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云箬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纵然前路未卜,她也要一直往前走,绝不溺于任何过往。
*
千里之外,玄阳宗禁地,腐海林。
一个黑袍人稳步走在山间的铁锁链上,几息之间就到了腐海林外,禁地内不少地方看过去满是瘴气缭绕,被结界封印在其中,像是一座座漆黑而庞大的建筑物,其中时不时传出妖兽的叫声,入口处的悬崖之上两名玄阳宗弟子守在那里,黑袍人不紧不慢地亮出通行玉牌,两个弟子什么也没说,向两边退开。
过了悬崖就是山林,地上铺着的黑色玉砖看上去湿漉漉的,混杂着山间常年的雾气和瘴气的气息,黑袍人加快了脚步,穿林过丘,来到一座黑色的塔楼式建筑面前。
建筑外围缭绕着瘴气,门口也有人看守,他照样亮出玉牌走了进去。
建筑内空气冰冷,走道狭窄,两侧的墙壁亮着充足的灯盏,却无端给人一种幽暗的感觉。
是玄阳宗关押宗门罪人的地方,也是弟子们犯了错受惩罚的地方。
黑袍人顺着窄道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处才豁然开朗起来,但也不算特别豁然,眼前空间虽大,中间一条宽阔走道,两旁是流淌而过的幽深水流,中间的四方台上站着的正是玄阳宗宗主谢鸣之。
四方台一侧是个中空的架子,两侧缚着锁链,黑袍人进去的时候锁链正在晃动,上面却没有人。
“你来做什么?”谢鸣之问。
他两手全是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黑袍人就当没看到:“天冷,本想找你喝杯酒,谁知道一找就找到这里来了,谢宗主,你最近会不会来得太频繁了?”
谢鸣之垂着眼眸没说话。
“哟,你来了。”四方台另一侧走过来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南宫少尘朝黑袍人笑了笑,将手里端着的水递到谢鸣之面前。
谢鸣之伸手下去浸泡,洗掉手上的血迹,问:“还有人吗?”
“还剩一个。”南宫少尘道。
“把人带上来。”谢鸣之说。
南宫少尘下去了,黑袍人摘下兜帽和脸上的遮脸黑布,露出一张年轻而不出挑的脸,笑道:“既然还要再试一个,谢宗主何须净手。”
谢鸣之儒雅而自带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冷笑:“有事说事。”
“我能有什么事。”乔落道,“老生常谈,我帮了谢宗主这么久,谢宗主什么时候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谢鸣之看着他:“你几次办事不力,还跟我提交换条件?”
乔落脸上露出个不赞同的表情:“话可不能这么说,两次而已,怎么就‘几次’了?”
谢鸣之懒得在理他,南宫少尘带着一个人出来了,他走在后,那人走在前,身上穿着某家宗门的弟子服,脸上表情惊惧而扭曲,手中灵力时隐时现,灵力凝起时他胸前就亮起一圈银色法阵,让他身上的灵气消散,控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上四方台,张开双手把自己的手掌套进锁链中。
乔落眼睛一亮:“有趣的法器,庚桑世家的?”
南宫少尘看了他一眼,谢鸣之则根本不理睬,走到自己把自己锁好的宗门弟子面前,拿起一边桌上的玉瓶,将瓶里的东西全都灌入了他口中,宗门弟子想要挣扎却动不了,喉结滚动,把药物全都吞了下去。
几乎就是瞬息之间,他被锁链锁住的双手猛地绷紧,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眼底爬上猩红的血丝。
“这么快。”乔落感叹道,“阿景的药都没这么快的效用。”
四方台上的宗门弟子全身开始痉挛,眼底爬上的红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眶,浑身暴涨的灵力几乎从他的身体里透出来,又被身上的法器全部禁锢在体内,强迫他适应自己骤变的灵脉。
也几乎就是在几息之间,他身上灵光一暗,整个人停止痉挛,脑袋垂了下去,
乔落补充:“嗯,她的药也没有这么烈。”
谢鸣之本来就烦,听到乔落说话更烦了。
他伸手将那被吊着的宗门弟子尸身提起,随手丢进了两侧流淌的黑水中。
宗门弟子的尸体浮在水面上,顷刻间就被吞没了,黑水咕咚了几声,飘上来一个东西,乔落瞥了一眼,是那位宗门弟子腰间的玉牌,这黑水居然直接将人尸身侵蚀殆尽了。
乔落摇了摇头,语气夸张:“谢宗主,你的手段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怎么,等不及了吗?”
