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百里夜只好放弃说服万知闲,重新起了个话头:“师父这一路上游历,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你也当我真是去游历呢?”万知闲闻着茶香,精神放松下来,手指一顿一顿地在桌上敲着,“还不是去给你找恢复灵脉的办法去了,哎,办法暂时还没找到……阿夜,你别怪师父无能……”
百里夜哭笑不得:“本来就没指望有办法,师父,我都不纠结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你小子……”万知闲叹了口气,“算了,说点有趣的,这次去了极北雪域,回来路上倒是听了几件有意思的事。”
“极北雪域?那回来会路过边境北州城吧。”百里夜倒了杯茶给万知闲,语气随意地问道。
“让你一说说准了。”万知闲喝了口茶,满意地品味了一下,开始讲述他听来的“有意思的事”。
一件是北州城里听来的。
“几个月前北州城结界玉因为噬灵兽入侵导致失灵,差点被瘴气围困,还好外城守卫处的人发现得早启用醒钟,救下了无数人命,之后为了让玄阳宗的弟子能安心修补结界,这人又勇闯瘴气拖住噬灵兽,真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但是最让人佩服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少年人,据说是个小女娃,还是个普通人,那守卫在瘴气中力竭差点被噬灵兽啃了,这女娃儿临危不惧冲进瘴气救人,上天都被她感动,居然真让她把人救出来了,那守卫现在活的好好的,只是那个女娃子却不知所踪了。”
“我在北州城打听了一下,那孩子似乎只是个流浪的小乞丐,住在废弃城区里,家徒四壁,却愿意豁出性命去救人,实在是让我唏嘘了一番,如果能找到她,倒是可以带回宗门收个弟子,可惜……哎,可惜。”
百里夜听前面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听到后面越听越熟悉。
虽然基本和事实对上了,但槽点实在太多,师父的形容词又夸张,什么叫“上天都被她感动”?真靠上天垂怜,云箬在那瘴气里可以死好几回了。
但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小乞丐?”百里夜问。
“啊。”万知闲点点头,递过茶盏让他满上,“我还去那废弃城区看了看,到处是残垣断壁,根本不是人住的的地方,自己境遇如此,却心怀一颗赤子之心,真是个可怜可敬的孩子。”
百里夜不留神,茶盏里的茶倒满溢了出来,万知闲被烫了下手,缩回去甩了几下:“出什么神?你也被这个小女娃的事迹感动了?”
百里夜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挺感动的。”
“好徒弟,和师父一样心软。”万知闲拍拍百里夜的肩。
百里夜:“……别的还有吗?”
“有,你且听。”
万知闲这人,谁第一眼见到都会被他不苟言笑的样子震慑到,觉得他是个声色俱厉的人物,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非常感性,热爱一切奇闻轶事江湖传说,现任学院院长段在青曾经和他是好友,整个学院没有什么八卦能瞒过这两人的耳朵。
后来万知闲离开学院,只愿意和段在青有往来,时不时邀他来闲云宗坐坐,直到去年两人因为纪月辞的事大吵一架,还动了手,段在青就再也没有来过。
万知闲又讲了几个路途上遇到的事,五个里居然又有两个是跟妖兽有关的,看来最近妖兽确实异动频繁,北州城那次也不是特例。
一件是离北州城不远的北曜城,同样是大型妖兽出行,不过没有袭击城镇,只是吞吐瘴气把整个城都差点淹了,还好北曜城的结界玉给力,挡住了所有瘴气,只是百姓们被围困了数日,最后是仙门的人收到消息赶去把妖兽驱散了。
另一件就是山下的城镇遭遇妖兽群的事。
大概是事件就发生在山下,万知闲没怎么打听,甚至没把这件事往自己宗门的地盘上想,讲得乐呵呵的:“十多只噬灵兽啊,全都往晴岧山里钻,这两个月可把学院那群老东西忙坏了吧,噬灵兽要是不小心被放进学院,简直就是黄鼠狼进了鸡窝,学员一个个的跟小鸡崽差不多,要是他们护着的宝贝学员被咬伤了……”
“师父。”百里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积点口德,黄鼠狼也来咱们这个鸡窝了。”
万知闲不满的瞪一眼百里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们几个有没有怎么样?”
百里夜被万知闲抓着前后左右拍了一遍,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放开。
“仙门的人来处理的?”
“还有学院的人。”百里夜说,“段院长没来。”
“谁问他?月辞呢?”
“噬灵兽来的时候我让林望带着她下山了,学院来的人应该没认出她。”
万知闲嗯了一声:“早知道宗门不设在这里了,离学院近真是晦气。”
“一开始你自己选在这的,还不是为了方便段院长过来喝茶……”
“往事休要再提。”万知闲大为恼怒,“不堪回首!别老拆我的台。”
“是,喝茶。”百里夜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师父给我讲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给你讲讲这段时间宗门发生的事?”
“讲。”万知闲舒舒服服喝着徒弟敬的茶,十分惬意,“难得你话说,定是这么久不见想为师了,为师甚是欣慰。”
“师父说的是。”百里夜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开口,“那就也从北州城讲起吧,三个多月前我和林望出行游历,刚好经过北州城就遇上妖兽入侵……”
万知闲闭着眼睛品茶,越听越耳熟。
这怎么跟他在北州城听那个一模一样?还更具体。
百里夜讲完一个,又讲了一个。
万知闲听得更耳熟了。
第二个直接和他宗门挂了勾,比他在山下听到的惊险几倍不止,十几只噬灵兽破了阵法潜进院子,咬伤纪月辞,逼得江北山开了灵脉,要不是有云箬在,今天他回到宗门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几座坟茔了。
段在青那老混蛋居然半点忙没帮上!要他何用!
