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中午云箬留着吃了顿饭,要赶路回学院,气得万知闲骂了林望一顿,就那么屁大点事还让云箬特意回来一趟,简直是折腾她,下次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跑去学院问云箬。
林望被骂的没脾气,嗯嗯嗯地点头,求救地看着云箬。
云箬还没来得及解救他,就被百里夜拉走了。
送云箬回学院的路上百里夜没怎么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闷头赶路,到白玉广场的时候百里夜才低声问云箬:“真的要参加吗?”
“参加。”云箬笃定的说,“这可是最好的赚钱机会。”
百里夜失笑:“要赚钱也轮不到你,收你进宗门难道是为了让你琢磨怎么赚钱的吗?”
“谁叫咱们宗门没钱呢。”云箬笑起来,“怪谁。”
“怪师父。”百里夜叹了口气,“你和林望都想到赚钱了,就他没想到,只想着是带徒弟去玩。”
“师父本来就不想还明仪宗的钱,因为他相信月辞,知道明仪宗的至宝法器不是月辞损毁的。”云箬笑着说,“以师父的性格,他没去把明仪宗掀了已经算是很理智了。”
“这么了解师父?”百里夜垂眸看着她。
“自然。”云箬骄傲道,“我自己的师父我还是很了解的。”
“嗯。”百里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抬了下眉毛,“进去吧,下次回来记得叫我接你。”
“知道了。”云箬挥挥手,很快穿过山壁消失在水潭上方。
广场上晨光熹微,雾影斑驳,百里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一直以为云箬是讨厌玄阳宗,连带着不喜欢玄阳宗的人,毕竟从他认识云箬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人,他想过很多可能,甚至猜测过是不是她已故的亲人家族和玄阳宗有什么瓜葛,所以她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对进各大宗门感兴趣的样子。
但这次云箬对于要去参加玄阳宗承办的盛会却没有多少抵触。
或许是他想错了,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不取决于玄阳宗宗门,而是玄阳宗里的某个、或者某些人。
何况陆子云身为外门弟子,云箬却和他关系很好,足见她大概并不针对玄阳宗整个宗门。
那……
百里夜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他在秘境山洞中看到那些属于庚桑箬的过往,那是真的吗?他这半年来和林望出行,遇到宗门弟子时也会不动声色的打听一下玄阳宗那位小师妹的事,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谢鸣之以及他的三位亲徒对这个三十多年前带回宗门的小师妹宠爱至极,庚桑箬那一身的法宝和护持就能看出来。
可如果是真的,他们怎么忍心对庚桑箬做出那样的事?哪怕洗髓阵真的能觉醒灵脉,有哪个真心疼爱师妹的人能够将之关进玉棺并在身上刻上法阵,令她痛苦万分受尽折磨,只为了能够修行?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庚桑箬,和现实里的庚桑箬完全不同。
幻象中的庚桑箬……
百里夜一直拒绝承认,但他现在不得不认真去想。
——那个庚桑箬很像云箬。
三十多年前沈苍一从北州城带回了庚桑箬,三十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到云箬也是在北州城。
许多事情都从脑海中掠过,不知为何有种荒唐而诡异的重合感。
百里夜眸光微沉,一时有些出神。
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忽而听到树林里传来了穿林拂叶的声响,他盯着微动的那个地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出来,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拨开灌木丛,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
错觉?大概是走神听错了。
他没有太在意,很快离开了白玉广场。
等他走后,茂密的树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又归于平静。
*
修者之间最近最常谈起的话题就是玄阳宗承办的百川会,听说仙门百家几乎所有宗门都报名了,也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打听三大世家会不会受邀参加盛会,至于比试就算了,人家又不收弟子,全都是世家族人,后辈必定天赋卓绝,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学院里讨论盛会的也不在少数,加上学院也组织学生参加,大家最近修行的热度空前高涨,下课也不急着离开,会相约去演武场对练切磋。
段在青专门来找过云箬,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学院的参赛选拔。
“段院长,我们宗门已经报名了。”云箬告诉段在青。
段在青十分诧异:“老万愿意让他那几个宝贝弟子去参加比试?”
“我也是他弟子。”云箬提醒道。
“知道,不用跟我抠字眼。”段在青笑着说:“行吧,那我就不操心了,盛会十年一次,是难得的机会,各家精英汇集,能去长长见识都是值得的,老万这次倒是想开了,既然报名参赛了就多回宗门去和你师门的人练习,学院最近有休息日特批,入了宗门的学生都回去准备参赛了。”
“和我师门的人练习?”云箬听段在青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回去找人对练。
段在青看她一眼:“练习默契。”
云箬没听明白。
段在青叹了口气:“你师父到底是不是认真带你们去参赛的?比试环节有个人的,也有宗门之间的,最后一场更是全宗门共同试炼,老万没好好看看比试规则吗?粗枝大叶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
原来不仅有个人赛,还有团体赛。
云箬谢过段在青,至于段院长说万知闲的话,她实在反驳不了。
师父,不是徒儿不孝,是段院长吐槽太精准了。
云箬直接去批了将近一个月的休息,回闲云宗去和大家一起试炼,闲云宗虽然小,也没有修习场所,但是他们有灵犀啊,直接就享有了所有宗门都没有的特殊待遇——随时可进可出的神踪秘境。
虽然万知闲一直大大咧咧的表示他就是带着徒弟们去玩,也没对他们有什么要求,但云箬和林望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瞄准的可是盛会最终名次的第四名。
第五名也可以。
所以进秘境试炼的时候云箬也没有让灵犀封锁她的灵技了,反正她认真去研究了规则,比试中不禁止使用灵技,只要是自身的本事就可以,她就完全不收了,锻炼灵技也是修行的一种。
曾经云箬修习灵技是在万知闲设给她的各种法阵里,后来去了学院几乎没有特别训练过,尤其是后来为了修习自己完全不见长进的体脉,更是处处压制着灵技的使用。
所以这算是她第一次在秘境中修习自己的灵技。
“云箬姐,待会儿进了城镇你要注意观察你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千万不要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那些高阶的守卫咱们还惹不起。”江北山认真的给云箬提前交代注意事项。
“好的。”云箬被他说的有些紧张。
进来之前百里夜也跟她说起过那些杂乱无章但又暗含乾坤的剑意,她的剑法一直平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闯出来。
但她又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自己灵技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他们在沼泽水域等了一会儿,百里夜和林望才一起进来了,纪月辞也和他们一起。
“师父在外面准备晚饭。”林望说,“现在是卯时末,晚饭时候能出来吗?”
