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映
——这是符修常年与笔墨作伴所浸染的气息,就连脸也是他记忆中的那副模样,更何况昨夜二人还曾见过一面。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江云淮心中跃动的不安却愈演愈烈,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上前了一步,牢牢地挡住了晏青棠。
“我师妹漂不漂亮与你何干?”他忽然开口,似是而非的冷笑着,睨了赵松禾一眼,“我以为你不会有脸面再出现在我面前。”
赵松禾面上笑意微微僵了一下。
“……我正是为此而来。”他说着话作势上前,“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回应他的,却是江云淮手中猝然变大的丹炉。
沉重的炉身划破虚空,在众人惊愕的神色中,带起猎猎风声,猛然砸向赵松禾。
江云淮身后,晏青棠只愣了一瞬,不知春便悍然出鞘。
虽然不知道江云淮为何会动手,但按他的性格,总不会无故放矢,况且跟着财神爷的脚步总不会出错。
晏青棠没有丝毫犹豫,轻盈的剑身刺破长空。
这是点苍剑法第三式。
晚来风。
十里长风皆聚于她的剑尖之下,周遭空气被搅动,像是化作了粘稠的淤泥沼泽一般,箍住了赵松禾正欲退后的身躯,又有无形的风刃向着赵松禾绞杀而去,封堵住了他的退路。
赵松禾啧了一声。
“你在诈我?”
他睨向江云淮,脚下轻轻一点,刹那间,所有的禁锢皆消散于无形,就像是撕开了一张纸般轻易,江云淮的丹炉也在这股力道下被碾压成废铁,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这绝不是“赵松禾”该有的力量。
时岁面色陡然惊变,拉着向晚急速退去,陆闻声也顺势拎起仍在惊愕中的苏群玉,后撤数步,警惕的握住了剑柄。
“赵松禾”满面兴味的瞧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被你们发现啦。”他嘻嘻一笑,“人类真难演。”
苏群玉脑子都是乱的,他愣愣的看着“赵松禾”,身体却快一步的已经掏出了信烟。
“没用的。”陆闻声眉头紧锁,“他设了结界。”
莫说信烟,就是他们将云隐阁拆了,外面都不一定能发现异常。
苏群玉脸色一变。
“你是谁?”他咬牙,“我赵师兄在哪?你又是怎么进入浮空岛的?”
浮空岛上设有护宗阵法,若非本宗弟子,不请自入的话,大阵一定会发出警示。
可直到眼前这个人都出现在了云隐阁前,法阵却依旧毫无动静。
——这太古怪了。
闻言,“赵松禾”忽的勾起了嘴角。
“我就是你的赵师兄呀。”他声音轻柔的刮过耳畔,但随之现出的,却是一只苍白浮肿的手。
他自内刺破了赵松禾的胸膛,撕开了他的身体。
大片大片的鲜血瞬间飞溅而出,温热的、猩红的液体喷洒在众人面上,浓郁的血腥气散开。
这一瞬间,晏青棠忽然想起了在佛宗之前,石师兄曾说过的话。
“他们藏在了活人的身躯之中”。
——为何法阵迟迟没有反应?
因为进来的,确实是碧华宗的弟子,只不过他的躯壳之中,却潜藏着一个魔族。
蜡鬼哈哈大笑着,带着满身人血,从被撕开的腹中钻出。猩红的皮屑被笑声震落,逐渐露出了他苍白的真身。
他像是拎着一块死猪肉一般拎着赵松禾的脖颈,随意的将他丢在了地上,沾染了一身血泥。
即便如此,赵松禾也未彻底死去,修士的体魄和体内未彻底散开的灵气依旧努力的维持着他的最后一丝生机。
眼看着同门性命垂危,苏群玉瞬间红了眼眶,他抬起手,即便指尖都在颤抖,却依旧坚定的结下了指诀。
符箓被他祭出,直向着蜡鬼而去,陆闻声拒霜出鞘,紧随其后递出一剑。
他不知何时已然入了元婴后期,剑势较之先前更加凌厉,重若山峦。
陆闻声指并剑诀,拒霜在他身后一化百,百化千。
这是玄剑宗的不传之剑。
万剑归宗。
可即便他已入元婴后期,这一剑对他的消耗也极为可怕,陆闻声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灵府中的灵气在快速消耗,变得空空荡荡,他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却依旧固执的未散去剑意,无穷无尽的剑倾压而下。
又有佛光飘落,攀上了这无数剑身,最清正的力量加上最刚烈的剑,一同向着蜡鬼狠狠斩落!
