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午后,聚众的官人们拿回银钱,纷纷散去。
花楼里闭着门的房屋里,暗中偷看的花娘们呼吸急促,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些金钱,都是从她们手中挤出来的,如今倒送了回去,如何不叫她们心底叫好。
……
鸨母呆坐在乱糟糟的房屋中,挣的钱没了,攒的钱也都倒贴了回去……
失神片刻,她哀嚎大哭,嘴里嚷着不活了。
但见中年男悻悻看来,一手还揉着摔痛的臀部,落井下石道:“要不是你见钱眼开,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那姓许的,分明就是个骗子。”
“我见钱眼开?”鸨母不可置信地瞪他去,“那你倒是说说你自个,怎么也被骗了这么些钱?”
中年男噎住,不痛快道:“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说这药酒多挣钱,我可是不信的。”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现在倒来说我的不是了,要不是我,你如今还能这样好威风?”
鸨母掌管着花楼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想着他拿着钱逃跑,便心冷起来,叫着两个打手把中年男一捆,丢到房里关上。
“你这是作甚!?”中年男慌了,变了嘴脸,重新讨好地说体贴话,“好姐姐,咱们先别自个气坏身子,我适才是糊涂了才如此,说那忒不是道理的话,我实在该打该骂,下回定不敢这样。”
说着说着,他眼珠子转动,转移话头, “都怪那姓许的,叫我们栽跟头,我去叫几个人把人绑来,好好教训他给姐姐出气。”
鸨母冷笑看他:“姓许的我要找,你我也不会轻饶。”
说着,就叫打手把他的身上的衣裳给扒了。
屋里没炭火,又没衣裳穿,中年男只好躲在床上,但床榻上只有一条薄薄的织锦被子,冷得牙齿都在抖。
这时,已到楼里掌灯时分。
鸨母却无心管着楼中事务,叫来三个打手,去把许黟绑到楼中后院。
她焦急等着半晌,没等到打手们回来,却看到大掌柜带着几个仆从过来。
鸨母从椅子上跌落,这下子,才是彻底慌神。
“大东家说了,你既然不甘心只当个鸨母,便给你换个好去处。”
大掌柜冷冷地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低贱的下等货物:“以你如今的姿色,也就下等勾栏才能容得了你。”
说着,就叫仆从把人给绑了。
鸨母含着泪哭喊,全然无用,被那脏臭的抹布塞满嘴巴,只剩“呜呜呜”地无助哭鸣。
至于被关在房中的中年男,大掌柜的也没放过,打发两个人把他带出来,扔去到码头干苦力。
……
这日,许黟收到一封信,他放下手中医书,轻揉鼻梁处一瞬,才将这信打开品读。
看完信中内容,他轻笑出声,把信拿到炭盆里,丢进去燃烬。
此间事了,剩余的时间,便该好好地教导徒弟。
他从书房里出来,外面已是晌午时分,他看到阿旭和二庆把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却不见程宜然身影,便问:“宜然呢?”
“师弟的娘身体不适,他去家里照顾着。”阿旭停下动作,回话道。
许黟皱眉:“怎没听他说起?”
阿旭道:“他看郎君在书房里忙,怕打扰了,只跟我说了下,好教郎君知晓。”
“知道了。”许黟说罢,就去到对面的院子。
此时是晌午,程家却没开灶,庭院里静悄悄的,连房门都紧闭关着。
听见拍门声,程宜然快步出来开门:“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许黟看向他道:“闻你娘病了,可好些?”
程宜然低垂着脑袋,闷声道:“还没好,昨日起就一直心腹痛,我给开了药,但服着效果不显。”他想着,要是他开的药方不行,就要来求老师看病。
没想到,老师先一步过来了,重振着精神,请老师进来屋里。
许黟听着他描述,微微敛着眉间,问他:“开的什么药方?”
程宜然如实回答:“我观症候是肝虚寒,便开的是补肝方,其用了防风、丹参、细辛、桔梗各一两,川芎、独活和大黄各七分,还用了山茱萸、桂心和茯苓各五分。”
说罢,他问道,“老师,此方我娘已经服用两剂,效果却不显,难不成是不对症?”
