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这里的灵力有天地灵息混杂其中。
不是说天地间的自然灵气早就没了吗,怎么这里却有?
莫非这里有什么上古灵器?
覆盖在云箬心脉处的无垠之水方才替她受了一击重创,正歇在她心脉处继续守护,不肯离开,云箬虽然在装晕,但却在用灵息安抚它,此刻感受到外界相似的气息,无垠之水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出来看看,被云箬制止了。
在察觉到身后的杀伐气息靠近之前,无垠之水早就把她护住了,但那一记灵力冲击实在太强,云箬短暂的被封住了气息晕厥过去,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但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受伤了。
不管哪来的血了,正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蒙混过关,他们当她受伤了就行。
穿过满是梨花的庭院,走过一段长廊,走在前面的谢鸣之推开了一间屋子,里面黑洞洞的,谢鸣之挥了挥手,几盏壁灯窜起火苗,照亮了屋子。
庚桑箬跟在师父身后,往屋内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师父,怎么不多点几盏灯……这屋子里怎么有这种东西啊?”她往后缩了缩,抓住了南宫少尘的袖子。
“阿箬莫怕。”谢鸣之道,“进来吧。”
庚桑箬眼睛四处打量,只见屋内正中放着一口暖玉色的玉棺,随着有人进去,屋内四周亮起微弱的光芒,一重一重的法阵环绕的墙壁上,铭文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像呼吸一般,有节奏地时隐时现。
庚桑箬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些法阵好像在跟随她的呼吸。
她故意憋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屋中法阵也静了一息,缓缓亮了起来,又暗下去。
谢鸣之看着她这个样子,眼底浮起温柔的神色:“阿箬,过来。”
庚桑箬走过去,回头看向走向玉棺的南宫少尘:“师父,云箬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帮她疗伤?这里是哪里?”
“是要帮你。”谢鸣之道。
庚桑箬还没回过神来,地下一个法阵亮起,她只觉得身体一滞,动不了了。
这屋子中的法阵就像是谢鸣之的意识一般,他抬了抬手指,浅墨色玉棺棺盖往旁打开,南宫少尘抱着云箬弯腰放进去,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谢鸣之:“师父,你说过的,不会杀她,换灵脉之后把她给我。”
“我说过。”谢鸣之道,“为师也答应你了。”
南宫少尘正要把云箬放进玉棺之中,庚桑箬忽然挣扎起来:“南宫师兄你要干什么!?你怎么把云箬放进那东西里,师父,放开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师兄,师兄我动不了,你帮帮我……”
她挣扎的太剧烈,身上各种护身法器同时发动,但法阵比她身上一切法宝灵器都强悍,死死压制着她,庚桑箬奋力挣扎,被压制中的一件灵器猛然爆开,灵气震荡开,她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谢鸣之抱住,炸开的灵力没有伤到她,却在谢鸣之身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师父……”
谢鸣之松了口气,收走了她身上的所有法器,褪去了她手腕上的金铃,全都放在一边,柔声道:“箬儿乖,等换灵脉结束,你就可以修行了,这些东西你再也用不上了。”
庚桑箬听不明白:“什么换灵脉,师父你在说什么?”
谢鸣之耐心的给她解释:“你不是想要修行吗,之前给你换了身体,淬炼你的灵脉,虽然让你这身体觉醒了灵脉,但却依旧无法修行,只能停留在最低的境界,我现在找到了换灵脉的方法,云箬的灵脉就很不错,只要有了她的灵脉,你的修为境界就能提升了。”
庚桑箬愣愣地看着谢鸣之,更加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了。
她求救一般地去看南宫少尘:“师兄,师父是怎么了呀?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们来这里不是给云箬治伤的吗,什么换灵脉,师父,我……我想要修行没错,但我从没想要谁的灵脉!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想出去,我讨厌这里!放我出去,我要生气了!”
她忽然想起最近听到过的宗门弟子失踪的消息,想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颤,看向谢鸣之:“师父,最近总有宗门弟子失踪,难道……”
“别叫我师父。”谢鸣之道,“箬儿,我不是你师父。”
庚桑箬张了张嘴。
谢鸣之对她笑道:“箬儿,这里是你小时候和你阿娘一起住的地方。”
在庚桑箬的记忆里,这是师父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笑,师父以往都不怎么对她笑,甚至在面对她的时候格外严肃。
师父在说什么?
阿娘?
