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映
所以——
那所谓的“灵根虚弱,需要依靠魔蛊的力量成长”原来就是个幌子,魔蛊也根本不会消亡。
它们或许是陷入了沉眠,也或许是特意收起了自己的气息,只待着有朝一日重新复生,夺走宿体之躯。
贺家人以为“置换灵根”是一条登仙路,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捷径,为此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可却不知正是他们亲手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终归是害人害己,报应加身。
观贺西风的模样,这些虫傀应该保留着自身的境界灵力,记得剑招术法,甚至还有一定战斗能力,显然比魔尸棘手多。
更让人心惊的是,有多少魔尸,就该有多少虫傀,以及……贺绥。
——他换过灵根吗?
贺绥自然换过。
体内剧烈的痛苦叫他几乎站不稳身子,只能弓腰匍匐在地。
到了他这个境界,魔蛊自然不能像操控贺西风一样,轻易且迅速的控制住他。
所以贺绥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根一点点被吞噬,灵府也被侵占,甚至连识海也被“一口一口”的吃掉。
这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贺绥痛的七窍流血,数度尝试着毁去魔蛊,可被他引动的灵气撞在魔蛊身上,却尽收被蛊虫吞噬殆尽。
他甚至连自爆也做不到,魔蛊和他的灵根早便长在了一起,化作了他的大道根基,他有本事让灵力沸腾,魔蛊就有能力让它平息。
直到此刻,贺绥才意识到自己被“尊主”骗了。
整个贺家都被他给骗了。
他咳出一口血,眼前逐渐发黑,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贺连……”
连亭一脚踩在了他的头顶,将他没说完的话都摁进了土里。
贺绥以为自己会听见连亭愤怒的声音、不甘的质问,问他为何要人杀他的母亲,又为何这般厌恶他这个儿子。
他连回答都想好了。
他一定要说——
因为你的母亲只是个最低等的贱民,因为你的身体里也流着她低贱的血。
可到最后连亭却只是笑了一声。
那般不屑一顾、仿佛在嘲笑死狗一般的声音。
意识的最后,贺绥瞧见了一截浅青色的衣摆,她踩过满地血腥,来到了连亭身边,与他五指交缠。
贺绥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拂开了连亭的桎梏,大笑出声。
“贱民!你们都是贱民!”他边说话边咳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我死了又怎么样,就凭你们这些人——你们不还是要和我、和整个贺家一起下地狱。”
晏青棠垂眸,忽然掏出了一截灵脉。
“眼熟吗?”她问。
“感谢贺家主打赏的一个灵脉,助我不花一块灵石,就能召唤神兵天降。”
快死了的贺绥:“哈?”
第91章 发展交通果然是重中之重
贺家划北境为私人领地,所有资源只供养他们一族,连灵根也要挑最好的用,三百年来宗族势力早已壮大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不说族中弟子的个体实力,就单论人数,各种嫡系旁支执事长老都加起来,怕是三个青山宗都装不下。
而他们五宗此次赴邀前来的不过百人,面对人数是他们几十倍,且和魔尸一样不觉痛楚难以杀死,实力也不算弱的虫傀,能逃出去的希望确实十分渺茫。
也不怪贺绥觉得他们会为贺家陪葬。
五宗弟子方才杀了一波魔尸,状态本来就被削减了许多,如今猝不及防迎上这么多虫傀,一时之间被逼的连连后退。
——尤其是在他们发现自己斩出去的灵气有大半都融进了虫傀体内之时。
有人忍不住错愕扬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本来就很难彻底杀死,如今抛出去的攻击都被吞掉了大半,这也就意味着想要清理一只虫傀就要费更多的力气。
他们都不是铁打的,灵气总有个消耗殆尽之时,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耗死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之时,众人心底霎时一沉。
他们下意识的便想寻求长老的庇护,可回头一看,却看见长老们夜陷在尸山血海中,勉力应对着贺家的执事长老们,根本无暇抽身。
就连玄剑宗主也得时刻准备着迎战虫傀化的贺绥。
气氛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众人恍然间明白一件事。
