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而这些妇人流离失所,又遭逢如此祸事,自然也是在惠养范围之内。
知道这些妇人有地方安置,许黟安心了不少。
临分别时,许黟思来想去,觉得她们身上该有傍身的银钱才行,便装了几个锦囊,在里面塞入了两张小面额的交子。
他让阿锦去交给她们,并叮嘱道:“不要被其他人瞧到了。”
至于那个受内伤颇重的喜娘,许黟为她诊脉后,给她开了一桃仁汤。
这桃仁汤主治化瘀血,用以桃仁五十枚,芒硝二两五钱,当归、桂心、甘草各一两三钱,以及虻虫和水蛭各二十枚。[注1]
这虻虫和水蛭是虫类药材,许黟在医治患有内伤的病人时,开过这方,当时让阿旭买了些回来,后来又特意留了一部分。
留的那部分,现在正好能用上。
许黟开好方子,命阿锦去抓药,而他则交代了喜娘如何煎煮药汤。
喜娘刚得了许黟的恩惠,如今还得了医治,更是喜极而泣,虚弱地跪下来磕头致谢。
许黟连忙扶着她起来,怜惜道:“喜娘子不必如此,如今逃了出来,万要为自己而活。”
喜娘一听,抽泣地应了。
……
许黟他们没有跟着梓州军回去,他们暂留下来收拾了周围,才慢悠悠地重新启程。
阿旭手臂受了伤,他进到车厢里歇息。
换做阿锦在外面驾着车。
她把身上艳丽的衣裳换了下来,穿了一身朴素的束腰青衫,拿着木簪盘了个高高的发髻,再戴上方巾,做低调的女使装扮。
车厢里,隔着屏风,许黟和颜曲月两人快速换好衣裳,将弄脏的衣物另外放到箱笼里。
待他们的车辆来到梓州城外,天早就暗了。
但城门开着,高高的墙上燃着火把,倒也看得清路面。
许黟他们驾着驴车进城,穿过从吵吵闹闹的街道,市井灯火阑珊,集会上繁华热闹。
很快,他们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大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闻见客栈大厅里飘着美食的香气,和客人大口朵颐吃得贼香的场面,肚子都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
许黟失笑道:“店家,你且上几盘酿煮的好肉,再来果子几盘。”
店保笑呵呵地记下来,笑着询问:“几位官人娘子,可还要些别的?咱店里的招牌银鱼鲊,那可是香得嘞~”
他口中所说的“银鱼鲊”,其实就是腌制好的鱼,类似于鲊菜的一类。
想着他们都没尝过这梓州府的银鱼鲊,许黟便要了一份。
客栈里人来人往,但店里上菜的速度不慢。
不多稍等,店保便端着一盘子过来,将上面的肉菜摆放到桌上。
而后他去而复返,又端了几盘果子回来。
他们在路上相处几个月,颜曲月又是随和的性子,平日里吃饭,都是凑成一桌一起吃。
今夜的晚饭也不例外,大家都没什么忌口的,许黟说完动筷,大家都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端上来的肉食中,有猪肉、鸭肉和鸡肉。
猪肉贱价,带有浓浓的猪骚味,想要做好不容易。
而店家端上来的这盘猪肉,选的是肥美的五花肉,用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炖煮到软烂时,用快刀切片,淋上化好的盐水,再调上茱萸叶、炒香的花椒,用熬煮的热汤,做一遍浇头。
这样煮出来的猪肉,不带一丝腥味,吃着口感软烂,齿尖带有浓郁的油脂香味,且咸香辛辣,肥而不腻。
另一道,是盐卤鸭肉。
“这道盐卤鸭肉,比在昭化吃到的还要鲜美。”颜曲月夹了一块鸭肉吃,双眼露出喜色。
许黟挑眉,也夹了一块。
这盐卤鸭肉煮得刚刚好,不软不烂,吃着带有一丝嚼劲,但又不费牙。
外面的鸭皮带着油亮亮的光泽,酱香味扑鼻,竟是不输那道做工讲究的白切猪肉。
相较于他们俩,阿旭对那道“银鱼鲊”更感兴趣。
他看不出用了哪种鱼,只夹了一块吃进肚子里,发现这鱼入口先是惊人的咸,接着便是难以忽略的香和辣。
“好吃,这鱼好吃!”阿旭忍不住地震惊喊出声。
坐在他旁边的阿锦和二庆瞧见了,纷纷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尝起来。
阿锦吃完,眼眸亮闪闪地看向许黟,高兴地喊:“郎君,这鱼可神奇了,能吃出好几种味道来。”
许黟尝过后,附和道:“是很不错,这里面用的香料恐怕不少。”
阿旭道:“郎君,我想试试这银鱼鲊是怎么做的。”
“怕是不容易。”许黟眯了眯眼,但依旧鼓励道,“你若做了出来,我们就都有口福了。”
有许黟这句话,阿旭更加想将这银鱼鲊做出来了。
第202章
第二天清晨, 随着热闹的早市开始,许黟背着箧笥出了门。
梓州,以产桑为名, 在步入梓州路地界时,许黟就发现这边郊野种植了不少桑树。
他沿街望着两边小贩买卖的物什,除了地方特色吃食,许黟看到最多的, 便是用桑制作而成的物品。
桑树的叶子能用以养蚕, 梓州的蚕丝质量要比其他地界更好,更便宜。蚕丝铺里, 泛着光泽感的蚕丝线垒成塔状, 供来往客商挑选。
桑的果实可食用和酿酒, 许黟看到市井里有不少卖桑果的阿婆阿伯。
