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俞慎思问出他的刚才的疑惑,“蕊儿,你爹为何会向你提到?高大人?”
蕊儿望了眼高明进回道:“爹没?有向蕊儿提,是爹同娘说高大人是为民的好官。”
俞慎思斜了眼高明进。虽然不想对?亡者不敬,心中?还是道一句:简知州,你识人不清!不知现在泉下是否能看清他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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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州衙门?前停下,同知、通判等本地衙署的官员见到?高明进牵着的小女孩,皆惊诧。他们大多都见过简知州妻女。
步入州衙后,高明进询问靖卫案子?查得?如何。虽然案子?是靖卫司负责,他如今是江原总督,还要过问一下。
“死于毒杀。”靖卫岳巡使回道,“下毒的是府中?下人,那下人于当夜失踪,至今没?有寻到?。居夫人是遭遇人凌辱,撞墙而死。凌辱有二人,已?经捉拿归案,他们招供是奉史?家二爷之命。史?二爷是有名的好色之徒,他招供本来是见色起意,让人将居夫人带去?史?家,是派去?的两人起了色心,居夫人不堪受辱自杀。他拒不承认简知州的死和他有关。”
“那个?下人应该被灭口了。”高明进道。
“卑职也这么猜想,告示已?经贴出去?,至今还没?有找到?尸首。”
高明进轻叹了声:“没?有其他线索?”
岳巡使摇头,“还没?有。”
高明进蹙了下眉头,靖卫办案越来越慢了,难怪陛下常有不悦。简知州之死已?经这么长时间,竟然只查到?了这些。再?这么下去?靖卫司指挥使要换人了。
他朝旁边的衙署官员和忝州那边派过来协助查案的官员望了眼,问道:“岳巡使没?有考虑将贺同知关起来严刑审讯?”
岳巡使微愕,他们的确是对?贺同知大人进行了审问,但审问的结果,并未有关起来严刑审讯的必要。
一旁陪侍的贺同知惊得?面色大变。
第143章
不仅岳巡使和?贺同知惊诧,衙署的其他官员,甚至俞慎思和?闻雷也都跟着心?中一惊。
高明进这话说得很有把握,好似有确凿证据一般。
贺同知惊慌地上前一步辩解:“总督大人,卑职冤枉。卑职知道的全都向岳巡使言明,绝无隐瞒,此案与卑职毫无关系。”
高明进不疾不徐面色平静地道:“贺同知在这个位子上多年了,应该和?丽州的乡绅士族都很熟悉。听闻当初简知州推行新?策抓了不少闹事?的人,都是贺同知求得情。”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贺同知没办法否认,“简知州手段太过凌厉,
卑职担心?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僵,引起暴动,更不利新?策推行。”
高明进微微点头,“贺同知用心?良苦。”
贺同知干笑一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总督大人道:“想必贺同知新?收的两位美妾是他们中某人的答谢之?礼。”
贺同知心?瞬间又提回?嗓子眼,脊背发凉。这种内宅之?事?竟然都没逃过总督大人的眼。他急忙解释:“不……不瞒总督大人,卑职发妻早年亡故卑职一直未娶,如今膝下子嗣单薄,所以托人寻了两房侍妾。”
高明进再?次面容平静地点头,无喜无愠,好似给予认可肯定?,又开?口道:“本官是听闻贺同知膝下只有一子,去年春闱登了乙榜,去国?子监读书。上个月补盐道的一个缺。”
一旁的闻雷略惊,他身在国?子监,与贺展也认识,这件事?他都不知道总督大人却知晓。盐道的缺,即便再?不起眼的位置,那也是个肥缺,没有人开?后门是轮不到的。许多三?甲进士在京熬着待缺候补,都一直没有机会。
俞慎思也惊讶高明进竟然查得这么细。他看似句句无心?之?言,却一句一环给贺同知上套,直接将贺同知套住,毫无招架之?力。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否高明进也在这么一环套一环地在套着他,或者是套着他们姐弟。
石鹿山人之?事?,高明进是从去年就下了套,今年开?始了第二步。俞慎思猛然意识到,自己昨日可能犯了一个错。他昨日给李帧写信,让李帧派人查石鹿山人,是否这就是高明进设计好的?他将这个人暴露出来,就等着他们去查。
他心?中懊悔,如今信已经?送出去,不知李帧收到信后,会不会考虑到这一点。无论怎么样不能冒险,他得寻个机会再?次给李帧去信提醒。
他这里由?贺同知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而贺同知此时也意识到高明进在套他,紧张得额上冒汗,不敢再?轻易开?口,怕一开?口又暴露什么。
旁边的官员也为?贺同知捏了把汗。
总督大人悄无声息地到丽州,他们已经?猜到是有备而来,却未想到连这种内宅之?事?都查。个个也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总督大人的手中。
