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此破,是勘破,破解之意。”万知闲道,“世间万事万物运行总有规律,可谓‘道’, 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万物归一, 天下万物生于有形, 有形归于无形, 致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根即为原点, 无即是万物之道。”
“云箬, 你的灵技能看破万物之根源,阵法, 功法,身法……你说你看到的那个慢下来的间隙, 其实是形之本源,找到那个点,你能在那一瞬间破除一切。”
云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看表情其他人也差不多,但是大家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你这么厉害啊!?
云箬觉得这灵技听上去过于逆天,却也形容模糊,不禁疑问:“可是我堪不破你的身法呀?”
万知闲胡子抖了抖,哈哈笑起来:“你个小丫头野心不小,你才修习多久,就想勘破老夫的身法?你能破噬灵兽的疾速,是因为这畜生没脑子,只是速度快,当然它速度快已经很难对付了,北山也是如此,没修行过,更别提什么身法修为。”
“今日的比试,他们三人都只用了最基础的剑式,能被你稀里糊涂‘定住’的,本身修为就有限,不过你只修行了短短三月,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至于想要定住我嘛,你再修行个三五十载吧,否则老夫这百来年修为岂不成摆设了。”
云箬重点顿时跑偏:“万师父,您一百多岁了?!”
万知闲奇怪地摸摸胡子:“怎地?”
云箬旋即才反应过来,这世间修行者寿数和普通人不一样,开了灵脉的修者寿数漫长,老的也很慢,有的修行到高阶,据说也能让自己容颜久驻,甚至返老还童。
她差点忘了。
还是要怪闲云宗不像个仙家宗门。
云箬猛地转头看向其他几个人,尤其是她觉得修为最厉害的百里夜:“那你们……”
“我们还很年轻,水灵灵的年纪。”林望一脸认真地澄清,“宗门里的百岁老人也就师父一个,放心,你顶多也就十七八吧?”
云箬可不敢说,她不知道自己在玉棺中待了多少年,反正她在北州城醒来,之后去打听了时间,距离她被封入玉棺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不管,那三十年不算。
就这样。
万知闲等着他们叽叽喳喳胡乱聊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没说完,不听啦?”
“听。”徒弟们顿时安静了。
“那我一一来说,只是个最初判断,让你心中有数,具体的等你以后进了学院自会有教习定论。”万知闲接着对云箬说,“你的体脉嘛,勉强算个低阶,顶天了三阶,上限看你自己修行了。”
体脉三阶,那和胡勇大叔一样,云箬还挺知足。
万知闲继续道:“识脉,我没看错的话应该已经突破高阶了,否则也不会有这能堪破一切的灵技,只是……”
“只是什么?”云箬有点紧张。
说话说一半,后面如果接但是,可是,只是之类的词,基本都不会时是什么好事。
莫非她这个灵技虽然厉害,却有很大的缺陷或者限制?
“只是识脉最难修行,既看天赋,也看修者本身心性,你——”
——你这么大点年纪,能有什么经历,居然就让识脉一举达到了高阶,若非有常人不可得的不寻常机遇?亦或是什么能极端磨炼心性苦修之法?
后面的话万知闲只是猜测,就算云箬真有什么机缘,既然她不说,那就有她的顾虑和理由,他自然不会去说破。
“——你倒是天赋异禀。”万知闲说。
云箬觉得万知闲这话接得有点假,但不是什么缺陷就好。
“至于你的神灵脉,”万知闲顿了顿,想了半天没想出更好的词,只好老生常谈,“亦是天赋异禀。”
云箬听得有点麻了:“哦。”
百里夜看云箬的表情,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能让师父说两次天赋异禀的,你是头一个。”
“云箬姐你好厉害!天赋异禀!”江北山照旧彩虹屁随口就来。
云箬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神灵脉不是主掌灵力吗,我灵力很厉害?”
“相当厉害了。”林望说,“都不用师父才能看出来好吗,你整天提着灵剑还游刃有余的,已经说明你灵力非常强盛了。”
“为什么?”云箬是真的不明白。
万知闲叹了口气,看着百里夜:“你说她从未修行过,我现在才真的信了。”
他示意云箬:“灵剑凝出来。”
云箬凝出灵剑,万知闲又道:“换个样子,剑身宽一点,加点花纹。”
云箬照做,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打铁师傅,正在听客人的铸剑要求。
“喏。”万知闲扬了扬下巴,“觉醒神灵脉的人,身体就犹如灵力的容器,修行愈发深厚,自身的灵力就愈发强盛,也越多,对灵力的掌控也越精准,而你对灵力运用至此,又不觉得负担,可见灵力深厚。”
云箬听了万知闲的解释,才突然发现了一个她自己认知上的错误。
她以为只要觉醒了神灵脉,就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可用,区别只是能不能精准的掌控,比如给法器注灵,一个控制不好就把法器给毁了,而她注灵能那么厉害,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她对灵力控制得好。
原来不止,灵力多这一点被她忽略了。
“阿夜说教你注灵的时候,也教你感受过体内的灵力,是什么样的感觉?”
云箬闭上眼睛,像第一次感受灵力那样,慢慢说出自己对灵力的感知:“我……我不清楚,只感觉体内像有一片汪洋大海海,无边无际,我探不出深浅。”
她睁开眼睛,其他几个人都用很震惊的神色看着她。
云箬:“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吗?”