蜡鬼阴沉沉的扫了一眼。
魔族生于污浊的魔渊之下,对这些清正之力有一种天然的厌恶,他虽不将明禅放在眼里,却依旧下意识的躲开了这讨人厌的东西。
他猛然退了几步,剑气被他拂开,撞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灰尘。
晏青棠趁势而动,无踪步一踏,轻盈无声的借着烟尘跃出。
她摸到了赵松禾几近冰凉的身躯。
与此同时,蜡鬼恶狠狠的转过头。
他的眼是最深沉的黑色,不带一点眼白。
“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晏青棠等人的意图,“你们想救人。”
蜡鬼冷冷一笑,苍白的手就朝着晏青棠和赵松禾的方向抓了过去。
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仿佛暗含着规则之力,递出的那一刹那,晏青棠有一种直觉——
不管她怎么躲,这一掌依旧会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干脆放弃反抗,拖起赵松禾,头也不回的直奔着江云淮而去。
而她身后,是绽开的宝光。
那是一副画卷,画轴徐徐展开,虚空中霎时化出连绵山峦、潺潺溪流,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笼向追击的蜡鬼。
群山将他困住,流水缚上他的身躯,直到此时,蜡鬼面上才头一次露出了震惊之色。
“山河社稷图!”
修真界中,没人不知道它的威名。
世间灵宝也分三六九等,这山河社稷图无疑是最上等的宝器,是沧渊宗镇宗之宝。
锻造它的那位沧渊祖师,是个万年不遇的器道奇才,却也是个疯子。
寻常灵器皆以灵火淬炼,可山河社稷图却不一样。
淬炼它的,是天劫。
是合道境大能“飞升”的神劫。
常人渡劫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出了丁点问题身陨于天劫之下,偏生沧渊宗却出了这么一个在劫雷下打铁的奇葩。
但以劫雷淬炼,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
山河社稷图身成的那刻,就已经生出了微弱的灵识,后经数千年温养,威力更加强大,直至在仙魔之战中,有沧渊修士持此阵图,以一己之力,活生生绞杀了两位渡劫境的魔君。
至此,山河社稷图才彻底向世间展露了它的威能。
遭遇了如此杀器,蜡鬼很慌,正持阵图的向晚比他还慌。
她急的小鹿眼含泪,小声传音。
“我的大山小河图只是仿制,撑不了太久怎么办!”
时岁的手正抵在师妹肩上,灵气注入向晚体内,助她维持阵图。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深沉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耍他一阵——赚了。”
“……你说的有道理。”
向晚立刻就不哭了,她努力的挺起胸膛,大声质问:“就问你怕不怕!”
阵图中的蜡鬼:“……”
时岁:“?”
他们争取来的时间里,晏青棠已经顺利将赵松禾带了回来,江云淮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把灵丹尽数塞进了他嘴中。
可他的气息还是一刻比一刻更衰弱。
江云淮的手都在颤抖,他搭上了赵松禾的腕脉,灵气探入,竭力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
晏青棠护在他们的身侧,她身上尽是属于赵松禾的、湿濡的鲜血,将她浅色的衣袍染上了大片赤红,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可她却顾不得清理,偏头看向苏群玉。
“菩提果!”
经由晏青棠提醒,苏群玉立刻反应了过来,晶莹剔透的菩提果瞬间出现在他的掌心,他迅速撬开了赵松禾的嘴,准备将果子喂进去。
或许是先前服下的灵丹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菩提果逸散的浓郁生气唤醒了他,赵松禾竟然睁开了眼。
被开膛破肚的痛楚让他面颊不自觉的抽动,可看向众人时,目光却又是极沉稳平和的。
他蓦地箍住了苏群玉抓着菩提果的那只手,力气大到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赵师兄?”苏群玉惊愕。
赵松禾动了动唇,目光却落在了江云淮身上,像是想说什么。
江云淮迅速弯下腰:“我在听。”
可他终究是没有力气再出声,只是抓住了江云淮的掌心。
江云淮看懂了他的嘴型。
他说:“活下去。”
赵松禾目光最后扫过了浮空岛上的天,扬起了苍白的唇,骤然间自行斩断了身体中仅存的一丝生机。
苏群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赵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