雅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元素之体，比先前膨胀了十倍有余，再想变回原形，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就先是从人变成元素体后，本来变成了100个普通元素体，结果这些元素体膨胀变异，不但变成了1000个，还变得大了许多，再用它们来重塑身体，就开始失控了。
时空之龙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还挺好玩的，哪怕它在这里并没有实体形状，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它的一部分，像是拍球一样将不停地变化的希雅拍来拍去，让她在这片无边无垠的空间中来回翻滚折腾，变化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
希雅也很无奈，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的记忆和认知，跟这个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冲突。
就像老祖宗说的，你先得对自己有个明确的认知，知道自己是什么，长什么样，才能够根据脑海中的形象去变化塑形。
现在元素体，就如同橡皮泥，哦不，或者说史莱姆一样的果冻，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变化。
若是她掌握熟练，说不定真的可以像传说中的七十二变，变成各种形体。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认知冲突，从原来世界中的东方龙和魔法世界中的巨龙形态来回折腾，根本无法稳定下来。
至于人身……希雅心中有种明悟，在这个空间里，自己最好还是变成龙形，哪怕是个不完全体的半龙，也好过一个普通的人类形态。
“咦？你身体里的元素怎么这么多种？”时空之龙“拨”弄了一下再次变成一个龙球的希雅，好奇地看到她身上除了水火光三色之外，又开始出现了绿色和黄色的光芒。
“你这个小家伙，也太贪心了吧？什么元素都吸收，只会让你的身体受到更多冲击，无法承受的话，就算是巨龙也会崩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