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十三行女老板 第13章

作者:度己了 标签: 穿越重生

  “不想做老板娘。”周知意直截了当,完全不顺着姚海林的话往下说,看着很是木纳无趣的样子。

  “果然是年纪还小。”姚海林干笑两声,聊不下去终于闭上了嘴。

  周知意是真的不想做劳什子老板娘。

  老板娘,“老板”二字缀在前面,旧时便是由“老板”一词延伸出来,老板的妻子叫做老板娘。虽然后来也指代一些女商人,但为什么不能直接叫做“女老板”?

  “老板娘”一词就是男权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带着一种强烈的所属感,好似一定有那么个“老板”存在,他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商业决策者,而老板娘,大多只是千娇百媚的花瓶角色,抑或是陪着吃苦的奉献型角色;而“女老板”就不一样了,“女”字在前限定,完全独立的个体,甚至没有一个词叫做“老板夫”。

  周知意把做好扣眼的西装抱回工厂,交给黄秀敏缝扣子。

  何萍故意经过周知意的缝纫机,把她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冷哼一声,发泄对她和姚海林一起离开这么长时间的不满。

  周知意无奈的去捡掉了一地的剪刀、竹尺和裁片。

  她只想做“女老板”,而不是“老板娘”。

  姜玉芝从自己的缝纫机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见何萍快要走到自己旁边,她赶紧抬胳膊挡住,认真的说,“离我远点,穿这么大个袖子来干活就是不行,像个大蝙蝠,还走哪儿带倒哪儿。”

  何萍咬牙瞪她,“这叫蝙蝠衫!电影《迪斯科舞星》中主角穿的就是这个!是最时髦的衣服了!”

  “居然真叫这个名字,我说对了,果然是像蝙蝠。”姜玉芝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有些不解,“大冬天的你就穿这么薄一件蝙蝠衣,你不冷吗?”

  何萍要抓狂了,“蝙蝠衫!是蝙蝠衫!”

  黄秀敏憋笑,连忙低下头去,帮着周知意捡东西。

  周知意郁闷的心情也转好了些。

  但没边界感的老板、当作情敌针对的同事、不想让任何人越过自己去的老员工,这个小小的制衣厂像养蛊般的乌烟瘴气,周知意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西装做好了一批又一批,配套的西装裤也做了起来,姚海林还买来了一件要九百六十块的梵特杰衬衫,让版师戴向东照着衣服一模一样的打版,接下来做完西裤后全厂就要做这个衬衫。

  许久没来制衣厂的钟玲风尘仆仆的疾行而来,一声声“老板娘”、“玲姐”的打招呼声,她却没像过去那样温和的一一回应,而是朝着姚海林直直走去。

  姚海林正和何萍吹嘘梵特杰是多么有名的外国牌子货、是如何一件衣服卖将近一千块还有很多人愿意买,猝不及防被一堆钉着一小块布的名片砸中。

  钟玲压着心里的火气,“你说你没空,就是忙着在厂里聊天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店里也正是忙的时候,眼看下个月就要过年了,为了清之前的衣服库存,我和阿谦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你还要我去中门市场找面料?!这种事情你不能做吗?”

  厂里所有人都好奇的看过来。

  姚海林感受到周围那些目光,也有些恼了,把怀里的名片全都扔到桌上,“我这不是要呆在厂里盯着戴师傅打版,有个什么问题我都要赶紧和他沟通。”

  被提及的戴向东眉头皱起深深的沟壑,嘴角两侧的皱纹更加明显,不高兴道,“我打版没有问题,衬衫这种款式我都做多少年了。”

  “你在制衣厂又不用真的坐到缝纫机前做衣服,我就不信你能忙的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钟玲冷着一张脸,向来温温柔柔的人生起气来更为吓人,“之前让我买扣子、买拉链,我想着东坝街就有摊贩在卖,我买就算了;现在找面料也要我去,还要我一定找到一模一样的面料,厂里的事情都推给我,那不如我们俩换换,你去店里,我来管厂里的事。”

  周知意闻言眼睛亮起,颇为期待的看向钟玲。如果这两口子能够换一下,也许制衣厂能变好些。

  却不想,姚海林很快就否决了,“那不成,你是女人,和客人更好沟通,推荐适合的衣服什么的,我哪行?”

  “人吴坤也是个男的,他还不是每天在店里做生意?”钟玲气笑了,“你又要我管着店里的事,又要我买扣子、找面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我去做,我忙得过来吗?”