岳巡使听到这儿也都明白了,立即命属下将贺同知押下去。
众人心?头一颤,靖卫办案手段残酷,又全是秘审,从来就没有几个须尾俱全从靖卫手底下出来的。贺同知闻言双腿一软跪下求情。
高明进此时却道:“靖卫办案,本官无权插手。不过本官倒是可以给贺同知提个醒,如实招供,免得累及子孙。”
贺同知被靖卫带走后,高明进目光扫向旁边的衙署官员,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忝州过来协理办案的按察司官员也不敢出声,余光相互瞄着。
为?官多年,谁能说自己干干净净?推行新?策以来,更是不清白。只是有些事?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不查则罢,真?上纲上线较起真?来,没谁经?得住查。
高明进此时开?始询问丽州新?策推行的具体情况,下级官员不敢妄言,如实禀报。
高明进带着俞慎思和?闻雷去逐一核查,见到黄册和?鱼鳞册上详细的记载,几人心?里皆对这位简知州称赞一句:才干卓越,办事?得力。
到州衙后堂歇息时,高槐领着蕊儿过来,刚刚已经?带着孩子去祭拜自己父母,也去指认了两个害她母亲的犯人。孩子受了点刺激,这会儿精神不太好,眼眶红红的。
高明进哄着蕊儿,温和?地问:“过些天,阿公让人送你去京城好不好?那儿有许多好吃好玩的。”
蕊儿摇了摇头,“蕊儿想爹娘。”眼泪又溢了出来。
俞慎思没太明白高明进之意,官府已经?通知了简家人,用不了几日简知州的弟弟便赶来为兄嫂办理后事,孩子该跟着叔叔才对,这是孩子唯一的亲人了。
高明进问他:“你认为陛下想怎么做?”
俞慎思被问愣住,转瞬明白了高明进之意。新策推行困难,也有官员不作为?的原因。新?策要继续推行,还得靠这些地方?官。如今出了简云霆这样一个为朝廷办实事的官员,朝廷自然要大加恩赏,立为?表率。
简云霆上无父母在世?,妻子也随他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朝廷为?表示对能臣的重视和?赞赏,必将其女留在京中,加以封赏,让天下人知晓朝廷厚待忠良之?后,以此抚慰天下臣民?。
从朝廷和?皇帝考虑,送蕊儿进京,甚至入宫是明智之选。可孩子毕竟还小,父母早亡,无亲人在侧,心?中必然苦楚。
可转念一想,留在京中或者宫里,她必然会被善待,将来皇帝或者太后会为?其寻一桩好的亲事?,也无人敢欺。若是跟着其叔回?了老家,将来如何全凭简家人的良心?。
两厢一较,于公于私,送蕊儿进京都是更好的选择。
他轻轻拍了下蕊儿的头道:“叔叔给你画你爹娘的画好不好?”
蕊儿虽年纪小,心?里也知晓父母永远不在了,含泪点头。
次日俞慎思便根据衙门中人的描述,画了简知州夫妇的画像,因为?未见过本人,他的画技也非一流,凭着描述画出来只有八分像。
看着画中郎才女貌的夫妻二人,俞慎思心?底生出酸楚。
蕊儿看到许久未见的父母容貌哭成泪人,“叔叔……”孩子忽然跪下要叩谢,俞慎思立即将孩子扶起,蹲下-身给她拭泪,安慰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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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次审讯的结果倒是快,本以为?还需要几日才能够松口,次日贺同知就招供了。
岑保勤,岑家大爷,因为?去年带人领头闹事?反对新?策被抓,在牢里关了不少天。岑家在丽州属于大户豪族,岑保勤觉得家门受到奇耻大辱,对简知州怀恨在心?。新?策推行后,简知州手段强硬,岑家不仅明面上的田地要交税,隐瞒的田地也被清算出来,强行纳税。
岑保勤咽不下这口气,认为?简知州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知州,胆敢不将岑家放在眼里,于是动了杀心?。甚至扬言,杀了简知州,再?安排个听话的人。
之?前岑保勤已经?动过一次手,被贺同知发现。谋害朝廷命官不是小罪,贺同知害怕,试图劝岑家。岑家不听,甚至对他威逼利诱。这次简知州被害,他并不知情,事?后他害怕去问岑家,岑家否认是他们所为?。
贺同知在丽州为?官多年,和?这些乡绅豪族都熟悉,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便是岑家,但是自己并没有证据。
岑家的确有人在朝中为?官,而且在吏部,给贺同知的儿子安排一个盐道的差事?还是能办到的。
靖卫去岑家抓人,岑保勤抱着柱子大喊冤枉,指责是贺同知诬陷。
靖卫一把将人从柱子上扒下来,三?两下绑了。“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喊冤!”靖卫用力一拍。岑保勤朝前栽去,靖卫一把拎着他的领子将人薅住。