“是你给的这方法有问题。”谢鸣之道,“为何总是不成功?”
“你可是亲眼看过成功的例子的。”乔落笑道,“都进行到这一步了,谢宗主才来说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方法苛刻至极,药物配方不全,需得慢慢试验,这才多少年,你就没耐心了?”
“另一个方法呢?成功率怎么样。”谢鸣之道。
乔落施施然走到黑水变一张椅子上坐下:“早告诉你换灵脉的方法最好,但是你舍不得你那小徒儿受苦,哎,谢宗主对她可当真是极好的,好到有时候都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别的什么人呢?”
乔落话未说完,坐着的椅子忽然往后翘起,他背悬在黑水之上,南宫少尘一手压着他的椅子,也笑道:“乔落,小心点说话,你还想不想要你找寻的东西了?”
“开个玩笑。”乔落露出一脸苦笑,“谢宗主,快让你这好徒弟放我下来,怪吓人的。”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里并无半分惊恐和紧张,坐在椅子上仰着身动都懒得动一下。
“去帮我找人。”谢鸣之道。
“条件。”乔落问。
“满阶。”
“那可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抓。”乔落说。
南宫少尘这才帮他扶正了椅子,伸手在他肩头掸了掸:“那你就努力些。”
乔落脸上的笑容更苦了。
“师父有人选,待会写给你。”南宫少尘道,“百川会上不少好苗子,不是满阶也找些来,得先试验,玉京城中就有不少,你像之前一样制造些妖兽异动,趁乱抓人总要简单多了吧。”
“哎。”乔落叹了口气,“首宗在外人眼里光风霁月,宗主不用说,三位弟子中又是二弟子最讨人喜欢,多少宗门弟子都把你奉为云端的明月,真该让他们看看你私下的样子,心狠手辣玉面阎罗,你们倒是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形象,抓人这样的脏活就让我去做,不过我来都来了,还是招待我去喝杯酒吧,我讨厌冷天……”
他忽然止住了声音。
整个空旷的空间陷入寂静,几个人同时都停住了呼吸。
下一刻,谢鸣之骤然间出手,一道气劲凌厉的无形灵力射出,穿过墙壁破空而去。
躲在墙外的陆子云耳朵微动,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就被悄无声息的灵力贯穿胸口,喷出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当机立断从怀中摸出了几瓶药丸,全部一股脑的倒进了嘴里,冲出几步到了悬崖边,眼睛一闭滚了下去。
南宫少尘从黑色塔楼中掠出,只看到一道黑影滚下了悬崖。
他皱了皱眉,返身回去。
“人呢?”谢鸣之问。
“滚下悬崖去了,跑的倒是快。”南宫少尘道。
滚落下悬崖的陆子云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没有,但是他那会儿隔着墙壁,又是在黑塔之外,就算里面的人察觉到了他,也绝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人是他陆子云。
他今日只是受庚桑师姐的嘱托进腐海林找南宫师兄,还给了他通行令牌,谁知道他进去后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玄阳宗宗主在用人做试验,什么试验?
还有他们说的什么换灵脉……不,重点是最近妖兽异动是有人故意引发的?