  厂里所有人装鹌鹑,再有钱的两口子吵起来也和寻常夫妻差不多。

  这时却有一个人大胆的发声。

  “要不……”

  周知意举起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汇聚到她身上。

  “这些事交由我来做?”周知意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机会,可以让她跳出这个瓮中乱斗的小厂,从泥潭中脱身。

  她努力争取道,“买扣子、买任何辅料,找面料,还有和戴师傅沟通制版的事、跟进衣服之后的生产,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做。”

  钟玲和姚海林两人俱是一愣,片刻后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第14章 中门市场

  找面料、买扣子、配齐所有辅料;和版师沟通制版问题、跟进之后的衣服生产,这些工作在后来服装业发展成为专人负责的一个职业,而这个岗位称为——“跟单”。

  钟玲和姚海林在周知意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行,那你以后就负责这些事情,你现在手头上的活就先……先拿给胡姐。”姚海林率先一口应下,不过是一个缝纫工变换了一下工作内容,哪怕周知意离开后需要再重新招一个人,每个月也才多支出八十块的工资,只等做出仿版的梵特杰衬衫,卖一件就能将这八十块赚回来。

  总好过钟玲在这里逼逼赖赖拉着他吵架,姚海林此时正心头烦躁,没有察觉到向来是“木头美人”的周知意做出这种大胆提议的行为已经是崩人设了。

  见姚海林答应,钟玲也没再说什么。周知意的提议实则是分走一部分她要做的事,钟玲本就忙不过来,有人能来替她分担,她自然也不会反对。

  周知意就此,从一名缝纫女工变为了跟单。

  她很快进入新身份,拿过姚海林扔到桌上的那堆名片,钟玲找回来的面料不少,但是比对原版的梵特杰衬衫来看,又全然不同。打个比方来说,钟玲找回来的面料就像是“汆”,而原版面料是“氽”,第一眼看着挺像,但细看又不一样。

  原版梵特杰衬衫用的是一种冰蓝色的梭织面料,带着一点光泽感,厚度适中,摸上去还带着一丝凉感。

  手指捻了几下布料,周知意在心里估摸,手感舒适,含棉量应该挺高;她又握着布料攥了一下,衬衫上没有出现太明显的褶皱,应该还含涤纶成分,这种聚酯纤维能使面料具有良好的回弹性,让面料挺括、不起皱。

  与布料天天打交道的老师傅一摸布料就知道是哪一种,在大学时只上过两周面料课的周知意能做到的就只有大概的判断出可能含有的面料成分,而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的钟玲只能跟着感觉走,所以选回来一堆感觉像的面料,实则没有一个能用。

  姚海林拿这件近一千块的梵特杰衬衫当宝贝,连钟玲都没能拿到手里、用实物对照着找面料,就更不可能把衣服给周知意了。

  周知意只能靠记忆力尽量多的记住这件衬衫的面料特征,然后便出发了。

  和东坝街一样,整个新宁市的面料商也集中在一块地方——中门市场,周知意曾为了买一块遮光的窗帘来过这边,但当时她搜寻的目标是处理零碎布头的店家,而今天,她才真正的、深入的进入这一片区域。

  中门市场的历史并不久远。83年底,也就是一年多前,布票制度终结,一时间所有人都担心自己攒的布票会立刻失效,几乎恐慌性的引起布料抢购风波的;后来,随着服装市场的日益繁荣,各个纺织厂也在努力填补上加工行业对面料的需求,渐渐的,如春笋般,中门市场从几家棉布店慢慢发展成一条街的布料店,再到现在左右两条街的中门市场。

  这些布料店背后基本都有自己的纺织厂,门店里只会放色板和少量的样布,如果有客户下订单,才会从工厂调货,整匹布运往制衣厂。

  所以当周知意穿梭在这些布料店时,没有一家店的老板正视她。

  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孩,一看就不像是会下单一整匹布的客户。

  周知意看到一块已经很相似的布料,只不过是灰色的,她拎着那块样布问店老板,“我能看下这款面料的色卡吗?”

  面料色卡,是面料商剪下同款面料所有颜色的一小块布汇整到一张卡纸上,标注好对应的色号,更方便客户下单。

  店老板正在看报纸,闻声眼皮一撩,透过老花镜看了一眼周知意,接着屁股挪都没挪,睁眼说瞎话,“没有色卡。”

  周知意纳闷,追问道,“就这一个颜色?”