在她记忆里根本没有阿娘,她在北州城长大,被大师兄带回玄阳宗,之后做了玄阳宗弟子,拜了谢鸣之为师,但她后来跟着师父外出历练,受了重伤,躺了十多年才醒,人人都知道她是被捡回玄阳宗的……
不对,为何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三个师兄就陪着她,一直对她很好,她很喜欢三位师兄……
也不对,她记得自己很受师父宠爱的,怎么会现在这么怕谢鸣之?而且她从不记得自己受过苦,又怎么会是在北州城一个人长大?
庚桑箬只觉得脑海中乱成一团,恐惧之下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想找到一点安慰。
然而南宫少尘根本没看着她,他抱着云箬,目光温柔的停在她身上。
那是二师兄平日里看着她的目光。
第110章
庚桑箬又惊又困惑, 被困在法阵中动弹不得,柳眉一竖就要怒骂,但忽然想到在神踪秘境中失去护身法器差点葬身瘴气的时候, 到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嘴唇颤抖, 看了谢鸣之一眼:“师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师兄捡回来的,我没有阿娘……”
“那是你忘了。”谢鸣之轻声道。
“我……”庚桑箬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谢鸣之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箬儿乖,等换了灵脉, 你所有的记忆就能回来, 你会想起所有过往, 把这些年来的不开心全部忘掉。”
“阿爹不会让你受苦的。”
庚桑箬怔住, 一寸一寸的抬起目光看着谢鸣之:“……阿爹?”
谢鸣之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对, 是阿爹。”
庚桑箬只觉得荒唐到了极点,她脑中的记忆明明真实的存在, 眼前的人明明是她的师父,却告诉他,他其实是她的阿爹。
庚桑箬摇了摇头:“师父,你不要吓我……如果师父是我爹, 我也有娘,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没记忆,师父你也根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若是你女儿, 你怎么忍心总对我板着脸,从未对我笑过?”
谢鸣之依旧温柔的看着她:“我说过了, 因为你都忘记了。”
“是师父让我忘记的?为什么?”庚桑箬追问到。
谢鸣之叹了口气:“因为现这个身体不是你的,你顶了别人的身份生活,阿爹只好改了你的记忆,你自己的事你现在都不记得。”
“我自己的事……我都不记得?”庚桑箬喃喃道,“那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女儿,而你阿娘的希望,是庚桑世家的传人。”谢鸣之道。
庚桑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姓庚桑,但是和三大世家毫无干系,现在她不仅不是自己,还多了一重身份。
她的记忆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那还有什么是属于她自己的?
“少尘,准备的怎么样了?”谢鸣之问道。
南宫少尘将云箬小心翼翼地放进玉棺,闻言轻轻撩起她的鬓发摩挲了一下,低声对云箬道:“师妹,很快就好。”
云箬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一丝灵力蓄积,谁也没发现。
南宫少尘放开了她一缕黑发,身躯也从玉棺上方离开,道:“师弟不在,法阵有些麻烦,师父稍等一会儿。”
谢鸣之听到他这么说,转头看过来一眼:“少尘,你在怨师父不守承诺?”
南宫少尘垂着眸,半响才答道:“……没有。”
谢鸣之淡声道:“这是箬儿最后换灵脉的机会,之前我们试验的那些人,要么换上的灵脉不能用,要么限制过多,我们唯一只成功过一次,就是三十二年前给箬儿换身体,当时我就觉得这具凤凰骨的原身神魂强大,居然能十几年未死,硬生生挺到完全无法修行的身体觉醒了灵脉。”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谢鸣之朝玉棺中的云箬投去冷漠的一眼,“所以我才直接封了玄阳宗,为了逼她现身杀了多少宗门弟子,玄阳宗数百年名声,首宗的称号我也都不在乎了。”
“少尘,这是师父唯一的心愿,也是最后的指望,当时我看她连破数道法阵根本困不住,只能祭出灵器神灭箭,开弓没有回头箭,神灭箭出必定击杀目标,因为若是让她就这么跑了,我这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过……”谢鸣之看向南宫少尘,眼底浮起一点复杂的情绪,“我没想到为了这个女人,你连你师弟都杀。”
南宫少尘抬起头,眉间挑了一下:“师父何出此言。”
“那一瞬间是你控制了他吧。”谢鸣之席地而坐,却坐的笔直端正,仿佛是坐在寿宁峰正殿的首位上,散发着慑人的气魄,“你的灵器能控人行为,那时候是你让白凌上去送死的,为师当时没看出来,现在却想通了。”
“或许真是师弟自己冲上去的呢。”南宫少尘笑道,“毕竟当年白凌在师父身边养了十几年依旧是个冰坨子,可小师妹来了之后他却偶尔会笑了。”
“你们后悔了。”谢鸣之说,“那三年果然不该让你们和她太过亲近,一个必死之人,你们也不该对她动了感情。”
南宫少尘无奈:“若是我们不陪着师妹,等换了身体后阿箬被宠被爱的那些记忆从何而来?师父,不要追究这个了,大师兄还被关在正殿,师弟死了,我若真是对当年之事后悔,又怎么会告知师父师妹还活着的事,就算白凌之死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和师父一样,只想把我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而已。”
“小师兄……死了?”庚桑箬呆呆地看着南宫少尘和谢鸣之,又转头去看被放在玉棺中的云箬,不敢置信地喘了口气,“云箬她……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其实是云箬的?”
