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多少?”
纪月辞把她拉到衣柜边,打开她的柜子,云箬看着满满一柜子各色格式的衣裳:“这么多?”
“都是你的。”纪月辞说,“你来宗门总是只有那几身衣服,这些是城镇里衣铺的老板推介的,我们小师妹那么漂亮,当然要有很多漂亮衣服换着穿。”
“我们哪来那么多钱……”云箬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不是贫穷的闲云宗了,他们现在是钮绔禄·暴发户闲云宗。
“陵凌宗已经把灵石都送来了,师父去明仪宗还清了钱,我们还剩两千万灵石,其中五百万都是上品灵石。”纪月辞说,“好多钱,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花,等你和阿夜回来商量。”
“等等,五百万上品灵石!”云箬惊呆了。
“还有一千五百万中品灵石。”纪月辞补充。
“全部换成中品灵石那得多少啊……”云箬感叹。
两人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头对头在桌子边坐下,试着把所有灵石换成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再换成普通的钱,算得眼冒金星,同时感慨:“陵凌宗简直富得流油啊。”
晚饭依旧是万知闲做的,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
在天山岛各种亭台楼阁水榭流轩里吃了一个月饭,云箬还是最喜欢闲云宗的小院子,大黄在桌下卧着,鸡群和大鹅各自都回圈里了,天色擦黑,院外是山林的风涛声,院内是阵阵饭香和说话的声音。
灵犀趴在桌边,好几次试图把脑袋放在云箬身上,每次都被百里夜无情推开,最后变成小黑鸡直接飞到云箬肩膀上挨着她脖子,顺便扒拉过云箬的头发盖住自己,隔绝了百里夜的视线。
饭桌上几乎是云箬在说话,把他们在天山岛经历的事大体讲了一遍,不过她讲得都是好玩的有趣的见闻,对于帮百里夜清除瘴气的事几句话就带过了。
这个有趣的见闻当然就是百里世家的现任少主,百里夜的亲弟弟。
“没想到你弟弟这么……这么……”林望努力找了找形容词,实在没找到贴切的,最后勉强总结,“这么可爱。”
“可爱?哪里?”百里夜看他一眼,伸筷子去夹最后一块栗子肉。
林望眼疾手快也把筷子伸向栗子肉:“不可爱吗,为了给你治病找了你十年,虽说把你强行带回去了,但实在是用心良苦,你就这么闯阵脱离百里家回来了,啧啧,真是个狠心的哥哥啊。”
两人的筷子在盘子里刀光剑影,最后百里夜成功夹到了栗子肉,林望十分心痛:“阿夜,你不仅是个狠心的哥哥,也是个狠心的师弟,一块栗子肉你也和师兄抢,这可是师父时隔一个月再次下厨……”
话没说完,看到百里夜筷子一转,把栗子肉放在了云箬的碗里。
林望声音一滞,随即道:“好吧,你起码是一个贴心的师兄。”
“无垠之水是什么样的?”万知闲十分好奇小徒弟的新灵器。
云箬夹起栗子肉吃了,把手抬了起来,一团清透的水团顺着手腕来到她掌心,纪月辞伸手去碰,手指从水团里穿过,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看得见,碰不到,天地灵气制成的灵器,无垠之水。”万知闲啧啧称奇,也伸手去碰,能感觉得到沁凉的气息,“我在外游历时在一家宗门的藏书阁里看过残卷记载,没想到真的存在。”
“无垠是助人静心的秘境灵器。”灵犀的声音响起,“亦是一件护身法器,不过它存在到现在,已经被消耗了不少,据说刚制成的时候,它能覆盖住一整个城镇,将之藏匿起来。”
水团扭了扭,在云箬的手掌里铺成薄薄一片,顺着她的手腕溜了进去。
“原来云丫头的灵力是天地灵息。”万知闲放下碗筷沉吟,“难怪你的灵力旁人也可触碰,帮阿夜驱逐瘴气的时候也能进他的灵脉,天地之间的灵息本就无主,而你——你的灵力是整个世间早已消逝的天地灵气。”
“哇,小师姐这么厉害。”江北山惊叹,虽然他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的崇拜。
云箬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为什么我会有这么特殊的灵力?”
“或许是天地灵息选择了你,那就自有它的道理,无需去追循这个,你既拥有它,那就随你本心去使用它就好。”万知闲笑着拿起筷子,林望和百里夜同时看上了剁椒蒸鱼最嫩的鱼鳃肉,再次爆发刀光剑影的争夺,万知闲迅疾如风,夹起那块肉要给云箬,云箬却看了看眼巴巴的江北山。
万知闲笑起来,把肉夹给了江北山,江北山非常高兴的吃了:“谢谢小师姐!”
