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云箬!”二大死死扳着她的肩膀,“听我说,看着我,百里夜虽然还活着,但他快不行了,我们得立刻走,不让他也会死!听明白了吗?”
听到百里夜的名字,云箬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周身翻涌的灵力卸了下去,她张嘴想要说话,却不断地呕出几口血,手中灵剑消散,彻底回过神来。
“走!”二大道。
云箬不再坚持,被玉箐扶着走回去,玉箐吃了些药,身上的红痕褪了点,和云箬一样浑身虚弱,忽而感觉云箬伸手过来牵住了她,一股奇异的灵力涌进她的身体,将她体内被替换后开始排异的灵脉安抚了下去。
玉箐心中惊涛骇浪,却什么没问,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
二大去背百里夜,云箬走了上去:“我背,你背一大。”
二大咬了咬牙:“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老大已经不在了,我们……”
“我背。”玉箐回过神,快步过来把百里夜接过去背了起来,“我现在体脉满阶,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多谢。”二大道。
他背起一大尚有余温的尸身,云箬一把把还跪在地上的陆子云拖了起来:“还有力气吗?”
陆子云本想说让我死在这里算了,看到云箬的眼神,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勉力站了起来,点头道:“有。”
“那就走。”
几个人迅速离开,云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林中的亮着微光的法阵,南宫少尘和白凌还没有破阵出来,她投过去一撇,眼底曾经有过的惧意尽数消散,只剩漠然的冰冷。
没多久,林中一道剑气袭来,破开法阵,放出了被困在里面的南宫少尘和白凌。
脚步声传来,谢鸣之从黑暗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袍的乔落和沈苍一,看到南宫少尘和白凌狼狈的样子,乔落啧啧啧道:“首宗谢宗主的亲徒怎么被人揍成这幅狼狈的模样?真是难看呀。”
谢鸣之冷冷看着他们:“人呢?”
白凌没吭声。
南宫少尘咬了咬牙:“让他跑了……不过他身上设下的法阵杀了一个金衣使者……”
“那还不是有其他人跑了。”乔落道,“只杀了一个有什么用?现在法阵效力没了,他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了。”
“你少煽风点火。”南宫少尘看了他一眼。
乔落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算了。”谢鸣之道,“既然金衣使者潜进玉京城,就说明会审堂察觉到了我玄阳宗有问题,就让他们去讲又何妨,有多少人会信?另外一个呢?”
他不关心陆子云,更关心玉箐。
她才是重要的试验品。
白凌和南宫少尘都没说话。
谢鸣之呼了口气,抬手一挥,两人同时被无形的灵力狠狠抽在背上,顿时鲜血四溅:“好不容易成功一个试验品,早就叫你们要看好,现在想再找出一个又要费不少时间,可知错?”
“徒儿知错了。”白凌低头道。
南宫少尘挨了几下,抬头看向谢鸣之道:“师父,虽然让玉箐跑了,但我发现了更好的试验体,玉箐根本就比不过她。”
“哦?”谢鸣之收起手指,把手背在了背后,“你说。”
南宫少尘本来就被云箬打的受了内伤,现在实在忍不住气血翻涌,将涌上来的血水咽了下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师父可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给阿箬换的凤凰骨,咱们的小师妹?”
“南宫少尘。”沈苍一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开口阻止。
谢鸣之看了一眼,沈苍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师父,我去抓玉箐回来,他们应该还没有逃远……”
“少尘说。”谢鸣之打断他。
沈苍一还要说什么,忽而觉得一股威压降下,将他压得跪了下去,谢鸣之按下手掌,让他动弹不得,才看向南宫少尘。
南宫少尘继续道:“师妹没死,还活着,她三灵脉觉醒,灵力强盛,只要把她抓来,师父还需要担心谁替阿箬承受换灵脉之苦吗?我们既然能让她承受第一次,就可以让她承受第二次。”
谢鸣之看着他,笑了笑:“你舍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山腰的那间阁楼里藏着的都是她的东西,还用她曾经残留的气息设下法阵,除了你和她,谁也进不去,包括我。”
“少尘,你这些年都够听话,是师父最乖的徒儿,也是阿箬最喜欢的师兄,我才容忍你一直留着那阁楼,你现在说她还活着也就算了,还愿意把她抓来继续受苦?”
“我该信你吗?”
谢鸣之温声问道。
随即他又自己摇了摇头:“你应当没有骗我,不然白凌和苍一不会是这反应,你们都知道她还活着……她是谁?”
“师父先答应我。”南宫少尘道,“别杀她,等她给阿箬换了灵脉,把她给我,我要她。”
谢鸣之看着他,许久之后笑了起来:“我谢鸣之养的,果然也是情种,少尘,你和师父很像。罢了,我答应你。”
得了承诺,南宫少尘开口:“她现在是宗门弟子……”
“南宫少尘!”沈苍一再次顶着谢鸣之的压制艰难开口阻止,“师父,师妹已经为阿箬死了一次,够了,我们并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就算是,她的灵脉和现在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帮到阿箬……”
“苍一,你太心软了。”谢鸣之冷冷道,“等回了玄阳宗,你也别出去了,在腐海林待着吧。”
“白凌。”谢鸣之又道,“你呢?”
