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 第21章

作者:雾圆 标签: 穿越重生

  朝露眼睁睁地瞧着江扶楚怀抱着一片空荡,伸着宽大的衣袖为“她”遮掩午后的日光。

  常寂在一侧静静地搁着,这个场景太过静谧安宁,寻不到一丝波动的杀气。

  朝露飘到山楂树的阴影之下,像前几次一样尝试伸手触碰他的面颊。

  这次她竟然摸到了。

  江扶楚抬起一双浅色瞳孔,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梦境中常见的温情波动了一瞬,翻涌着湮灭为再见时碧桃花下平静的漠然。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梦魇开始消散,朝露低头看向他空空荡荡的怀抱,听见他低声念着后两句。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第21章 第二十一滴水

  第二十一滴水

  朝露睁开眼睛,看见头顶悬了一盏洛清嘉亲手扎的兔子灯。

  她坐起身来,感觉眼睛酸涩,胸口梗塞,似有千言万语瘀滞在此。

  昨日她回来时已将近天明,洛清嘉仍趴在案上熟睡,只是身上的斗篷落在了地上。

  朝露神思恍惚地脱去了袍衫,只剩一件中衣,这才上前去摘下了她额间的昏睡咒。

  洛清嘉迷迷糊糊地醒来:“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朝露装出一副困倦不已的样子:“昨日我睡得早,想是师姐习字时睡着了,到榻上来再歇一阵罢。”

  洛清嘉依言更衣躺下,朝露分明一夜未睡,此时心中滋味不明,竟没什么困意,她托腮趴在枕前,突然问了一句:“师姐,倘若有朝一日你忽而发现与我有仇,你会伤害我吗?”

  洛清嘉被她吓得“嗖”地转过身来:“做噩梦了?这是什么傻话!”

  朝露只得道:“是做噩梦了。”

  洛清嘉这才放心,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别胡思乱想了,你我能有什么仇……能比得过多年相携之情、郡王养育之恩吗?”

  她怀着这样的疑虑沉沉睡去,再度跌入他的梦境。

  是啊……书中没写清楚江扶楚同她有什么仇,他们年纪这么小,想来是上一辈的仇恨。这仇恨能比得过那些真实流淌过的日子、比得过救命之恩吗?

  兔子灯在头顶咯吱咯吱地响。

  倘若当年杀展晞、下忘生咒的人不是江扶楚,她是不是该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忘生之后三年,他被困在这样灰暗无望的梦魇里,看不见实体,用尽全力回忆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只有他还记得。

  朝露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开始深深思索要不要先去寻望山君。

  她与从前生得一样,想来并非借尸还魂。

  忘生就下在她的身上,只要她认下自己的身份,为江扶楚作证,定能助他洗脱冤屈。

  这解释不清楚的三年,鹤鸣山一定会帮她查清楚的。

  可是……若不是江扶楚动的手,那三年前她死在了谁的手中?

  是谁窃取“常寂”杀了她,又下了“忘生”这样可怖的咒术?

  朝露本以为这是异世界重置带来的扭曲,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合乎正常世界的逻辑。

  凶手一定是存在的。

  想到这里朝露不禁叹了一声。

  猫说她死而复生会消耗创造异世界的神器的巨大能量,果然不假,她复生这一轮,可真是为那本原本十分简略的书增添了不少剧情。

  若冒冒失失地跑去承认自己的身份,请出了神器“天问”,虽能解决江扶楚眼下的危机,可她的安全仍旧得不到保障——那未知的凶手会不会再次动手?

  再死一次,还不知道要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可是若不请“天问”解咒,她干巴巴地跑到望山君面前自爆,对方也要信才行啊。

  最好找到凶手、排除危险之后再行此事。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朝露左右盘算着,决定先到桃源峰去一趟。

  最近望山君在为冯誉疗伤,明舒君在桃源峰上寻不到灵魂碎片,已经将找寻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鹤鸣山。江扶楚被关在锁灵台上,暂且无事,若她能够自己猜出凶手来,就再好不过了。

  又过了几日,明舒君终于彻底死心,将派出去的弟子全部撤出了桃源峰,随着最后一人的离去,被施于桃源峰中的凝滞之术失去效力,那一片桃林重新笼于迷雾当中。

  朝露终于将他们盼走,支开洛清嘉后便捡小路上了桃源峰。

  她先去了江扶楚所居的“思无邪”。

  主人不在山中,“思无邪”大门紧闭,临近处还凝出了一汪环绕的河流。朝露刚刚走过去,便见那河流随着她的脚步结了一层薄冰,紧闭的院门上风铃一响,十分主动地将她迎了进去。

  朝露推开院门,忽而回忆起,这串风铃还是她亲手悬挂上去的。

  门前凭空生出的河流、通往山顶路上的层层阻隔,都是江扶楚施法而生的障术,他所有的术法都对她毫不设防,所以第一次登山的时候她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高渊和深池。

  想来那些时日,她送糕点到他门前,小院内轻轻的风铃声,是不是也是感受到了熟悉气息的反应呢?

