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秋
迷茫归迷茫，不解归不解。但听得出来，女孩显然很了解超人，又或是某种感同身受。
「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倾听这个世界，是不想听见那些指责的声音，还是……不想再听见那些求救的声音？因为它们会让你坐立不安，让你本能地想飞出去帮助别人，对吗？」
聪明的女孩。
克拉克点头承认，他既然已经做出了答应，就不会敷衍女孩：“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需要我。这是他们的城市，他们的星球，我尊重他们的选择，所以我离开了大都会。”
“我也有想过要不要离开地球，但我没舍得。这颗星球承载了我全部的过去与记忆，也生活过全部我所爱的人……即便他们都已经离我远去。”
“还有……人类。”
这位两鬓已经染上白发的超级英雄稍稍舒展了一直紧锁着的眉头，这让他的神色看起来少了几分严肃与苦大仇深，更接近他昔日温和的模样。
年老的英雄问年幼的她：“那么你呢，克莱尔？在经历了另一个超人的悲剧，在听说了我的故事后，现在的你讨厌人类吗？”
「……」
女孩轻声给出了否认的回答：「不讨厌。」
她悲伤痛苦，也迷茫怀疑。但唯独没有憎恶，也从未想过报复。
克拉克的语气没有意外：“为什么不？”
反倒是女孩被他轻描淡写的反问弄得无措了起来：「我，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克拉克教过我，他说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没有人一生都不会做错……我们也不应该因为一两件事情就给一个人定性，更别说是一整个种族……」
「而且……而且这种事情真正该怪罪的，应该是逼他们做出选择的人吧？就像小丑喜欢给蝙蝠侠出的难题一样……也许那些人根本没想太多，只是在人类与外星人中间选择了他们的同类……也许……我不知道……」
“又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本性就是如此。”
「…………」
克拉克站起身，他准备继续去干活了。
至于克莱尔，她可以慢慢思考她就究竟想做什么：“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也不会出什么事。”
“以及，作为过来人，我可以给你分享一个小经验——等回到自己的身体后，记得多去晒晒太阳，女孩。”
“氪石没那么容易杀死我们。”
第42章 旧日5
孤独堡垒确实算是个不错的隐居地点, 静谧，偏僻，也无人打扰。时间在这里没有波澜地平缓流逝着, 堡垒的技术完美复刻了堪萨斯的一年四季, 也掩盖了极北之地的霜雪与冰冷。
安静的环境也许无法解决克莱尔心中的迷茫，但确实让她的情绪愈发平静了。
可伴随着平静一起出现的还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与历经沧桑也更加稳重成熟的克拉克不同，克莱尔虽然来历特殊，但终究只是个孩子, 无法理解这种完全与世隔绝封闭自我的行为。
而且，这真的太孤单了。
但她又是个善良的孩子, 所以比起自己能不能耐得住寂寞，她更担心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待了六年的老克拉克会不会憋出什么毛病来。
于是，女孩总有事没事找话题跟克拉克聊天。什么都聊，从玉米种植的注意事项聊到正义联盟究竟拥有过多少个绿灯侠。
克拉克从最开始只是被动地回答女孩的每一个疑问, 到后来慢慢会主动挑起一些话题。
与克莱尔的没话找话不同, 这位年长的超人跟她讲的很多故事，往往都是非常实用的经验。他就像是一个年长又智慧的老师，以聊天的方式慢慢教育着这个年幼的自己。从氪星人奇妙的身体体质, 到一百个典型的超反陷阱。
他们就这样共同度过了相当平静的两年, 直到某天午后, 女孩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年老的氪星人微微一怔,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菜谱，随后将它合拢塞进书架，又环视了一圈周围。
一个小女孩的灵魂能给他带来什么变化？
餐桌上摆饰用的花瓶多了一束鲜花, 最开始只是一束因为一时兴起在路边摘的野菊花, 但每在花朵枯萎前，细心的女孩都会提醒他换花。几次之后, 她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我们可以订购鲜花吗？」
相当狡诈的女孩，她明知道他们待在哪里。
但他还是答应了她。于是每个周六清晨推开门时，就可以看见门廊处摆着的一束可以无视季节限定的漂亮鲜花。
肯特夫妇和露易丝的照片也被翻出来了，摆在所有目光能触及到的地方，书架，茶几，柜台，还有墙壁。
起因是女孩拜托他多讲讲过去的故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了装可怜，可怜兮兮地恳求：「拜托了，我没有自己的玛莎，也没有见过乔纳森。」
而他一个老人又能对一个小女孩做什么呢？
他就这样一退再退，却在不知不觉中回忆完了所有他本不敢触碰的美好回忆。他曾一度认为这只会给他带来痛苦，因为他所爱的人已经永远离去。但不可思议的是，记忆给予他的温暖多过痛苦。
就是怎么说呢，微妙地有一种孤寡老人被关爱的感觉。
克拉克陷入沉思，半晌后释然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淡，也很温和。但目光中却隐藏着浅淡的担忧。
克莱尔.肯特，异世界年幼的超女。
她的经历让她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但她的本性又牢牢抓着她不逾越底线。现实与理想的矛盾让她迷茫，也让她不安——但她终究会选择善良。
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希望她的世界不会辜负她的善意。
至于他……
超人走到墙壁边缘，神色平静地按下隐藏开关。属于机械数据的蓝光覆盖了他的农场小屋，化作方块般的电子碎片消散，暴露出它最原本的模样，他的孤独堡垒。
超人闭上眼睛，但他开始重新倾听这个世界。
*
克莱尔有点懵。
与两年前全程昏迷的情况不同，就好像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自己的灵魂就掉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搅得人整个思绪都混乱了。
