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说到点灯,就是为已逝的人祈福,许黟忽而想到了原身双亲。
自他穿过来,他就没有为原身的双亲祈福过。想着原身一家人,都是老实淳厚之人,要不是有他们的遗泽,他也受不到邻居们的帮助。
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去金鹅山上的寺庙点上两盏长明灯。
许黟想到此,就同意了鑫盛沅的邀约。
鑫盛沅看到他要去,更是喜出望外:“太好了,那我过五日就派车过来,到时你跟我们同乘就好了。”
“好。”许黟点头。
……
日子过得很快,自那日县城下了雪,没到两日,这雪就如同鹅羽纷飞,玉树琼枝,整个县城都沉浸在茫茫白雪之中。
很快,日子就来到约定去金鹅山那天。
还未到巳时,鑫盛沅乘坐的骡车,缓缓地停在许家门外。
他穿着厚重的青绿色锦缎袍子,为了方便上山,他没有披着风衣,多罩着一件加棉的坎肩,肩口处缝着雪白兔毛,衬得人更加娇气矜贵。
反观许黟,依旧是普普通通的黛色袍子,他只在腿部多套了一件里裤作为保暖,再穿上皮质长靴,走在雪地里并不冷。
是为了祈福上山,今天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带上小厮。
许黟想了想,还是把药箱给背上。
若大的车厢里,能坐满四个人。许黟,邢岳森,鑫盛沅,陶清皓,他们四人同乘一车,路上可结伴说话。
这车是鑫府为鑫盛沅备好的,褚娘子担心儿子路上坐得不舒服,铺的垫子用的都是上等好料,香炉中点着烟雾袅袅的倒香,闻着是以檀香作为基础香调的熏香。
行驶中,车厢十分平稳,只稍微微晃,使得人昏昏欲睡。
尤其是没睡好的鑫盛沅,坐了没多久,眼皮子就粘在一块,困得睁不开眼了。
陶清皓推了他一把,笑着打趣他:“鑫幺,你昨日去哪里偷鸡摸狗了,怎么困成这样。”
“呸!”
鑫盛沅打了个抖地惊醒起来,“你就爱说这话,我从来不干见不得人的事。”
陶清皓没孬,故意顺着他的话说:“莫非你是想去了,才回回提这事。”
“你才是。”鑫盛沅不承认。
陶清皓笑了笑,眼睛亮起来,看向旁边撩着帘子看车窗外的许黟。
他便说道:“许黟,你以前的同窗,有没有带着你去听小曲?”
许黟回眸看他:“没有。”
邢岳森睁开眼睛看向他们,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在喝着。
许黟也不想和这两人打闹,回了这两个字,就把视线转回到车窗外。
身旁,陶清皓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我说的小曲,不是烟月作坊,也不是勾栏院儿,那地我早没去了,是城中锦月茶楼,有个卖身葬父的小伶,在那里唱曲两个月了。”
“然后呢?”许黟没回头,但应了他。
有人应他,陶清皓的兴致便高起来,继续说:“我想把她买下来,放到我家茶楼的二楼,让她坐在轩阁里弹曲。”
鑫盛沅疑惑:“你阿爹同意?”
陶清皓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不同意,觉得我这是不思进取,只会玩乐。”
可他觉得,这小伶买下来不亏,能给他家茶楼带来更好的生意。
他今儿说出来,就是想让许黟他们为自己出了主意,让他爹同意把那小伶买下来。
许黟等人:“……”
邢岳森嘴角微抽:“不过一个小伶,想来磨几句,你爹会同意的。”
鑫盛沅:“清皓,你去跟你爹说,你绝对不是看上了人家。”
陶清皓点点头,转而去看许黟有何表示。
这时,许黟却忽然道:“等等,那里好像有人。”
他们闻言,好奇地挤向车窗。
就看到前方草丛处,脸部朝下的趴着个人,一动不动的。
第81章
这人趴在那生死不知, 再看周围,人烟稀少的野外小道,又恰逢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周遭都是银霜遍地,若这人还是活的,恐怕也难逃一死。
邢岳森眉头拧着,见许黟面露担忧, 开口说道:“我们且下去看看, 要是这人还活着,救了他也算是功德一件。”
“快, 停车。”陶清皓立马撩开帘子, 这外头的冷风扑面打来, 他呲着牙喊道。
车把式“吁”了一声,将骡车稳当地停下来。
许黟二话不说地先背着药箱下车,后面几人陆续紧跟其后。
他们快步地走到趴在地上的人, 近了, 就看这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短褐,袖子太短了,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冻得发白,半张紫红色的脸埋在雪地里看不清。
许黟蹲身,伸出手去摸他脖子处的脉搏,见这人还有体温和脉搏, 沉着脸地小心将他侧翻过身。
这下子,他们都看清这人的长相了。
模样约莫二十三四, 眉眼、鼻梁以及下颌骨都有细细碎碎的冻伤。嘴唇干裂, 两颊是冻伤所致的斑红,但一摸额头不烫, 许黟便探向他的胸口,胸口处也是温热的,接着就撩开他的眼皮看眼睛。
身后的鑫盛沅问道:“许黟,这人怎么样了?”