万知闲啧一声,江北山立刻响亮地道:“谢谢师父!”
一顿饭吃到了很晚,吃完饭江北山收拾碗筷去洗,林望重新去泡了茶来,师徒几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纪月辞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百里夜:“阿夜,你认识玄阳宗宗主的亲徒吗?”
百里夜愣了一下:“只打过照面,怎么了?”
纪月辞:“我们那天早上在客栈没有找到云箬,知道她和金衣使者去了百里世家,师父本想直接去会审堂,但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后来是那两位和你一起的金衣使者来玉京城送信,我们才知道你们不会有事。”
“所以你们是在玉京城收到的消息,金衣使者从百里世家离开的时候你们还在玉京城。”百里夜问,“什么事耽搁了?”
“嗯。”林望点点头,“玄阳宗的谢宗主认出了月辞的灵器月影弯刀,说是上古灵器,想要看看,玄阳宗的藏书阁只有记载没有画作,希望可以将之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你们去了吗?”云箬放下了手里的杯盏,语气忽然紧绷起来。
百里夜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去了。”纪月辞点点头,“他们特意来请,礼数周到,师父就陪着我走了一趟,其实是想借此再上玄阳宗探听一下,谢宗主是否知道如何去百里世家。”
毕竟玄阳宗也是首宗,万一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联系方式呢。
纪月辞继续道:“我去了玄阳宗的藏书阁,谢宗主没有让其他人围观,让我单独和他的弟子在屋内,等画完了月影弯刀,就送我们下山了,师父什么也没打听到……还好隔天金衣使者就找到了我们,他们本来要去闲云宗送信,没想到我们还在玉京城,也算是阴差阳错,虽然在玄阳宗耽搁了一天,却尽早知道了你们的消息。”
“为何问我是不是认识玄阳宗宗主亲徒?”百里夜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为月影弯刀作画记录的是谢宗主的二徒弟,是他问起你的,虽然他只是随口一提,说我们宗门似乎少了人,但那个时候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我没读他的想法,只是他的脸上虽然是温和的笑意,提起你时神色却有些奇怪,仿佛对你很是厌恶。”
所以她才方才想起来,才想问一问。
“是南宫少尘吗?”云箬啪地放下手里的被子,一把抓住了纪月辞的手,“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是他。”纪月辞被抓住手,有些错愕,“怎么了?”
“我……”云箬站了起来,拉着纪月辞也跟着站起来,她又去拉林望,“月辞,你从玄阳宗出来有没有感觉哪里奇怪?有没有那里不舒服?林望师兄,你帮月辞检查一下。”
林望被拉的踉跄一下站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检查什么?”
云箬放开拉着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掌心。
心头突然回忆起百川会的决赛,南宫少尘明明之前从未参赛,却在最后一场所谓的“友谊赛”中上了场,他想干什么?他和月辞单独在一起,对她做了什么?玄阳宗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上古灵器也不是没有,为何偏偏要找上纪月辞?
难道和当年找上她一样?
玉棺中的情形再次被回忆起,云箬脑子一时间只有那些驱赶不走的可怕记忆,无意识的攥住了纪月辞的手。
纪月辞被云箬拉着,手指被捏疼,却没甩开,一眼就看到了云箬的眼睛。
刹那间,一片黑暗在她眼前铺开,凄厉的惨叫声在她耳边响起,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声声悲切,如泣如诉,反复重复的只有几个字:好疼,好疼啊……
纪月辞偏开视线,反手按住了云箬的手,握着她用力到有些僵硬的指节,无措道:“云箬,我没事,藏书阁里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就跟我说了那么两句话,我识脉满阶你是知道的,如果他对我做了什么,我肯定能察觉的。”
云箬还是不放心:“那让林望给你检查一下,你……你手上,脚上,身上任何地方如果痛你都要告诉师兄。”
“现在就检查。”她坚持道。
听到她这么说,百里夜的眸光暗了暗,眉心皱了起来。
“好,现在,现在就检查。”林望也察觉到云箬的不对劲,照着她说的话走到纪月辞面前,“失礼了,师姐。”
他检查了纪月辞的手臂,又让她坐下检查脚踝。
“脖子。”云箬道。
林望于是让纪月辞仰头,认真检查她的脖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检查什么,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以为是不是阿夜和玄阳宗的那位亲徒有什么过节,毕竟之前也见过几次,现在看来,云箬似乎认识南宫少尘?