万知闲听完,心情大起大落,茶也喝不下去了:“你是说北州城救人的女娃子就是那丫头?”
百里夜点头:“就是被你夸可怜可敬赤子之心,还被你赶走了的云箬。”
万知闲看着他顿了半响:“阻止北山灵力暴走,杀了所有噬灵兽的也是她?”
“嗯,就是云箬,救了你整个宗门的宝贝弟子,刚刚被你撵走了。”
“你——不用一遍遍提醒我。”万知闲额角青筋一抽,指着百里夜,“你们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听吗?”百里夜道,“你也没有给我们说的机会啊,谁开口你骂谁,满脑子只有赶人走。”
万知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嘴硬道:“门规如此,谁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守规矩。”
“行,我的错。”百里夜笑了笑:“我去换壶茶,对了师父,月辞也跟着下山去了。”
“她不在屋里?”万知闲诧异。
去年从学院回来,纪月辞就没有出过宗门一步,连吃饭都只是偶尔才出来和他们一起,说自己一个人待着清净。
“她难得交个朋友,可惜朋友被你赶走了。”百里夜老话常谈,视万知闲眼神里的杀气为无物,刚要迈出房门,又被叫住了。
万知闲皱着眉:“你说你帮她测过灵脉,全灵脉觉醒,能反杀噬灵兽,灵力强盛,还能控制住北山的灵力暴走……都是真的?”
“嗯。”
“那她怎么埋没这么多年的?”
“师父不是打听到了吗。”百里夜轻描淡写道,“她没亲人,家徒四壁,住在废弃城区,小乞丐一个,就算灵脉觉醒,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埋没了才正常吧。”
万知闲:“……”
百里夜简直就是不把他说到良心绞痛愧疚无言不罢休。
什么狗徒弟,简直欺师灭祖。
“阿夜啊。”万知闲沉默半响,才叹了口气,“那你更不该带她回来,还和其他人相处出情谊,她以后必定是不会留在咱们这种小宗门的,等她将来成长,见到了更大的世界,过往就只会被抛之身后。如若她真是天之骄子,也理应于高处翱翔,我闲云宗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百里夜安静地没说话,
“况且你对这孩子会不会太上心了点?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亲眼目睹过她不要命的去救人,莫非是觉得她……”
“不管她将来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百里夜转过身来,打断了万知闲的话,“是我带她回宗门,承诺给她推介信,师父,我不想言而无信。”
万知闲被他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不想言而无信你别答应啊,你有资格写推介信?除非你把我这宗主之位给篡了。”
“我哪敢对师父不敬。”百里夜低眉顺眼道。
万知闲气得霍然起身,指着百里夜的手都差点抖起来:“我看你敢得很。”
百里夜索性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听了这么多,师父还要赶云箬走吗?帮她写推介信吧,让她在宗门待到明年。”
“好啊。”万知闲算是听明白了,“我说你一反常态的话多,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目的还是在帮那小丫头,她给你下蛊了你这么帮她?”
“我只是跟师父一样,心软而已。”
“……”
万知闲气得说不出话,百里夜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最终万知闲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百里夜转身。
“等等。”万知闲再次叫住他,“你去哪?”
“换茶。”
“……哦,去吧。”
“我明白的师父。”百里夜了然地对万知闲点点头,“不会立刻让林望他们回来的,过两天我再传讯息给他们,总不能显得你出尔反尔吧,咱们给他们制造一个假象,你生气了几天终于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们,既彰显了师父的宽容,也不会有损你的颜面。”
万知闲反驳:“瞎揣测什么?我是想月辞和北山难得下山,让他们多玩几天。”
“不愧是师父,想得很周到。”
万知闲无奈地抹了把胡子:“……泡茶去吧你,别再气我了,为师都快气饱了。”
当天晚上云箬他们就收到了百里夜的飞鸡传讯,告诉他们一切搞定,但是为了照顾师父的面子,让他们多在城镇里玩几天再回去,以及要他们装作两天后才收到传讯的样子,不要穿帮。
顺便回来的时候给师父带点礼物哄他开心。
“你看我就说吧,交给阿夜一切无忧。”林望捧着传呼鸡让大家听传音,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只要阿夜在,师父的气就没有过夜的。”纪月辞同意。
“师兄真厉害啊。”江北山感慨。
云箬有些庆幸,百里夜当初要是铁了心坑她,或者铁了心做奸商,她连胡勇给的那点儿家当估计都保不住。
她当初的判断没错,林望这个奸商十分表面,百里夜才是深藏不露那个。
山上闲云宗内,百里夜提水去浇后院的药草和小菜,猛打几个喷嚏。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活?”万知闲在葡萄架下喊道,“给菜浇水得早上浇。”
“北山说晚上浇比较好。”
“真的?之前他跟我说要早上浇啊?”
师徒俩都确定自己的浇水时间是宗门唯一种地人江北山亲传的,还搬出了关于土质季节气候的一系列佐证,双方都有理有据,最后百里夜被万知闲拿出师父的架子严肃批评了一顿。
“你不知道对师父尊敬一点吗,何况我才刚回来,你就跟我争这个?”
于是百里夜妥协一步,留了一半菜没有浇水,万知闲第二天一大早亲自起来浇,最后在江北山他们回来之前看看哪一边的菜长得比较好。
三天后江北山玩够了回到宗门,第一时间去后院看自己的小菜,发现全被浇死了。
药草倒是顽强,还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