岑家的人本想闹上一闹,靖卫直接抽出大刀,横在领头的人脖子上,“靖卫奉旨办差,如有阻碍,可直接斩杀。”岑家的人立即老实,眼睁睁看着岑保勤和?几位子侄被带走。
岑保勤在富贵乡里活了几十年,哪里顶得住靖卫的审讯,人证、物?证面前,承认的确试图谋害简知州,但是失败了,坚决否认简知州之?死?非他所为?。
先是贺同知被关,现在岑保勤被靖卫抓,丽州的士绅们才生出一丝畏葸,原本还想闹腾的,也都安静下来。
岑家想打听岑保勤的情况打听不到,到处想办法,求助无门。最后竟然求到了俞慎思的面前,希望他在总督大人或者靖卫那里说几句好话。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在俞慎思手边的小桌上。
不打开?就能嗅到一股铜臭味。
话说他入仕一年多了,第一次遇到有人贿赂。岑二爷要打开?箱子,俞慎思立即抬手拦住,“别!本官不想知道里面什么,本官对此不感兴趣。”
岑二爷笑呵呵地道:“俞大人,这就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俞大人莫嫌弃。”
俞慎思望了眼领着岑家人过来的钱主簿
,将人朝他面前带,恐怕也收了岑家不少好处,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他开?门见山地道:“岑二爷,这忙本官是真?的帮不了,但凡能帮上,你就是不过来,本官也会主动帮忙。你也知晓,这不是州衙要办的案子,这是靖卫奉旨办的案子,连总督大人都无权插手,本官岂能说得上话?”
他转向钱主簿,略带责备的口吻道:“钱主簿明知本官力不能及,还让岑二爷白跑一趟,还让本官难堪。”
钱主簿起身称不敢。
岑二爷又笑着恭维道:“谁人不知俞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和?陛下都是说得上话的,靖卫那里至少也会给俞大人三?分薄面。”
这话真?敢说,是拍他马屁还是揶揄他呢?靖卫司连皇亲国?戚半分颜面都不给,他算老几,给他三?分面子?
不过他还真?的要和?靖卫说一声。
“这样吧,本官去试一试……”
“多谢俞大人……”
“先别谢!本官说是一回?事?,靖卫听不听本官可管不着。至于这个东西……”他朝箱子示意,“本官是万万不会收的,岑二爷还是怎么带来怎么带回?去。否则,这话本官可就不说了。”
岑二爷还第一次见这种办事?的,有点摸不清这个年轻官员的路数,朝旁边钱主簿看一眼。钱主簿对俞慎思不熟悉,也是没遇到过,见俞慎思神色说这话不是客套,是打定?不要的。他以为?是事?情未办成先不收礼,就让岑二爷将东西先带回?去。
这边人刚走,那边高明进便听到了整件事?,停笔问:“他真?去找靖卫了?”
“是。”高槐疑惑地道,“思少爷怎会如此糊涂,虽没有受贿,可一旦开?口说情,就是自己朝污水坑你跳,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失了圣心?。”
高明进蘸墨继续写信,说道:“你还不了解他,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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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思的确去找了岳巡使。
岳巡使刚练完一套刀法,面颊热红,接过属下人递来的茶盏,一口饮尽,笑着对走过来的俞慎思道:“听闻俞大人也会功夫,可否陪岳某过几招?”
俞慎思连忙摆手,自嘲着笑道:“是哪位仁兄这般抬举在下,言过其实了。在下那三?拳两脚,也就能对付一两个街巷里的流氓罢了,可不敢和?岳巡使过招。”
岳巡使笑着收刀,递给身边的人,一边朝石凳走去一边问:“俞大人是有事?找岳某?”
“是。”俞慎思跟过去,双双坐下来,俞慎思提起岑保勤的事?,“此案案情复杂,因是靖卫司的差事?,总督大人不便插手,所以在下便替总督大人过来问问进展,看看有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对方?。”
靖卫审了两日,岑保勤一直未有招供,其他方?向又没有进展,如今案情进展停滞。
岳巡使叹气道:“如今关键的证人——那个叫焦绍的下人多半是被灭口了,与其相关的所有线索也被掐断。很明显凶手特意处理过此事?。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无法确定?岑家就是凶手,对岑保勤审讯,也没问出什么来,下面的人还在继续追查,寻找证据。”
俞慎思微笑着道:“岑家是否是凶手,在下倒是有个小办法岳巡使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让焦绍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