  店老板都不再看她了,目光被手里的报纸紧紧吸引,敷衍的应了一声,“对。”

  周知意心里不解,从没听说哪个面料只做一个颜色,就算是八十年代轻工业还并不发达也不至于,在现代时她见过的那些面料色卡几乎都能拉开好几折,光一个粉色都能有四、五种,而这只不过相距三、四十年的时间。

  想着这些,周知意又进了旁边一家布料店。

  这家店是一个中年女老板,态度比前一家店的老板好些,在周知意提出看色卡的请求后,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仍像是哄小孩玩似的,从桌子下的纸箱中翻出对应的色卡,递给周知意。

  周知意仔细的从上看到下,觉得37号这个冰蓝色有点像她记忆中的衬衫面料,她抬头看向女老板,“能给我张名片吗?麻烦帮我记下这款面料的货号和这个色号,如果确定要用的话我会再找过来的。”

  女老板这时仿佛觉得孩子哄到这程度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浪费一张名片,“不好意思啊,我们店没有名片。”

  她显然没把周知意的话当真,面前这个看着绝对没有二十岁的女孩能下什么订单,说不定只是裁个一米布自己做条裙子,不知怎么打听到中门市场这边了。

  周知意又是一头问号的被打发了出来。

  接下来她进的每家布料店都大同小异,不是把她当空气,就是态度敷衍,只有一个盯着孩子做作业的老板娘看不下去,不顾丈夫冷淡的模样,对周知意多说了一句,“女仔要是想裁布自己做衣服,不如去南流路那边的布料店,中门市场这边都是做大单的,一匹布起卖。”

  “我不是要自己做衣服,”周知意解释道,“我是在一家制衣厂工作,来找接下来要做衣服的面料。”

  面对一双双写满不信的眼睛,周知意只能挫败的离开。

  周知意碰了一鼻子灰走出中门市场,经过一家理发店时她突然停住脚步,玻璃上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芙蓉面。

  也是一张不像是能拿下一整匹布、下订单的脸。

  周知意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转岗位的第一天就遇到难题。

  好似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这样子的偏见,年轻代表着没经验、漂亮意味着不聪明,周知意自嘲的想,她简直是buff叠满。

  她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出神的看了一会儿,挫败的目光渐渐凝实,周知意从自怨自哀中抽身而出,向左挪了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倒影与理发店里作展示用的一顶波浪卷假发重叠。

  坐着公交车回到海林制衣厂,周知意披着夜色走进宿舍。

  “你吃饭了吗?”姜玉芝见周知意回来,把包在棉服里的不锈钢饭盒掏出来,“秀敏姐让我把你的饭带回来了。”

  周知意这时才感受到腹中饿意,感动的抱了下姜玉芝,“谢谢你!也谢谢秀敏姐!”

  不适应这种亲近的姜玉芝歪了下脸,试图离周知意远些,眼皮微微盖住一半的圆眼,语气平淡却十分肯定的说,“你之前是装的。”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你学我。”

  旁边下铺传来一声嗤笑声,方红梅在帮何萍涂指甲油,刚刚那声嗤笑显然是何萍发出的,她看了看自己指尖粉红的左手,“姜玉芝你还真是迟钝,居然到现在才看出某人是在装。”

  周知意看向何萍,正色道,“你大可不必把我当作敌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完全是不同的东西。就像今后,我在厂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你不用处处针对我、提防我。”

  与其自证,周知意选择跳出困境,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何萍一怔,抬头看向周知意。

  虽说按照身体年龄,何萍比自己大两岁,但按照灵魂年龄来看,周知意反而比何萍要大三岁,她看着女孩脸上的怔愣,忍不住心软多说了一句,“你别把目光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到时你会发现,现在你觉得好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何萍本来有些软化的表情立刻消失,冷哼一声,又扭过头去不再看周知意。

  “她又要以为你是耍什么心眼子,以退为进之类的。”姜玉芝低声道,把饭盒塞给周知意,“你快吃饭吧。”

  周知意无奈的点点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个人命运,提点一句已经是她全部的善心了。

  吃过饭后周知意就去洗漱,过了一会儿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抱着脸盆回来。

  拿毛巾将头发擦到半干,周知意便弯腰,将所有的头发捋到前面,低着头开始编麻花辫。

  姜玉芝躺在下铺的床上,疑惑的看着周知意的迷惑行为,“你为什么在头发还湿着的时候编辫子?又为什么从后面往前编?”

  周知意麻利的编到发尾,拿头绳扎紧,直起身来将麻花辫盘到头顶,神神秘秘的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这话让无意听到的何萍、方红梅和张英都隐隐好奇起来。

  第二天一早,周知意从上铺爬下来,把睡在下面的姜玉芝摇醒,仿佛献宝般的说,“快醒醒,我要拆开了。”

  姜玉芝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撑着上半身坐起来,配合的说,“好,我醒了。”

  同宿舍的其他女孩也听到声响接连醒来。

  周知意解开头绳,将头发全部散开,原本的长直发经过一夜,神奇的变成一头漂亮蓬松卷发,简直像是在理发店用“电热帽“烫出来的似的。

  女孩们纷纷睁圆了眼睛。

  周知意却风风火火的换好衣服,简单的洗漱过后就要离开,“我要赶紧去中门市场了。”

  这种自然形成的卷发根本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周知意坐着公交车先去了东坝街,在外面街上的小摊位上挑了一副最便宜的大镜片墨镜,又迅速乘公交车去了中门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