这里不再是宗门之中,长老们也再不会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们。在这个鬼地方里,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们。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只剩下手中的武器与身旁可能并不相熟,但在此时此刻却成了“伙伴”的战友。
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没怎么见过血,也没经历过生死,杀那些酷似人的魔尸之时已经是克服了巨大的恐惧,如今自己的性命也悬在一线之间——
原本还能听见脾气暴躁的弟子大骂贺家贼子,但现在连骂声都停歇了,每个人闷头挥剑祭符,努力不去想自己最后的归宿。
毕竟他们无路可退。
这些虫傀不死,终究是会踏着满城人的尸骨冲出贺都城,冲出北境。
那样死的人只会更多。
可一想到要和这群恶心的贺家人一起埋骨于此,再也回不去故土,众人就仿佛吞了只苍蝇般难受的要命。
压抑的气氛中,晏青棠直起了腰,看着被鲜血糊了半张脸的贺绥,无声的弯了弯唇。
“该下地狱的,只有你们罢了。”她在剑光符影的撞击声轻声道。
若非是渡进去的灵气皆会被魔蛊化散,晏青棠早就炸掉魔蛊,送贺绥和他的“灵蛊”一起上西天,又哪还会和他废话。
她偏过头,向着连亭微微颔首,天青色的裙摆在满地血色里旋开,晏青棠毫不犹豫转身,奔向前方。
她听见了风声里送来*的低泣。
“气死我了。”又穷又倒霉的剑修哭着抹了把眼泪,“我要是死了,我埋在苍山上第四百八十七颗桐树下的三颗半灵石怎么办啊。”
路过且穷过的晏青棠沉吟片刻,十分能带入他的心情:“那我建议你回头换棵树藏,不然这么多人听见了你的小金库,被偷了可咋整。”
剑修:“?”
她在剑修茫然的神色中粲然一笑,长风在她身下汇聚,托举着她轻盈的踏上了天。
晏青棠祭出了一道玉符。
这是她在碧云天的客栈里,闭关数日所雕琢而出的物件,共有六道,除去她手中这一道,另外五道被苏群玉等人带回了各自宗门。
还是那句话。
事不过三。
佛宗和云州城的事不能再次发生。
她一点也不想单打独斗打没半条命,援兵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泥巴。
玉符在她手中发出莹莹光芒,繁复的纹路被晏青棠点亮。
“玉”是载体。
只是为了让无形的符阵有一个家。
而此刻载体碎成星屑,无形的阵纹挣脱去束缚,贺家友情提供的灵脉也被晏青棠取出,自其上溢出的澎湃灵气霎时间被大阵撕扯着吞入。
原本浅淡的纹路骤然大放光华,刺目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片天。
正在苦苦迎战虫傀的众人被惊动,愕然的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踏空而立的晏青棠。
她就站在那一点光前,手结道印,随着她的动作,那光芒瞬间变大,几乎笼罩了半个贺都城。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五宗中,五道玉牌先后碎裂,繁复的阵纹在晏青棠的隔空牵引下骤然绽开。
六块玉符相互勾连,化成了一道传送大阵,连同了五宗一境。
有这道传送阵在,万里之遥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迈步之距。
开完阵的晏青棠重重松了口气。
这般庞大的传送大阵,如果没有那截灵脉,光是启动都要把她整个人榨干,更别提维持后续阵法运转所要耗费的巨量灵石。
她被贺家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到热烈盈眶,抱着自己的芥子戒,浑身都散发出灵石保住了的喜悦。
晏青棠这小动作落在连亭眼中,他不禁哑然失笑。
他脚下还匍匐着意识尚存的贺绥。
此刻贺绥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偷了自家灵脉用来痛击他家人的晏青棠,气到浑身都在抽搐。
“贱……”他的话被连亭踩回了肚子里。
连亭冷眼睨过贺绥。
他并没有出声,却似乎什么都说尽了。
——他们不会死。
——只有你们会孤零零的踏上黄泉路。
——你可真是个笑话。
——辛辛苦苦修炼了大半辈子,可到最后境界身体都将为他人所用。
贺绥气急败坏地揪住连亭衣摆,看上去似乎是想生啖其肉,可最后只是无力的呕出一口血,在满满的不甘与憎恶中散去了全部生机。
说起来贺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奇,前半生籍籍无名,后半生忽然崛起,拖着整个贺家跻身上流,直至数十年前破境渡劫,成为修真界仅有的三位渡劫大能之一。
但可能他这一生的开头就是错的。
从他选择踏上邪道,亲手将魔蛊送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时,就注定了他会落的这般下场。
自作自受。
连亭没什么表情的拂开贺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