“没有大问题。”许黟抿唇,这人的脉象上看,更像是饿晕过去。
他把自己的猜想告知给其他几人。
邢岳森思索道:“不如,我们先把他搬上车。”
“可以。”许黟点头,对他们说,“山上的金鹅寺有歇脚的禅房,我们等着人醒了,再问他发生了何事。”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要抬手帮忙,被许黟拒绝了。他把人扛到车上,很快车辆再度出发。
这回,骡车的速度加快了。
进到车里,许黟没有干等着什么都没做。
他先给这人做了急救处理。
许黟坐到这人旁边,俯身为他揉搓被冻得发僵发白的双臂。他保持着揉搓的力道和均匀的速度,以促进手臂的血液循环,缓解冻结的状态。
车厢里的气温比外面高了不少,随着时间推移,这人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身体的温度也渐渐恢复到正常体温。
不过他没醒,许黟不放心地又探了一回脉搏,见没大碍才松了口气。
他在忙时,其他人都缄默等待着,等许黟歇了下来,陶清皓忍不住地问:“许黟,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几人都是见过许黟救过人的,但依旧对他的举动挺好奇。
鑫盛沅也问道:“你搓他的手臂,他就能醒吗?”
许黟依着垫子盘膝而坐,看向他们道:“这是急救法。”
许黟跟他们讲什么是“冻伤急救法”,要是这人不小心冻伤了,不能用火烤,用热水泡,这样反而加重冻伤的部位,导致受伤的地方彻底坏死废掉。
这也是为何有的人在接触低温后,再去碰高温的东西,会感知到接触面传来的麻痹感。会出现这种反应,属于没到一级冻伤的程度,要是达到一级,这个麻痹感还会更加强烈。
除揉搓冻伤的部位,可用艾蒿煮水,先熏后泡,要是有冻疱,可用银针挑破,再涂抹膏药。[注1]
许黟说罢,就去检查这人的双掌十指。
只见这人的指腹都是渗血的皲裂,指甲缝里残留着刨土后才会有的泥垢,再看掌根处、手指关节等部位的冻疱,已出现破溃糜烂。
许黟眉头微微皱起,这人看着不像是寻常饿晕,更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
他会生出这个想法还是看到青年的鞋子,已磨的鞋底与脚尖破烂,露出长着冻疱的脚趾头。
鑫盛沅和陶清皓哪见过这样凄惨的人,盯着那伤口露出不适的神态,默默地往后挪了挪,不敢再去看那些伤口。
邢岳森比他们年长,到底要稳重不少,他看着许黟:“能治?”
许黟点头:“能,当归芍药汤和桂枝芍药汤都可治冻伤。他这伤处,有新添的冻伤外,还有老的冻疮,这老疮即使治好也容易复发,以后也都需要注意。”
“黟哥儿你放心去治,这人我负责了。”邢岳森点点头,对他说。
许黟闻言笑了下:“这病不难医,用不了多少银钱。”
言下之意,他一个人也是能负责得起。
鑫盛沅和陶清皓见状,互看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见者有份,这人是我们一起救的,那救他也得有我们一份。”陶清皓说道,“许黟你出力,就让我们出银钱好了。”
如此说好,这骡车抵达金鹅山脚下。
上山的路只能靠两条腿,许黟见着这人还没醒来,想了想,就去找在山脚处摆摊卖香火的摊主,他愿出二十文,问他可愿意背一个人上山。
卖香火的摊主以为自个听错了,震惊道:“二十文?”不是二文钱?
许黟重复道:“阿叔,是二十文。”
确定是二十文,摊主哪有不乐意的,后面几个小摊听到还有这样好的事,纷纷来问,他们也可背人上山。
这金鹅寺香火不绝,来此祈福的人里,除了附近的百姓,还有好多富贵人家的娘子们。娘子们轻易不露面示人,戴着帷帽不好上山,就会请挑山夫抬着小轿上去,打赏十几个钱,就已是十分阔绰。
许黟不需要那么多人,他还是选了最先问的那个阿叔。
接着,陶清皓掏了钱给这位阿叔,让他去把车厢里躺着的人背下来。
没多久一行人上了山。寺庙里的小沙弥看到他们背着个昏迷的人上来,连忙带着他们去到一间禅房,再跑去喊寺里的师父。
“可累死我了。”陶清皓喘着气,歪歪斜斜地瘫坐在蒲团上面,看着被安置在床榻的人,想了想问,“他怎么还没醒?”
“快了。”许黟打开药箱,拿出针砭,为他炙针。
许黟刚给他炙针完,这人便呻吟几声地悠悠醒过来。
青壮醒来,缓了缓神就想说话,他虚弱地张了张嘴,嗓子眼却疼得厉害,张了半天都没能说得出话。
“他这是怎么了?”鑫盛沅皱着眉问许黟。
许黟看着床榻醒来就想爬起来的汉子,默不作声地拿着禅房里的水壶,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