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开开
她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过。
离宫那日,伶舟行没有来送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对,他能有什么忙的,知道她要走,无非就是不想来罢了。
太后的銮驾渐渐驶离皇宫,萧知云与她共乘,安静地扒在车窗边,掀开帷裳看着城中之景。不知道中秋的时候,城中又是如何的光景。
太后闭目安神道:“哀家从前说你蠢笨,如今却觉得倒不失为一种聪明。失宠了不先想着争宠,和小世子跑来哀家这里就为了吃一口饭。”
“如今被封为贵妃,正是风光之时,却又愿意离开陛下身边去行宫。”
“……既是舍不得,又为何还要主动陪哀家去。”她睁眼看向萧知云,行事从来毫无章法,令人费解,“哀家并非陛下生母,你讨好哀家,并无用处。”
萧知云放下帷裳,回头垂眸道:“妾没有不舍得,是陛下太舍得了。”
他没有阻拦,并且可以说答应的很是爽快。出宫之事如此顺利,但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其实若是上辈子,伶舟行定是会缠着她一起去,日日都想看到她的。
说到底,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与上辈子总归是不同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要她记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萧知云晃了晃险些跌倒,勉强扶住才稳住了身形。太后皱了皱眉,冲外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竟是无人回应。
帷裳被人猛地掀开,萧知云心跳漏了一拍,纱幔纷飞下,出现的却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陛下?”她惊呼出声。
伶舟行策马追来,见她惊讶的神情,笑着勾了勾手。萧知云跪起身来,尚且茫然地看他,隔着车窗,伶舟行探身吻在她的额心。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只是记得,还有二十二日便是中秋。”
他身子不好,人又懒散得很,其实很少有骑马。此番来的匆匆,正直晌午,额上竟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萧知云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目光流转,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宛如春花明媚:“妾会日日数着日子,等着陛下来接。”
太后隐在暗中,竟是不自觉地跟着她笑了。
第31章 第31章
好困,耳畔细碎的经文声和催眠又有什么区别。萧知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坠一坠的,以为自己勉强还撑着清醒,但真正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倒在蒲团上睡了有一会儿了。
她熟练地撑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跪得歪七扭八的:“唔……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仍旧闭眼捻着手中珠串,心神清明,面色不改:“礼佛枯燥,你若是困了便去睡吧。不必日日都陪着哀家。”
既然这么说,她就不客气了。
萧知云虔诚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而后静悄悄地离开了佛堂。外头的日光正好刺眼,萧知云抬手挡了挡,叹了口气。
这已是她来行宫的第十日了。来了才知道,此行宫非彼行宫,上辈子伶舟行带她去的,兴许是围猎时猎场旁的宫殿。
这个避暑的行宫要大的多,围绕着湖畔修葺,景色宜人,自然比宫里凉快不少。
“贵妃娘娘。”正巧碰见齐嬷嬷笑着冲她点点头。
萧知云也颔首向她问早。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太后和齐嬷嬷实则都是很好相处的长辈。但她仍找不到合适机会,她们日常也少有提及,总不能贸然去问和平南王有关的事情。
如今只是打听到,平南王出身草根,因为南方军功,才得以被册封为异姓王,又与长公主两情相悦,共育一子。这样子听来,还是个令人艳羡的故事。
萧知云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其实在行宫这边也无人管束她,每日不过是早起陪太后礼佛一会儿,然后自己又滚回去睡觉,规律得很。
此次随行的太医,竟然是乔淮安,萧知云在銮驾上时已是偷偷与他打过招呼了。
被褥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堆在一团乱糟糟的更有幸福感,萧知云直接掀开帐幔滚了进去。再睡醒时,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膳房备错了菜肴,太后说扔了可惜,命奴婢送与娘娘来。”齐嬷嬷命人将食盒放下,打开食盒,拿出两道菜来。
“这道糯米圆子,还是小世子最爱的。”
齐嬷嬷一般都侍候在太后身侧,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萧知云戳了个丸子,趁机不经意间搭话:“小世子生的粉雕玉琢,不知是像长公主殿下,还是王爷多一点。”
“小世子自然是像殿下的,不过若是单论眉眼,却更像王爷。”齐嬷嬷笑着回忆起了多年前,感叹道,“那年奴婢陪着殿下在宫外茶楼,正巧碰上了南军凯旋的日子。王爷策马在前,剑眉星目,很快便与殿下成了一段佳话,至今感情甚笃。”
这些她都能打听到,她想听点别的。萧知云装作惊讶地点点头,又好奇道:“上回宫宴,王爷好像也未出席。长公主殿下性情高傲,我还真是好奇,能让殿下心仪的会是怎样的男子,不知以后可有机会亲眼见见。”
“王爷一向不喜热闹,也极少进宫。不过这便正是碰巧了,小世子听闻太后与娘娘都在行宫,吵闹着也要来。殿下已经来过信了,娘娘若是好奇,不过几日便能见到了。”
啊?小世子还真是……太过出人意料了。萧知云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她这趟行宫,还真就是来对了?