里面的另外一个人是谁,他从没听过他的声音。
陆子云晕头转向顺着山路往内门弟子住的山峰跑去,那击灵力没有伤到他的心脉,还好他躲得算是快,但是也够他受个重伤了,好在身上不少药物,一大半都是云箬之前给他的,一些是最近在玄阳宗做内门任务得的。
他现在体脉已经六阶,暂时还撑得住。
他趁着夜色悄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很快处理了一下伤口,没有上药,只是把血止住,用厚厚的纱布缠起来,随即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洗了个脸,往灵秀峰去。
庚桑箬看到他很是开心:“陆子云!我师兄呢?”
“抱歉,庚桑师姐。”陆子云没事人一样笑道,“我被一位师兄叫去帮忙,没能去帮你找南宫师兄。”
他把庚桑箬给的通行玉牌递给她。
庚桑箬接过玉牌,不满道:“我叫你做的才是正事,你帮别人的忙干什么?”
“抱歉。”陆子云笑出一排小白牙。
庚桑箬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师兄已经来找我啦。”
“哪个师兄?”陆子云心头一惊。
“阿箬。”南宫少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随即他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陆子云,“陆师弟,怎么大晚上还来灵秀峰,你刚刚给了阿箬什么东西?”
庚桑箬立刻把手里的通行令牌藏了起来,道:“哎呀你管我呢,我叫他来陪我玩,还不是因为大师兄小师兄都出门去了,你又不来陪我,我无聊嘛!”
她可不敢让南宫少尘知道她把那么重要的令牌交给陆子云,她信任陆子云,二师兄可不信任,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她一顿了。
“这不是来陪你了吗?”南宫少尘笑道,拍了拍陆子云肩膀道,“你走吧。”
“是,师兄。”陆子云笑道,“庚桑师姐,那我走啦。”
“好啦好啦,你快去吧。”庚桑箬眨了眨眼睛,给他使了个眼色,抱着南宫少尘的手臂把他拽进屋里去了,“师兄陪我下棋,下次我一定要下赢小师兄,教我!”
“好,你去拿棋盘。”南宫少尘柔声道。
庚桑箬去拿棋盘,他看向窗外,陆子云和他目光相接,见了个礼转身走了。
南宫少尘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第101章
庚桑箬发现近几日她找不到陆子云了, 每次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他都不在,枉费她跑那么多路。
师父忙,三个师兄也忙, 怎么连陆子云也忙起来了。
庚桑箬闲的受不了,壮着胆子决定去腐海林找南宫少尘, 二师兄说过他最近都在那里。
她还是第一次去这个可怕的地方,没有走山间的铁链桥,走了后山一条路,快到腐海林的时候她把手腕上的一串金铃捏在手里,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这些都只是瘴气而已, 她身上带着结界玉和许多防护法器, 妖兽都被锁着, 这里是玄阳宗, 她非常安全, 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被瘴气灼伤。
她走到林边,直接穿过防护法阵走了进去。
黑塔楼内谢鸣之站在四方台上, 白凌在黑水池边席地而坐,面前是一个被法器控制住无法动弹的宗门弟子,他正在往他身体上刻法阵,这弟子疼得浑身抽搐, 涕泪横流, 皮肤下红痕涌现,又被刻上的法阵压住, 丝丝缕缕的金色符纹顺着他的皮肤像线条一样穿进去,在身体中流动, 然后汇聚在眉心。
牢房内铁链响动,南宫少尘押着另一个宗门女弟子出来,拍了拍她的背:“别紧张,你会没事的。”
女弟子被身上法阵控制,动不了,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留下两行泪来,恐惧得看着地上浑身红痕的宗门弟子。
几天前被抓来,这个人就和她一间牢房。
她又努力转着眼睛看向南宫少尘,眼里流出哀求的神色。
南宫少尘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感情,将人往前推到四方台上,她走上去,自觉的把自己的手套入铁链中,谢鸣之手指微动,铁链被向上拉紧,将她吊了起来。
“白凌,开始。”谢鸣之吩咐。
白凌站起身来,指尖的灵力凝聚,几息之间就在被吊起来的女子额头前刻上了一个流传的三重法阵。
谢鸣之走上前去,手掌虚按在法阵上,慢慢把它往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