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圆
或许这是?神器躲懒的设定。
可是?你知道你是?故事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吗?
朝露心中连声哀叹。
已经尽力逃避了,可他如此执拗,此事必定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
她打了个激灵,暗暗下定了决心。
干脆说些重话罢,现如今已经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他了,如果不?解决此事,有?江扶楚护着,她就算是?找死也?未必能顺利死在萧霁手下。
不?如趁着现在伤害他,把他逼走。
就算恨她也?没关系,反正她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也?算是?为了他好。
毕竟……多年来捧在手心爱护的师妹,和一个肆意伤害利用他的恶毒之人?,哪个突然死去会让他更痛苦?
她不?用思索,就能得出答案。
朝露抬头与?他对视,咬了咬嘴唇:“师兄,我说的话你分明已经听见了,何必再说这些?”
“你知道吗,当初在月下仙子?庙时,你其实抽出了另一根签,”江扶楚不?答她的话,只是?缓缓张开?手,朝露低头看去,发现他手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条暗色的伤疤,“签上写,太上忘情,可我不?信,我藏起它?、毁了它?,我就是?要勉强——就像,我分明可以让这木签折断后?刺出的疤很快愈合,可我不?想让它?愈合,只有?看着这几条疤,我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贪求。”
他攥紧手心,忽然笑起来:“忘情忘情——我并不?在乎忘情,可你说,你喜欢他,你分明是?有?情的!为什么,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心悦谁,想念谁,哪里?是?好不?好可以决定的事情,”朝露顿了顿,按照从前所想,一字一句地道,“我本来……也?不?想直说的。”
“那你今天为何说出口了?”
“因为我不?想骗你了,”朝露道,“总要告诉你的,不?是?吗?”
江扶楚笑不?出来了:“这句话才是?在骗人?——你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让我跟在身边了罢,你要做什么,你要去找他?”
“我总要下山的,”朝露没有?正面回答,“你本来就不?该跟我来皇都。”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江扶楚粗喘几口气,喃喃道,“从前,分明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分明……”
“师兄,你非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吗!”朝露咬紧牙关,狠心打断他,“哪里?有?什么从前?就算是?从前,你难道不?懂吗?”
她闭着眼睛,飞快地道:“是?我偷了藏书阁的钥匙,害怕担责,于是?故意栽赃给了你。我想要萧霁做试剑大会的魁首,引你放弃比赛来了清阳山,在那棵松树上,我是?想、是?想……就算你不?跳,我也?只会保全我自己!”
“我知道啊。”
她本以为江扶楚听了这些话就会震颤不?已,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他。不?料他沉默半晌,只是?轻轻地道:“……我知道啊,你以为,在我解了手腕上缠着的长带时,没有?察觉到你在我背后?伸出的那双手吗?”
朝露看着他平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当初他落崖时,她真的没有?碰到他吗?
听了他“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解释之后?,她心安理?得地篡改了自己的记忆。
但只要刻意去想,他外袍在她指尖上留下来的触感那么清晰,她下手如此之快,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碰到他?怎么可能没有?被他察觉?
朝露脸色一白?。
江扶楚依旧微微笑着,伸手摸她的头发:“可是?我不?在乎。”
“你怎么能不?在乎!”朝露侧头避开?,震惊地道,“你问我,是?不?是?你对我不?够好——不?是?的,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如果感情是?能用付出衡量的,我对你这样?坏,你为何还要喜欢我呢?”
这些话还不?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何苦还要骗自己——我当年拜入武陵君门下与?你朝夕相处,不?过是?因为仙尊不?许我带侍者上山罢了,我救了你、你照顾我,本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得知杀我的人?不?是?你,我自然是?乐得享用你莫名其妙的愧疚,这些年你护着我、对我百依百顺,我上哪里?还能找到比你更傻、更好使唤的人??但是?师兄,我也?很烦恼啊。”
朝露几乎已经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了,她勾起唇角,学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想不?清楚,你难道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只拿你做好用的仆役、栽赃的好对像、随叫随到的冤大头?若不?是?我看清楚了自己心中是?谁、怕他太过在意,我也?不?会好心地放过你,好聚好散便罢了,你非要逼我说出这些话来,何必呢,我也?会觉得难堪的。”
江扶楚愣愣地看着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他弯了弯唇角,却没维持住面上的笑容:“既然骗了我,为何不?一直骗下去?你有?无数更好的方式骗我离开?你、骗我回到鹤鸣山,何苦用最难堪的这一种?”
是?啊,为什么呢,朝露苦涩地想。
夜风寂寂,在树叶间吹出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不?管怎样?,话已至此,你就走罢,回鹤鸣山上去,就当从来不?曾认识过我。”朝露从喉咙里?挤出这几句话,“救命之恩,折抵这五年照拂,我也?不?算亏欠你。”
她再也?无法直面他,言罢便转身想逃,却不?料向来循规蹈矩的江扶楚追了上来,不?顾她意愿地从她身后?死死抱住了她。
“你为什么喜欢他,你告诉我好不?好?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是?我平素太过无趣,让你觉得腻烦了吗?我可以改的,只要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
朝露从未听过他这样?卑微的语气,胸口一阵滞闷的痛楚,她奋力挣脱,推了他一把:“我不?需要,滚罢!”
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说出“滚”这个字来,江扶楚难得失态,上前几步,晃着她的肩膀冷声道:“说不?出来?你醒醒罢,你喜欢他什么?他已经不?是?你那个桃源峰上的师兄了!他是?魔族人?,这些日子?刀尖上滚过来,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他注定与?皇族、与?仙门背道而驰,不?多时就会变成和先代魔尊们一样?的疯子?,你当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待你?”