换了床铺能够很快适应,但夜里身旁少了个人,萧知云前些日子还有些不习惯。
习惯性地睡在了床的里侧,不过一般早晨醒来的时候,又不知道自己会滚到哪里去。萧知云裹紧了被子,这两日她都没再去佛堂了,睡的都挺香的。
太后知道她的性子,不仅没有责备,还觉得少了许多麻烦。
脑袋重重的,不知道是什么。她迷迷糊糊地用力睁开眼睛,稍微歪了一下脑袋,头上的橙子便咕咚掉了下来,滚在了地上。
萧时序弯腰将橙子捡起,抛高又接回掌心,笑着看她:“小妹。”
眼前之人,笑容如沐春风,右眼尾处有一颗小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兄长。
萧知云愣愣地躺在摇椅上,呆呆地看向兄长,又见萧时序道:“还以为小妹做了贵妃后,便忘记哥哥了。”
“怎会!”萧知云急忙反驳他。
他却不相信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向后退去远离。他们二人本在亭中,亭外便是一片大湖。萧时序后退在了栏杆处,仍旧笑得温润,视线未曾离开过她身上。
却在下一秒决绝地翻身栽进了湖水之中。
萧知云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吓得赶忙起身去追,伶舟行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神情严肃地大声问她:“若我和你兄长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萧知云要崩溃了,慌乱地去掰他的手,神经病啊,现在谁和他讨论这个。她好不容易找回来哥哥,快些放手啊!
终于挣脱开手上的束缚,萧知云冲去栏杆扒着向下看去,只觉一阵头晕恶心,腿软浑身无力。
坏了,忘记自己重生后怕水了。
正要回头去求伶舟行帮忙,后背却突然被人推了一掌。萧知云惊呼一声,毫不设防,顺着力道便向下跌进湖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阴鸷的神情,伶舟行的声音冰冷得骇人:“你既不是一心一意待朕,便随你哥哥下去吧!”
“娘娘,别睡了,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快到行宫外了!”阿杏看着自家娘娘紧皱的眉头,像是又陷入梦魇一般,吓得直接上手在她肩上轻拍。
萧知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尚未从噩梦里缓过神来,大口喘着吸气。
天,什么破梦啊,为什么在她梦里的伶舟行那么反派。
还有那是什么破问题啊,脑袋快要炸开的疼,干脆直接把她劈成两半吧。
这下好了,她怕水,两个都淹死了。
一点也不好笑,她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远在皇宫的伶舟行突然打了个喷嚏,福禄看了看他的神色,关心道:“陛下可是受了凉,要不要将冰撤下去些?”
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伶舟行烦躁地按了按眉心,突然问道:“这些时日,贵妃可有来信?”
福禄心想真是怕什么问什么。
“……并未。”他讪讪道,见陛下面色一沉,又迅速搬出替萧知云想好了的托词,“许是娘娘不知要寄信呢,娘娘心里定是有陛下的。”
伶舟行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她是个没良心的才对,用那么点心眼子,便将这一干人都哄骗了去。
此时又有内侍来报:“陛下,长公主府的马车已经顺利到行宫了。”
他摆摆手,算是应下。
罢了,反正再不过十日,便是中秋。
萧知云提着裙子匆匆跑到行宫大门时,小世子一家三口正好从外边进来,齐嬷嬷已等待多时了。她躲在拐角的柱子后,先缓了两口气。
还是对那个奇怪的梦耿耿于怀,她早该意识到是在做梦的。就算找到了哥哥,他又怎能和记忆中一样,七八年前不变模样呢。
萧知云偷偷打量着这位平南王,可惜离得太远,人也侧对着她。看不清楚,只觉背影清瘦如竹,不太像是武将出身。
好像他要转过来点了,萧知云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视线却又被迎上前的给齐嬷嬷挡住,她急得直接跺了跺脚。
寒暄完了,齐嬷嬷便转身带他们进去,就在此时,平南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看向了萧知云所在的柱子。
她就这么怔怔对上平南王看来的眼神。
天,好像……好像和她失踪的兄长生的一模一样。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能够这么快就发现她。所以有没有可能,比长的一模一样更为可能的是,这就是她的亲生兄长?
不会吧……所以从前她觉得伶舟宸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以为是外甥像舅,但再细细想来……不会一语成谶,是不是还有别的一种可能,是侄儿像姑啊?
萧知云沉默在了原地,好像一时还无法接受,有点要崩溃了。
小世子再来行宫,正高兴地左右转头乱看,眼神瞟到躲在一旁的萧知云,顿时更为兴奋。
看着冲自己跑来的伶舟宸,这下心里更为崩溃了。
萧知云就这么欲哭无泪地被他牵着拖了出来,齐嬷嬷惊讶道:“贵妃娘娘怎么在此处?”往常这个时辰,应当还睡着才是。
“听闻世子到了,赶着来不小心在路上崴了脚,就扶着柱子休息了会儿,休息了会儿。”说这话时,她趁机抬头瞟了一眼平南王。
近看也有七八分像,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萧知云又重生过一回,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楚了。但他的眼尾也正正有一颗小痣。
伶舟仪将这一眼收在眼底,淡淡道:“那便去请太医来,宸儿,晚些时候再去打扰贵妃。”
自始至终,平南王的嘴角都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眼神犹如万里春风拂过,温润如玉。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却如同在看初次遇见的生人一般。
乔淮安提着药箱过来时,萧知云正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出神:“娘娘可是崴到脚了?”
萧知云摆摆手,随意道:“没崴,你坐坐再走吧。”
见她眉间的阴郁,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苦闷发愁。抛去各自身份,其实也算半个朋友,乔淮安便主动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当局者迷,兴许与人说说又会有解。
“我有一位友人,”萧知云顿了顿,继续道,“……她的兄长多年前失踪了,但是再见到她时,却好像认不出她了一般,这是为何?”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苦衷,”乔淮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亦或是……娘娘友人的兄长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
“失忆?”萧知云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