白凌默默站起身,看了南宫少尘一眼,冷淡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和二师兄去抓人。”
“好。”谢鸣之道。
“哎,谢宗主……”乔落出声。
话还没出口,谢鸣之毫无征兆地出手,手中灵力挥出,瞬间就洞穿了乔落的胸膛。
“你知道的太多了。”谢鸣之淡淡道。
他看都不看乔落砸落在地上的尸体,背着手迈步往玉京城中走去:“走吧,去城中收拾一下烂摊子。”
第105章
林中数人的脚步声渐渐散去, 只能听到远处的风声,以及溪水流动的轻微声响,夜色依旧, 一个白色的小小影子掠过,划掉树上几片落叶, 它跟着树叶落下,模样有些奇怪,看上去像只缺了三条腿的独腿小狗,歪了一步跌在一只垂在地上的手掌中,正要再次腾空掠走, 那手掌忽然收拢,一把捏住了手心里的小东西。
乔落慢吞吞从地上坐了起来, 咳出几口血沫, 被他不在意的抬手抹掉, 捏着手里的东西翻看了几下, 指尖用力, 将那小小的灵器捏成数片雪白轻薄的骨片,恍然大悟道:“噬灵兽骨头做的, 难怪,世间还有这样的器术师倒是稀奇。”
他随手扔了手里的骨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摸了一下胸口, 叹了口气:“心脉都碎了, 谢宗主出手真是不留余地,不愧是首宗, 也对,心狠手辣才能当人上人嘛。”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一道黑影从远处奔了过来,到他面前停住,取下了脸上遮脸的黑布:“师父。”
“阿景。”乔落点点头,“怎么样?”
“位置找到了。”叶景道,“玄阳宗有七个秘境。”
“七个。”乔落笑了笑,“真是不少,谢宗主能找到这么多秘境,庚桑世家想必帮了不少忙,这些秘境上必定还留了庚桑家的信息,走,现在谢宗主不在,我们正好进玄阳宗走一趟。”
乔落迈步朝前走去,黯淡的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叶景紧走几步跟上去:“师父,我的灵药还是没有试验成功,我试了很多种方法,哪怕是让他们遭遇我当初的情况,那些宗门弟子吃了灵药还是都死了……我的这个方法也不对吗?”
“或许时机未到。”乔落放慢了脚步走在叶景身侧,“阿景,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当初那灵药只剩最后一点,我都给你吃了,那药也不是我自己配置的,是我世家其他先辈炼制而成,只成功了那一次。现在起码咱们已经找对了方向,能让人催生出灵脉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点进步?”
“改变是需要漫长的过程的,你得有耐心。”乔落对她温声道。
“是,师父。”叶景垂下眼眸,“是我心急了。”
乔落继续往前走,忽道:“阿景,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遇到我的吗?”
“记得,我怎会忘。”
“我也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乔落说。
叶景偏过头看着他:“哪一句?”
“每一句。”乔落笑道。
叶景出生在一个寻常的小村庄,寻常的长大,十七岁那年她偷偷跑到临镇去看灯展夜会,第二天天快亮了往家里赶,倒是不担心家里阿娘阿爹担心,她提前留了张字条呢,只是没想到夜会上的灯展实在好看,她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回去,少不得要被念叨几天了。
最好在天亮前赶回去,阿爹阿娘还没起床,她就可少挨几顿念叨。
可她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被黑雾笼罩的村子。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瘴气。
她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跑,奋不顾身就想往瘴气里冲,却被一个人伸手拽住了胳膊,对方的穿着一看就不普通,身上闪着银色的光,厉声骂道:“你不要命了吗?怎么往瘴气里冲?”
“我家、我家在这里,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叶景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你们一定是宗门的仙师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村里的人,救救我阿爹阿娘,求求你们!”
她不断哀求,那宗门弟子却道:“不可,瘴气中情况未明,不知道有些什么妖兽,难道让我们冒险去救?村中应当有结界玉守护,等瘴气被驱散些再说。”
“结界玉。”叶景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小心翼翼道,“能不能借我一个,不用各位仙师们冒险,我自己进去救人,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求求你们……”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几位宗门弟子被她搅扰的不甚心烦,解释了几句发现她根本不听,干脆拂袖不再理她了。
叶景一咬牙,朝着瘴气中飞奔而去。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她所经之处恰好瘴气稀薄,她一路朝着村中跑去,鼻间吸进了呛人的黑雾,她边跑边咳,有湿热的液体从嘴中喷了出来,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却还能撑得住。
不过片刻间她就跑到了自己家的小院,院中微弱的银光闪烁,她立刻认了出来,那是村中唯一的一块结界玉,从曾经一个偶尔路过的仙师手中买到的,村里每一家都凑了钱。
村中的人都挤在临近村长家的院子里,微薄的结界玉屏障闪着银光护住了大家,叶景喜极而泣,几把擦掉了脸上的血,扑过去和阿爹阿娘抱在一起,告诉他们外面有不少仙师,他们很快就能等到救援。
可救援没有来。
当结界玉的屏障消散,漆黑的瘴气倾轧下来,将所有人吞没。
叶景被阿娘死死压在身下,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眼睁睁看着瘴气侵蚀掉阿娘的身体,她身上的血肉一块块在雾气中滴落,但她居然没有死,她还听得见,还在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她感觉得到眼睛里流出热热的鲜血,灼热的剧痛从全身外部的肌肤烧到身体里面,她想惨叫,张开嘴却只呼出一口喷洒的血雾,但她已经看不见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聚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哎,来晚一步。”
“瘴气驱散就得要这么久,我们也没办法。”
“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宗门附近的村子,咱们只是路过,本可以不管的,是师姐心善说要过来看看,要不是我们帮忙,这瘴气还会扩散开。”
“只是死了这么多人……妖兽之祸实在是造孽。”
“师姐别伤心了,人各有命,我们尽力了,节哀。”
那些声音叽叽喳喳,还在说着什么,叶景被压在腐烂的残骸之下静静听着,心底涌上来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公平。
一点都不公平。
凭什么修者们有力自保,凭什么他们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谈论他们的生死,凭什么凡人生来就不能觉醒灵脉,只能寻求修者的庇护,祈求他们的救助。
既然世间有修士,为何不能人人都是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