而且她甚至有些忌惮这个人。
怎么回事?
纪月辞忍不住又看了云箬一眼,百里夜已经把她带到了旁边,抚着背安慰她,低着头小声和她讲话,万知闲和江北山也过来了,云箬似乎从什么魔怔一般的状态里抽身出来,对她歉意的笑了笑。
“月辞,你和云丫头先回去休息,你的酒还有吗,她和阿夜回来一路奔波,让云丫头喝点酒,好好睡一觉。”万知闲朝纪月辞道。
“有。”纪月辞走过去,牵过云箬,“咱们回屋喝酒?”
云箬点了点头:“我刚才……”
“人累了就容易这样,一惊一乍的,赶紧回去。”万知闲骂道,“下次累了早点说,又不是过了这晚没明日了。”
云箬见他们都没有问什么,心底暗松了口气,和纪月辞一起回屋去了。
看着她们回了屋,万知闲推了江北山一下:“你也去睡了,天黑不睡当心长不高。”
“哦,那我回去了师父。”江北山还有些担心云箬,但又不能跟去她们屋子里,徘徊了一下,屋内飞出小黑鸟形态的灵犀,声音嗡嗡道:“她们要洗澡。”
“我去烧水!”江北山眼睛一亮,跑进厨房去了。
万知闲对林望和百里夜偏了下头:“跟我回屋。”
“我其实之前就有些怀疑,云箬似乎很讨厌玄阳宗。”林望说。
“不用怀疑,就是。”万知闲把门关上,抬手要去拍桌子,忍住了,一巴掌拍在百里夜背上,“我说云丫头怎么当初宁愿去会审堂都不进玄阳宗,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阿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百里夜被师父一巴掌拍得扶着桌子咳嗽几声,无奈道:“真不知道,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猜啊。”万知闲又在他背上轻拍了拍,算是道歉,“那个南宫少尘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云箬?毕竟她曾经生活在北州城,北州城的结界玉又是玄阳宗的,他们是不是见过?”
“我哪知道。”林望更加疑惑不解,“而且看云箬的样子,不止是讨厌那么简单,简直是厌恶至极,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许去问她。”万知闲道,“云丫头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有她的理由,谁也不准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逼问她,听见没有?”
“知道了师父,咱们刚才不是什么都没问嘛。”林望叹了口气道,“就算你叫我去问我也不忍心啊,你看小师妹刚才的样子……看的我都有些心疼。”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百里夜道,“十年前百里世家发过我的通缉令,说是叛逃伤人,但是很快撤下去了,画像也只有五大宗门和首宗的一些弟子看过,在外界人眼中,我是百里世家的叛徒,是被通缉的逃犯,被抓回去我必死无疑。”
“走的时候我问过我弟弟,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他告诉我是玄阳宗的亲徒亲自让人送的消息。”
“这个送消息的人应该就是南宫少尘。”
“你是说……”林望皱眉道,“他是针对你?但或许他只是恰好认出了你,所以给百里世家递了信息。”
“玄阳宗和百里世家并无交情,一份十年前就撤销的通缉令,何至于劳烦宗主的亲徒递送消息?”百里夜淡声道,“我可以肯定他是在针对我,至于原因……我还不清楚。”
难道是因为云箬。
林望和万知闲眼里都流露出同样的猜疑,但他们都没说出口。
“总之,咱们之后和玄阳宗再不来往,就算他们再搞什么百川会万川会的,只要有玄阳宗在的场合,我们闲云宗就不去,少让他们在云丫头眼前晃。”
“我也这么想。”
“嗯。”百里夜点点头。
两人从万知闲屋里出来,林望睡不着,去厨房帮江北山烧水,顺便给云箬熬安神的汤药,被百里夜耳提面命一定不要太苦,多放点糖膏,搞得好像他的药能把人苦晕一样。
“好的少主,听您吩咐。”林望说,“你喝不喝?”
“不喝,别阴阳怪气的。”百里夜踢了他一脚,两人你踢我打,差点把从厨房拎着水出来的江北山撞翻,江北山笑得不行说他俩幼稚,成功把他两个师兄说得闹不起来了。
江北山去送水,林望去后院找药材来熬药,院子里只剩下百里夜一个人。
他脑中出现刚才云箬要求林望检查纪月辞身上的几个地方,手臂,脚踝,脖子……全都是他曾经在幻象里看到的,庚桑箬被刻上法阵的身体位置。
云箬怎么会知道?
难道那天她也在那个幻象里,也看到了庚桑箬的那些记忆,所以连带着对玄阳宗的那三个人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