“是,阿箬,在你记忆里你睡了十多年,那时候你的魂魄在安睡,云箬却在这玉棺里替你承受淬体之苦,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受尽了折磨,才帮你换来了现在这个灵脉觉醒的身体……”南宫少尘轻声道。
谢鸣之开口制止:“少尘。”
南宫少尘抬手按在玉棺之上,暖玉上亮起金色线条,缓慢地延伸拼接成法阵,目光只看着云箬:“反正之后师父只会让阿箬保留曾经的记忆,现在我说的这些话她也记不住,阿箬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待会儿换灵脉总不能让她还这么抗拒吧。”
谢鸣之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没再说话。
庚桑箬浑身颤抖,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法阵束缚,却因为修为低微,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眼泪顺着脸庞滚了下来:“难怪云箬不喜欢我,难怪她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很讨厌……原来如此,我占了她的身体,害她在这里受苦十几年……可她还在秘境里救了我,师父……师父我不要修为了,我可以不修行的,我是说过我也想要能修行也想要变厉害,但我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方法!师父,放了她,放她走吧,我什么都不要!”
“这还由不得你做主。”谢鸣之道,抬手擦掉庚桑箬脸上的泪水,“箬儿莫哭,你娘看到了会难过的。”
“我娘究竟是谁!”庚桑箬尖叫道,“要是我娘亲在,一定也不会这样对我。”
“这就是你娘的心愿。”谢鸣之板起了脸,“你莫要让她失望,箬儿,你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坚强一些,明白吗,你现在是庚桑世家唯一的传人了。”
谢鸣之遇到庚桑锦的那一年正好十八岁。
当时他想要进大宗门,就必须得做出点实绩来,于是揭了一个除妖兽的悬赏,那妖兽为祸一方城镇许久,不会吞吐瘴气,却喜爱食人,每次出现都摸不透踪迹,他追查许久,总算找了了妖兽的痕迹,为了独得名誉,孤身一人追了上去。
没想到这妖兽是存活上千年的大妖兽,之前一直被封印在地底,是某家宗门开采灵石放出来的,妖兽饿了许久,凶性大发,谢鸣之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危险之时,是庚桑锦救了他。
他受了重伤,被庚桑锦带回庚桑世家。
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都很久不在世人前露面,和公羊世家不同,公羊世家几乎消声觅迹,庚桑家却偶尔会有世家灵器现世,向仙门百家昭示庚桑家并没有不理世间之事,也为彻底隐匿。
但这两家都和百里世家不同,百里世家的天山岛在茫茫海上某处,是世人皆知的,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养伤,爱上了庚桑锦,庚桑锦也对他芳心暗许,他暂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只想和相爱的人此生相守,后来庚桑锦要求谢鸣之带着他离开庚桑世家。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生活了五年,只和庚桑锦偏安一隅,听到她想走,忽而也有些想念外面的世界了,他做好了闯阵带着庚桑锦离开世家的准备,却发现根本不需要。
因为庚桑锦是庚桑世家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庚桑世家在天地灵气消散前走的是器术一道,家族中人人皆是器术高手,所炼灵器皆是上品,不乏极品乾坤灵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知的秘境。”
“自天地灵气消散后,器术一道再无突破,甚至器术师付出毕生心血,也再也制不出曾经那样的灵器了,但庚桑世家不甘心,于是他们开始以身炼器,消耗自身来弥补天地灵息制作灵器,刚开始时是有效的,但千年过去,弊端终于显露出来。”
“因为消耗自身炼器,庚桑世家生下的孩子开始早夭,能存活下来的孩子不足十之一。”
庚桑世家终于发现了当初违背天地灵息的消散强行炼器的后果,而就算是如此,那些炼出的灵器也再不可能出现极品乾坤灵器,器术一道终究只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们却明白的太晚了。
庚桑家的人相继死去,后代越来越少,庚桑锦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庚桑家传人。
到她为止,庚桑家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