如果她有自己的身体，她觉得她一定会吐出来的。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眼前的景色也改变了，不再是堪萨斯越来越温馨的农场小屋。
克莱尔看见一双捧着文件的手，并非没有为了方便干活而裸露出双臂，小臂覆盖着相当贴身的黑色布料，隐约勾勒出隐藏力量的肌肉线条。而这双手也与她刚刚相处的克拉克不尽然相同，会更富有年轻的紧致与光泽。
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显然又穿越了。
由于离开前还在想晚饭吃什么，没有遭遇任何危险，也无需担心克拉克出事——他甚至都不害怕氪石——所以相比较上次的冲击，现在的她心情还算平静。
想不平静也不行，随便把谁丢孤独堡垒这样待上两年，再热闹的性格也冷静下来了。也许这就是隐居的效果吧。
克莱尔没有贸然出声，直到她看见男人在文件的末尾签下了超人的名字……不过这个超人的名字前怎么还有一个前缀？
女孩只奇怪了一瞬，但很快就抛弃了她的顾虑，毕竟她之前接触的两个超人都很友善——而且她也算是平行宇宙的他自己，不是吗？
「所以，你也是克拉克.肯特？」
男人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后把签好的文件合拢放在桌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克莱尔总觉得这个超人说话的语气莫名有点冷：“你的目的是什么？”
女孩愣了愣，对方意料之外的态度让她有点局促，她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目的？我没有目的……我不是坏人！」
男人语气淡淡，听不出来相没相信：“是吗？那就说说看你的来历吧。”
克莱尔急于辩解，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证明自己的无辜。再加上对超人天然的信任，使她根本没多想将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了。
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判断，沉默过后，他的态度不知为何也缓和了许多。
如果这会儿有他的朋友在场，对方也许会说出“超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和地笑过了”这种话。
“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说，女孩。”
这个世界的超人站起身，飞到落地窗的边缘。透过玻璃窗户的倒影，克莱尔看见洁白的披风在无风的环境里轻轻飘扬着，不再是旗帜般的鲜红。
显然，这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制服，披着白披风的超人。
“你听起来很迷茫。”
白色的超人语气温和。玻璃窗户的倒影很模糊，远不及镜子清晰，克莱尔看不清他眼睛里真正蕴藏的情绪，只看见了他嘴角象征友好的微笑。
“听起来很需要我的帮助。”
对方的示好让克莱尔本能地感到安心，而且他说得没错，她确实很迷茫。
在孤独堡垒跟老超人隐居的两年带给她的有安逸也有平静，却唯独没有解惑。时间显然没有冲淡她的记忆，哪怕她还年幼，但超级大脑让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记得清晰。
于是，女孩回忆着过去，慢慢跟这个世界的超人讲述她所经历的故事：一个死于人类选择的超人，一个藏在孤独堡垒的超人。
白色的超人飘在落地窗边，低头俯瞰着他脚下井然有序的城市，听着女孩口中属于平行宇宙的超人的悲剧。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难过：“我很抱歉听见这些，克莱尔。”
但他的眼睛十分的平静，没有太多起伏的情绪，就好像这一切根本不出他所料。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他们做错了？」
“是的，他们错在不该如此相信人类，盲从人类的法律。”
在说完这句话后，超人又用引导般的语气耐心地抛出一个疑问：“克莱尔，你觉得我们和人类的区别是什么？”
克莱尔迟疑：「在于我们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应该帮助保护他们？」
超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确实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但这只是其中一点。除了力量之外，我们还拥有更渊博的知识，更深刻的远见，以及更公正的心。”
“人类大多无知愚昧，容易遭受利益的蛊惑驱使，就连法律都不过是权利的玩具。如果任由他们决定一切，又如何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
克莱尔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教她这些：「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
超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按下窗边的按钮。玻璃窗打开后，他笔直冲向天空，来到云层之上，直到高度足够他将整座城市收入眼底。
“你自己听，克莱尔。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颗星球——”
“哪里还有犯罪，哪里还有冲突？”
「……」
克莱尔能听见他听见的声音。
没有枪声，没有爆炸声，也没有求救声，安静的就好像她还待在孤独堡垒，但她很清楚这完全不一样。这是来自整颗星球的安静，就连哥谭都没有任何混乱的杂音。
这是她前所未见的情景，是克拉克一直以来梦想着但从未实现的和平，女孩的心灵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她回神之前，她听见地球的领主这样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