他向一位阿婆买了些,桑果有春果和夏果,临近夏时的春果酸甜可口, 吃着十分开胃。
许黟抓了一把在手里吃着, 剩下的用芭蕉叶包好,放在身后的箧笥里。
接着,他还看到了用桑树的树干和枝条编织的器具,书肆里还有卖桑纸。
桑纸与竹纸材质不同,摸着手感丝滑柔韧,许黟心动地向店掌柜买了两刀纸。
对于桑树的用处, 许黟要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便是因为, 它除了以上的所有用途外, 它的全身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入药。
桑叶有镇静,治疗失眠的效果;桑枝则是解暑消热、清肺去痰;桑花可舒缓疼痛, 医治经期不调;桑果有开胃健脾、润肠通便;桑皮能用来治疗皮肤炎症,去湿疹等。
总而言之,便是全身都是宝。
对于这样的好东西,许黟如何会错过。
他背着箧笥就来到医馆,询问了守在药柜前的学徒,问他要了桑的全部位置。
在梓州的医馆里,能买到桑的叶、枝、皮、花和果,是其他地方无法凑齐全的。
医馆里的学徒闻见许黟要分别买这些药材,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反而问他:“这位相公,你每种可要多少?”
“五两即可。”许黟说道。
学徒眼都不眨一下,听了这话,就手脚麻溜地开了药柜屉子,取出里面的药材打秤。
等学徒把药材都包好,他付了银钱,提着药材装到箧笥,打算回客栈去。
除了桑之外,梓州还有梓树,梓树的嫩叶能用来吃,它的皮又叫“梓白皮”,是一味中药。
而梓树的树干能用来制作家具、乐器和棺材。
许黟出来医馆,对面就有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里卖的可不止有棺材,还有各种纸质的明器。时下里,开始流行焚烧纸钱,除了纸钱,还有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化的衣服、人偶、房屋等样式。
这家棺材铺的大门外,赫然摆放着一匹高俊的彩绘纸马。
有个糊纸匠在为纸马糊着蹄子上面的玫红色花纹,许黟多看了一眼,就看到这糊纸匠眼底发青,唇色微白。
不待他瞧仔细,棺材铺里传出个喊声,里头的掌柜走出来,吆喝着问那蹲在地上做活的糊纸匠:“那买主很快就要来了,你还不赶紧的!”
糊纸匠苦哈哈地说道:“掌柜的,我都连夜没睡了,这工期实在是太急了。”
“那是方大员外要的,能不急?”掌柜双掌拍击,便是催促着他再快些,“要是得罪了方大员外,别说是你,便是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方大员外凶名在外,糊纸匠心里也怕得罪了这大人物。
他一面手里拿着刷子,一面抬手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低头看桶里的糊浆见了底,起身提着桶刚要进铺子里,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
一阵翻江倒海的晕眩感袭来,糊纸匠只感到四肢不得动弹,手里的木桶“嘭”地一声掉落在地。
下一瞬,他身形往后仰去。
在掌柜的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
糊纸匠没摔倒在地上,他被跑过来的许黟扶住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还没从震惊的神绪里回过神来。
他怔愣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许黟,后知后觉地顿住,而后一面担忧地看向糊纸匠,一面看向许黟:“这位官人,你从哪里来的?”
许黟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是大夫,麻烦这位掌柜带个路,我要将他人放平。”
“哦哦。”掌柜六神无主,匆匆地在前头带路。
他们进到光暗微弱的棺材铺里,进入里屋,有张小小的床榻。
这床榻是平日里用来小憩的,上面还放着睡觉用的枕头和被褥。
许黟将人放在上面,着手检查他的脉搏和心跳声。
很快,他就得出这位糊纸匠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短暂性晕厥。
“如何了?”掌柜问完,就有些着急地来回跺脚,“这算什么事儿呐,他这一晕倒,谁来给我糊那纸马!”
许黟瞥他眼,默然地收回视线。
他取出箧笥里带出门的银针,挑了其中的细针,消毒后,将针扎入他的虎口处的穴位上。
不多时,糊纸匠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意识散去时,有感觉到被人扶住了,没想到竟是被大夫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