林望摇摇头:“你真是……不得了啊。”
万知闲也看了云箬半响,没再说什么:“行了,今天是最后的教习,就此结束,此后你就按照我今天说的方向自己慢慢琢磨吧。”
“不过现在弄清楚了你的灵技,老夫要请你帮个忙。”
万知闲所谓的帮忙,果然是帮江北山控制他的灵技速度。
云箬欣然答应。
她本以为万知闲教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途中学着学着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可见万知闲是真心地在教导她,那她更要义不容辞地帮江北山了。
江北山的灵技此前一直没有办法解决,万知闲说的“再开灵脉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是骗他的,就算江北山再开灵脉,他也有办法制住他,只是制住之后又怎么样呢?
江北山一日学不会控制自己的灵技,他那灵脉开了也只是一次次地受伤而已。
现在有了云箬就有不一样了,她的灵技对上江北山的问题简直是最优解。
有她在,江北山开了灵脉后就不是只有打晕他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停下来,云箬的灵技能在无数个“间隙”控制着他让他慢下来,然后循着这个源头熟悉自己的灵技,从而找到控制自己速度的办法。
*
天气已经将进入冬,气温降了下来,腊月刚至,闲云宗的山头上就下了几场小雪。
雪花落地就融,像下了场冷雨。
云箬早上起床,天还灰蒙蒙的,她推开窗,几片雪花就飘了进来,窗边插着的霁雪枝愈发翠绿,清洌的气味随着雪花散进来,激得云箬打了个激灵,赶快把窗户关上了,纪月辞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发现大雪下了整晚,静悄悄地就铺满了山林大地。
云箬呼出一口白气:“好大的雪。”
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走上去咯吱作响,她抬着手臂走出一条直线,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去了后院,昨晚江北山有先见之明,把种的小菜盖上了一层茅草,云箬简单清理了一下上面的积雪,来了玩雪的兴致,把清出来的雪堆成了一个个胖嘟嘟的小雪人,守在菜田边上。
江北山也起来了,出来看到小雪人笑了半天,也过来堆了几个。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空地修习。
后山空地上也铺满了雪,云箬把阵法开启,江北山活动了一下手脚:“我开灵脉了啊云箬姐。”
“嗯。”云箬点头。
江北山灵脉开启,瞬影闪过,雪地上霎时间雪花扬起,和着天上飘下的小雪,云箬静下神识,捕捉着江北山的动作,找到间隙的那一瞬间,漫天雪花也跟着慢了下来,天地静默。
云箬被眼前奇异的景色分了神,没有及时出声,江北山咻地掠过,似乎在地上绊了一下,铲出一道干净的地面来。
“云箬姐!”江北山委屈的声音飘在风里。
“抱歉抱歉。”云箬重新集中精神,“再来。”
云箬盯着江北山,下一个瞬间出现的时候立刻出声提醒:“现在!”
江北山抓到契机,迅速调整自己的身形,手臂在地上一撑,勉强稳住了步子滑将出去,堪堪在撞上阵法结界之前停住了。
江北山震惊地抬脚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撑着结界的手。
云箬大叫起来:“江北山!你成功了!”
“我停住了!没撞!”江北山也大叫起来,跑向云箬,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激动得啊啊啊互相叫了半天。
这是江北山第一次成功控制自己。
一开始他们尝试的时候万知闲都会在旁边守着,避免江北山停不下来,云箬却十分争气,应该是之前几个月每天都破解阵法,她对自己灵技的掌握有了更多认知和掌控力,每次江北山停不下来的时候她都能及时上手直接抓住他让他停下来。
这件事只有云箬能做到,其他人要么看不见江北山,就算上手抓也抓不住,哪怕抓住了,以江北山那个速度,要么抓他的人被他带飞,要么他把抓他的人重伤。
万知闲在旁边充当紧急救生员了一段时间,发现云箬完全应付得来,后来就干脆在空地上设了阵法结界,让他们俩单独修习。
但这个方法一直只是他设想,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毕竟江北山这样的灵技是独一份,云箬的灵技也是独一份,此前也没有参考,只能看江北山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我去告诉师父!”江北山抖了抖头上的落雪,“云箬姐,谢谢你!”
“不客气。”云箬笑道。
江北山跑远了,云箬才看到阵法外的百里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站在空地边,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很显眼,手里抱着件披风,肩膀上落了点雪,云箬解除阵法,他才拍掉身上的落雪走了过来:“恭喜啊,成功了,没有白辛苦那么久。”
“嗯!”云箬还有些激动,“起码证实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冷不冷?”百里夜走到她面前。
云箬抖了抖肩膀,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点冷来。
百里夜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她,抬手拍了拍她头上的落雪:“鼻子都红了,回去喝姜汤。”
“江北山这么快就把姜汤做好了?”云箬披上披风,披肩领是一圈轻柔的毛,帽子一戴上把她的脸遮掉了一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漫山的银装素裹下更显得漆黑清亮。
“林望做的。”百里夜抬手给她正了正披风的帽子。
云箬质疑地眨了眨眼睛:“……能喝吗?”
百里夜低垂着眼眸,有些无奈:“我已经被他逼着以身试毒喝了一碗了,放心吧不苦。”
“那就好。”云箬笑得不行。
两人往回走,云箬抬着手哈气,眼睫上因为呼出的热气凝出颤颤巍巍的水雾:“现在江北山能凭自己停下来了,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掌握自己的灵技,如果他真的能控制灵技了,应该会很厉害吧。”
“是吗?”百里夜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