  江扶楚的房间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她被遗忘,留下来的东西却还在。

  只是帮他寻来的织花帷帐已然半旧,这三年江扶楚什么东西都没添置,瞧着不免寒酸了些。

  朝露在他房间里转了许久,最后只在书案寻到了一样从没见过的东西。

  一只摩挲得失了光泽的旧匣子。

  她打开匣子,在其中发现了一只枯黄的草编兔子。

  还有一颗皱皱巴巴的山楂。

  兔子耳朵上残存着一块深色的血迹,朝露伸手去摸,却发现那枯掉的兔子实在太脆弱,她轻轻一碰,便会散散碎碎地掉渣。

  她只好无奈地将匣子重新阖好,本想搁回案下,想了想,还是揣到了怀里。

  虽不能将身份公诸众人,但她或许可以再见江扶楚一面,先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他。

  旁人不会信她空穴来风的话,可他不一样。

  离开思无邪后,朝露便转道走向从前她所居的“云中君”,却见那处桃树繁多,密不透风地将整个院子原先所在的地方都遮了起来。

  她晃着惜花铃走近,桃树毫无反应,也没有为她让路。

  朝露想要拨开桃林走进去,只是尝试许多次都没有成功,只好无奈作罢。

  随后她顺着桃林中的山路,边走边回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遇见了刺杀,可惜当时记忆模糊,就算身在其中,她也有些想不起来。

  朝露垂着头往前走,心中发愁,直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才猛地回过神来。

  萧霁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打招呼:“师妹,找什么呢?”

  看见他的一刹那,朝露汗毛竖起,转头就跑。

  萧霁伸手一拎,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她后颈处的衣物,有些诧异地问:“你见了我跑什么?怕了?”

  朝露做贼心虚,回头瞄了一眼,却见他面上并无异样。

  她迟缓地想起来,江扶楚当初说会消除萧霁那日的记忆,这些日子萧霁没去找她,看来已经忘记了。

  回想起他当日瞪得通红的眼睛,朝露心有余悸,但见他未提及,她总算松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开口打招呼:“萧师兄好,我、我是来看、看花的。”

  这个借口太烂了,说完她自己都没信。

  但萧霁照单全收,笑眯眯地重复:“哦,看花的。”

  他松了手,抚平了她的衣褶,问道:“看够了吗?”

  朝露立刻答道:“看够了。”

  萧霁眉头一挑,阴阴地换了个口气:“看够了?”

  朝露简直要被他折磨出失心疯:“那……没看够?”

  “罢了,我还有事,正好同你一起下山去罢,”萧霁拍了拍手,目光从她腰间所悬的铃铛掠过,低低骂了一句,“没良心,这都多久……”

  朝露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没听清他的嘟囔:“师兄说什么?”

  萧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理她。

  朝露只好没话找话:“师兄下山做什么去啊?”

  萧霁答道:“明舒君总觉得我那位好师兄没说实话,又叫我上山去问话……上元那日我便去过,你也见过他,他那个性子,我能问出什么来?”

  看来他果真什么也不记得了,朝露放心了些,又好奇道:“你二人既然不和,明舒君何必执意叫你去?”

  “你不知道,他……”萧霁顿了一顿,继续道,“其实我同他原本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几年前,他就发了失心疯一般告诉我,这山中原本还有一个人在。我本以为是他病得糊涂,不欲纠缠,试剑大会那日,他竟因我反驳此事拔剑相对,我不知他这怒意中几分真、几分假……所以忘生咒出那日,我也很意外。”

  怪不得初见时萧霁曾对她说“因为他有病”。

  感情他是真觉得他有病。

  朝露偷偷白了他一眼,又问:“话说,萧师兄那日怎么一眼就认出了忘生咒?是从哪本书中看到的,怎么我在藏书阁没见过?”

  萧霁忽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可惜朝露心事重重,没有瞧见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半晌,他才幽幽回答:“忘记是哪本书了,等我回去找一找。”

  两人一同下了桃源峰,在山脚下分道而行。

  等萧霁走远之后,朝露偷偷绕回桃源峰,在他上山的必经之路上留了半张行踪符。

  等不到上元夜那么好的时机了,方才在林子里时她就在盘算什么时候再登璧山,既然今日遇见了萧霁,不如就等他出锁灵台时去罢,好歹不会遇见上次那样的尴尬情景。

  行踪符一分为二,留在桃源峰上那张会在萧霁再度经过时失效,她只要等手里这张灭去灵光,便能得知萧霁已经归来。

  朝露用剩下那半张行踪符顺手折了个纸鹤,搁在了自己床头。

  她今日虽睡得久,等了许久还是哈欠连天,只得强打精神盯着床头那只发着微光的纸鹤。

  没想到这一等,又等到了夜半时分。

  约摸是子时末,洛清嘉在她身侧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纸鹤渐渐熄灭,从悬浮的空中掉了下来。

  朝露揣了白天从“思无邪”中摸来的匣子,循着上回的路线直奔锁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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