“若是肝虚寒,用此方也不算错。”许黟摇摇头,没有那么快下定论,“你带我去屋里,我去瞧下。”
有老师出面,程宜然安心不少,当即欣然道:“让老师费心了。”
他们进来屋里,程宜然他娘见许黟过来,连忙起身过来问候。
许黟温和地扶着她的手臂,淡笑道:“婶子快坐,听宜然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我这病不碍事的,你怎么连老师也惊动了。”他娘有些责怪地瞥儿子一眼。
许黟笑说:“是我要来,我这一闲下来就坐不住,适才知晓这事,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哎哎,这多不好呐。”他娘着急道,“我这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痛,是这孩子有孝心,看不得我辛苦,见我昨日喊了下心腹痛,连许大夫那里都不去了。”
“今早我也催了几回,他是去了,哪想很快就回来,说是告了假,要在家里照顾我。”他娘一面说着,一面欣慰地哭起来。
许黟见她如此,就安慰儿子有孝心是好事。
接着,他便说道:“年纪大了,确实容易有些病痛,不过这要是哪里不舒服,切记要好好看了病吃药才是。”
又问可容他也来瞧瞧。
程宜然他娘哪敢拿乔说不允许。
程宜然拿着药箱进房来,把脉枕垫在他娘的手腕下方,小声道:“老师,多劳烦你了。”
许黟只摆摆手,没说什么。在他娘把手伸出来时,许黟就注意到他娘的手指头。
她手指头处的指甲干枯,光泽黯淡,在中医中,有“肝者,其华在爪”的说法,这里的爪指的是手指和脚趾,肝属藏血,当肝藏血充足,其爪就能可看出来光泽鲜艳,反之,就会出现相反的状况,爪干枯、血色减少等。
单从这处,就可看出他娘的肝和脾不是很好。
他琢磨一二,伸手按住他娘的手腕,仔细脉诊起来。
“心腹痛外,可会眼睛模糊,睁眼久了看不清事物?”许黟问道。
得到肯定回答,许黟便看向在旁边候着的程宜然,说道:“确实是肝虚寒之证,你开的药方中,再加大枣、柏子仁和桃仁二两,防风和茯苓增加到二两,看下药效如何。”
听完许黟说的话,程宜然琢磨片刻,就知道他开的药方还有欠缺。
才导致他娘喝了药汤有效果,但效果不够好。
“多谢老师提点。”程宜然拱手一拜,欣然道,“我这就去医馆抓药。”
这药很快抓来,许黟留下来教导他如何煎煮。
需要先将这药材倒在惠夷槽碾成细末,用陶罐煎煮,加水九升,煮到五升药汤,接着除渣,把药汤倒出来,分成三次服用。
程宜然按着他的吩咐把药汤煎煮好,端着分出来的药汤给他娘喝。
他娘喝下去,半个时辰左右,心腹痛明显转好。
晚间时,第二份药汤加热,又服用了下去。
这夜里他娘总算能睡着了,半夜也没被疼醒,一觉睡到天亮时分。
程宜然对许黟的敬佩更甚了,时过了早,就迫不及待地去给他娘温热药汤。
他娘将最后一碗药汤喝下,不久,眼前视野恢复清明,看清他儿子,他娘泪珠落下,唤他儿去给许黟磕头。
“老师不爱叫我们磕头。”程宜然挚诚笑起来,转而说道,“我只要好好地学了医术,又如何会用,老师才更加欢喜。”
他娘连连摇手:“哪里来的话?他教导你是他心里念着你这个徒弟,可娘与他无亲故,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给娘治病。这谢礼,便是磕头也不足的。”
听他娘如此说,程宜然正色道:“那我去给老师磕头去。”
“哎呀,你这孩子。”他娘拉住他的手,“既然你老师不喜你们磕头,那怎么还去磕头了。”
程宜然不解:“磕头也不行了吗?”
他娘无奈地叹气:“都怪娘不好,小时候忘了教导你,你别磕头,去市井里买些许大夫爱吃的果子,好肉食,再不济,那茶馆里上好的茶饼,你也去买几块来。”
“老师确实爱吃这些。”程宜然心里有了主意,很快,便去到市井里,挑几样好的。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
进来许家院子,就步履如飞地跑去见许黟。
许黟看他提着这么多东西,又瞧他喜笑颜开,问道:“你娘病好了?”
程宜然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多亏有老师改的药方,要不然我娘便没法这么快就好。”
说着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拱手道:“老师,请吃果子。”
许黟惊讶道:“买这么多?”
程宜然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老师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些,要是老师不喜欢,我再去多买点回来。”
许黟:“……”倒也不必。
第219章
今年立春的日子在二月初四。
而立春一到, 山上的积雪终于全化开了。
变成溪流从山顶流到山脚下,山脚处住着的居民,都拿着桶来寻找溪流里养了一年冬肥的小野鱼。
这日, 许黟带着兄妹俩和程宜然到山里寻找药材。沿途中,亦有不少背着箩筐上山的。
寻了一会儿,程宜然发现一株苦参,将它全根都挖起来丢到竹筐里:“老师, 今年山上的药材少了很多。”
许黟平静点头, 识药材的百姓多起来,挖的人便也多了。
像那种上山后随处可见药材的日子,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往更深的山去。”许黟当机立断, 不与这些百姓们争抢这处的药材。
程宜然迟疑道:“天气暖和了, 那些过冬的猛兽也要出来觅食,我们这般进去,怕是会遇到。”
他手无缚鸡之力, 要是真遇到危险, 恐怕是要成为拖累。
阿锦以为他害怕了,笑道:“有我们在,师弟莫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