“试试吧,不一定。”百里夜道,“让灵犀帮我们盯着时间,到时候还没结束我就先破阵带你们出来。”
“行。”林望点点头,“我就是进去跟你们锻炼默契度的,可别让我折在里面了啊。”
“放心。”江北山拍胸脯保证,“我会保护你的林望师兄,这个区域我和师父很熟了!”
“那我保护月辞。”云箬主动“认领”了纪月辞。
纪月辞笑起来:“走吧。”
她率先牵着云箬的手踏入水域。
眼前一暗,云箬感觉自己真的浸入了水里,脚底沉甸甸的,她猛地站了起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香薰缭绕的房间,香味浓烈而厚重,她正站在一个浴桶里,浑身湿淋淋的。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不是纪月辞,而是一个略显尖细刻薄的嗓音:“你想好了,真要去?”
云箬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
外面那个声音不见她回答,叹了口气,又道:“那个痨病鬼都死了,你再去也要不到你借出去的那些银子了,去哭丧还差不多。”
“他欠我银子?”云箬试探着问。
外面的声音得了她的反应,音量提起来了不少:“欠的多了!我都跟你说别借别借,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他倒是两腿一瞪清净了,姑娘你全副身家都没了,老爷夫人要是泉下有知……哎。”
那人从屏风后转了进来,云箬才发现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大概是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尖细,但是人长得挺清秀,絮絮叨叨地,进来猛地一瞪眼睛:“哎呀姑娘你怎么把衣服打湿了?不去了吗?”
“去哪?”云箬顺口问。
小丫头诡异地顿了一瞬,声音都低了下来:“姑娘,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去给那痨病鬼三公子送终么?”
“啊对对。”云箬谨记进来时江北山告诉自己的话,“我要去的。”
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要做出有违自己身份的事情来。
现在看来,这是什么真身参演用命通关的大型实景剧本杀吗?既视感太强了。
小丫头听了她的话,重新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样子,走出屏风外:“那你快一点,纸钱我都准备好了。”
云箬从浴桶里跨出去,今天进秘境,身上正好穿的是宗门的白布料衣服,林望叫穿的,说这个料子便宜,弄坏了出去丢掉也不心疼。
她跟着小丫头走出去,绕过屏风出了门,发现是个有些破败的院落,地上堆满了枯枝败叶,角落里长着几蓬旺盛的野草。
她这个身份大概是个落魄了的富家小姐,完全不懂生活之道,还很傻白甜,把钱都借给了一个生着病的三公子,现在三公子没了,她要去给他送终,顺便把自己的钱想办法要回来?
云箬猜测了一下,小丫头在门边等她出来,往前给她带路。
云箬跟着小丫头穿过了几条街,来到了一个巷子口,小丫头站在巷口道:“小姐,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把一篮子白色黄色的纸钱递给云箬,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无端地有些渗人。
“怎么了?”云箬问。
小丫头幽幽地道:“小姐之前说什么都要来,我劝了好久都没用,怎么现在反而不太想去了的样子?”
云箬一把接过篮子:“我很想去,这就走了。”
她往巷子深处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就守在巷口,看她看过去,还堆着慢慢笑了一下。
云箬:“……”有些后悔了。
是纪月辞说她试炼的那个地方有些恐怖,她才接收了江北山的安利,决定来这里先试试,毕竟一听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城镇,有吃有喝有店住,晚上出去身披月光破剑阵,有点锦衣夜行的侠客的味道。
怎么她一进来就像进了个恐怖副本?
她进错地方了吗?其他人呢?
云箬心下思量,脚步却没有停,一直走到了巷子深处,看到一家高门大院门两边贴着白色的对联,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抬脚走了进去。
虽然是办丧事的地方,但里面比她刚才来的那个破院落热闹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走了一路,身上的衣服也半干了,没再往下滴水,她跟着往里走的人到了灵堂,灵堂正中一口还没上盖的黑色棺椁,两边跪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位中年夫妇,妇人哭得昏天黑地,拿手帕捂着脸。
云箬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两侧的人堆里,那妇人哭了一会儿,拿下手帕擦眼泪,云箬和她看向这边的目光撞上,那妇人脸色剧变,蹭地站起身来,手一扬指住了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蹄子!快,快报官!!”
云箬错愕的看着她。
她不是受害者吗,还借了钱给这位死了的三公子,怎么这妇人反而像是见了杀人凶手。
妇人大哭着朝她扑来:“就是你!你为何要借钱给我儿?我都停了他的月用,不准他去赌博了,是你!是你害了我儿,要不是你借钱给他,他怎会在赌坊里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