“我就是?喜欢魔头、喜欢疯子?,这个理?由够了罢!”朝露几近崩溃地冲他吼道,“我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当初我去西山相救之时,也?不?曾在意过你的身份!”
她说到这里?,便顺道补了一句:“毕竟你当年什么都不?是?,而我当年闯入西山,本就是?为了救他。”
先前说了这么多,江扶楚都执拗地不?肯放手,谁料此言一出,他面色腾然变得煞白?,连着退了好几步:“你……说什么?”
分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朝露仍被他的反常吓得一抖。
“你当年……就认识他?”
好像说漏嘴了。
朝露连忙打补丁,含糊道:“是?少时的一些渊源罢了。”
“所以你上西山,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江扶楚不?可置信,艰难地问,“你是?……为了他去的?”
他伸出手来指着自己:“那我……是?你偶尔路过、心血来潮的不?忍?还是?说……当初我们二人?都血淋淋的,你根本就是?认错了人??”
朝露不?明白?他为何对此事反应这么大,但听了这话,还是?心虚地抬不?起头:“师兄……别说了罢。”
“哈哈哈哈……”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断续的、自嘲的笑声,“原来……是?这样?吗……”
朝露的指甲深深陷入了面前老?树干枯的树皮中。
确实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带着它??”
沉默许久之后?,江扶楚盯着她手指上的指环,声音很低,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当年你送‘常寂’给我时、在我手指套上青草的指环时,曾经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只要我对自己好些,旁人?也?会对我好的……你说,你忘记谁也?不?会忘记我,难道这些,也?都是?假的吗?”
“或许从前是?真的,可那不?过讨人?欢心、随口便能说出十句百句的言语罢了,你所说的,我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朝露的视线也?落到自己手指上早已枯萎的指环上——自从清阳山之事后?,她心中琐事太多,再也?没有?施灵力让它?恢复成从前的青色。
费心维系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呢?
她猛地扯下了手指上枯黄的干草,朝地面一扔。
江扶楚抬头便看见那曾被人?爱惜缠绕上去的青草指环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一只脚从它?上面踏过,随即微风袭来,将它?吹得老?远。
越来越远的还有?脚步声。
只有?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盘旋在耳边。
轻轻的、带着疑惑意的嘲笑。
“……草编的指环,也?可以天长地久吗?”
第47章 第四十七滴水
第四十七滴水
朝露一夜未眠,第二日晨起时,江扶楚房中已是人去楼空。
是了?,话都?说成了?那?样,他又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这些年他一心一意地扮演着对她百依百顺的好师兄,朝露险些都?忘了?,这个人原本?也是自傲自负、有脾气的。
她有些茫然地阖了房门,吃了?早饭,付了?钱,又将马车低价卖给了?驿馆,牵着仅剩的一匹马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之?后,朝露才忽然意识到,她分明可以御物的。
小船就躺在她斜跨的小口袋中,可她甚至不?想?取出来看一眼。
左右重华郡离皇城不?远,策马半日也就到了?。
接近傍晚时分,朝露被马颠得有些头疼,远远看见皇都?城墙之?后,她翻身下马,顺着官道慢悠悠地步行。
路边种了?一片枫树,晚秋天气里开得昏红肃杀,倒是别?样风景。
朝露多看了?一眼,却忽听?风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尖锐的鸣声。
有风裹挟着几片枫叶冲她直直吹来,朝露面色一变,敏锐地侧身避开,鲜红如血的枫叶从耳畔划过,割断了?她几根碎发。
她飞快地从身侧的口袋中取了?法器,施展灵力,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在身前遽然展开,朝露顿时听?见了?一阵“辟里啪啦”的锐器击打声。
枫叶不?知被何人施术化为了?刀刃般的暗器,将撑着伞的她逼得连着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
朝露单手支着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人声熙攘的官道竟已变得空空荡荡,只?余城墙尽头一轮硕大昏红的夕阳,在她身上落下泛着微红的金光。
红枫如雨,在身侧纷纷扬扬地飘落。
朝露将手中的油纸伞缓缓下移,在伞沿之?上、枫雨之?后,她看见了?一位自己分明从来没有见过、却无端觉得极为熟悉的人。
一个衣摆漂浮、脚不?着地的人,披着遮住头脸的镶金暗紫披风,如同一阵风般站在枫林中。
疾风骤起,将他身上宽大的暗紫披风吹得烈烈作响。
那?披风如同被缝入他皮肤一般,与他紧密相连,而他无动于衷地低垂着头,将自己的面容隐在一片黑暗之?中。
“你?……”
朝露看着他,怔了?一怔,听?见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你?是谁?”
紫衣人抬手接住了?一片枫叶,拿在手中,朝露看见宽大的紫袍下露出了?一只?惨白的手。
“好久不?见。”他说。
他的声音粗粝不?已,想?必是刻意改变了?声线,连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是……地魂怪!
是曾出现在章明郡王画中,那?只?鬼魅一般、似真似假的地魂怪!
察觉到了?枫叶当中蕴含的杀气,朝露一时大惊,脚尖点?地,顷刻之?间便退了?好几步:“阁下说笑了?,你?我何曾见过面?”
“不?曾见过吗?”紫衣人轻轻地道,虽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朝露猜到,他应该是笑了?,“我一直在看着你?,你?也见过我的,在一座开满了?桃花的山上,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