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随着许黟娓娓道来,阿卓耳睁着的双眼越发明亮,无意识中,他渐渐地靠得更近,想要听得更多。
许黟很乐意给他讲这些,说完洗瘴丹,他又说起使君子。
“相传三国时期玄德公有一子得了怪病,面黄肌瘦,四肢瘦弱但肚子胀如皮鼓,有一回他在野外游玩发现一树有果子,就采摘来吃,结果吃完腹痛难忍,泻了许多虫子和虫卵后,那怪病突然就好了。”
许黟看着认真听故事的阿卓耳,笑着对他说,“后来,这事传到民间,民间有如此症状的百姓都摘了这果子服用,便就把病给治好了。为了感谢玄德公,他们以刘使君来命名这果子,便有了‘使君子’。”
连着说一个多时辰的话,许黟有些口干舌燥。
阿卓耳见状,急忙给他倒来了清水。
“许大夫,你快喝水。”
许黟道了句“多谢”,端着陶碗喝着。
他刚喝完,阿卓耳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的这是真事?”
“不知。”许黟笑着摇摇头,“既是相传,那便是有真有假。”
阿卓耳的求知欲被狠狠地勾起,咽着口水问:“那真的有使君子这一味药吗?”
许黟道:“有,这药确实可治虫病。”
看着阿桌耳求知模样,许黟放松心神,缓缓靠坐在墙,继续道,“治蛔虫腹痛是其一,其二它还能治小儿疳积,乳食停滞,如果将新鲜的果实砸碎,用它的汁液涂抹肌肤,还能祛瘙痒。这法子不能多用,要不然会种微毒。”
“涂了这使君子,是不是就不怕虫咬了?”阿卓耳问。
许黟点头:“是有一定用处,但辟虫药居多,可以少用它。”
阿卓耳听得攥紧双手,不知为何,总觉得许黟描述的使君子,有些熟悉。
或许他以前,见过。
老师还在世的时候,带他穿过山谷很多地方,有些植物的名字他还记得,却忘了有什么用。
趁着这机会,他想多问问许黟。
……
金乌西坠,残月升起,高高悬挂空中。
今夜是祭拜山神的日子。
山中空地堆着高耸的篝火,周围的房屋都点燃着火把,璀璨的火光将整个山谷照亮。
烤得美味的山羊和雄鸡,架在高台上,在熊熊烈焰的照耀下,每个族人都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献给了他们的山神。
他们一面跪拜,一面高呼着“山神”。
接着,峡民们围着篝火吹着陶埙,拍打面鼓,族中长老头戴隆重的鸡冠帽,举行着祭拜山神的仪式。
“山神保佑!”
“山神保佑!”
“山神保佑!”
……
夜深时,祭拜仪式结束,在族人的欢笑声中,他们围坐一团,愉快地一起享用山神的祭品。
山羊和雄鸡从高台上搬下来,族中妇人用刀将架子上面的肉割下来,族长命令分肉的妇人,把美味的羊腿肉割下来送到贵客们面前。
许黟和颜曲月他们难以推辞,只好笑着端着峡民们送来的吃食,笑着加入他们,一起享用。
接着,他们唱起了歌颂山神的山歌。
悠扬而拗口的词谣在耳边响起。
许黟眯了眯眼,随着低沉的陶埙声响,这悦耳的歌声飘呀飘,随着夜风飘出了山谷,顺着江流远去。
第223章
清晨, 许黟醒来时,整个山谷弥漫着肉的香气。
闻着这香味,许黟百感交集, 他亲眼看到夜里吃剩的羊骨头都留着,每家每户挑了要的位置带了回去。
到第二天,峡民们会将这些骨头敲碎,放到罐子里煮成羊骨野菜汤。条件好的, 会揉一团面做成疙瘩汤饼;条件差的, 只野菜混着羊骨头熬出来的骨髓,也能美味地吃上一顿。
再不济, 这羊骨头可以熬成一大锅, 今天的吃食都有了着落。
此时, 族长高兴地给许黟送来羊骨疙瘩汤饼。
族长道:“拙荆腿脚不便,这疙瘩汤饼是老朽那儿媳做的,她厨艺不精, 许大夫勉强用些。”
虽说如此, 这瓦罐的盖子掀开,里面肉香味扑鼻而来。
许黟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的味道!闻着就不差阿旭做的饭菜,今日我和娘子他们是有口福了,多谢老伯。”
加了羊骨头的汤饼,汤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再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许黟笑着夸完,阿旭上前抱着瓦罐, 打算将里面的汤饼给大家分了。
不稍片刻, 这瓦罐里的汤饼就被分了个一干二净。
大家都有些饿了,觉得这羊骨头汤饼, 虽淡了些却也不赖。
族长看他们不嫌弃地吃了汤饼,很是高兴。他问道:“许大夫,已是辰时三刻了,这驱虫药是不是该安排上了?”
许黟平静道:“老伯,你将族中青壮都叫来吧。”
“好,老朽这就去安排。”族长说完,就背过身离开。
他一走,阿卓耳就从屋子里出来。
许黟看到他来,自然地招呼他:“阿卓耳,你来得正好,我这边需要有帮手。”
“要开始了吗?”阿卓耳没有任何迟疑地快步走来,眼睛看向后方,心眼紧张地往上提了提,“我能做什么?”
许黟微抬下巴:“等我下。”
他返回屋中,将昨夜就分开备好的驱虫药拿出来。这雷丸有毒,不能多服。他只能粗略地先分成每人份,再根据不同的身高体重,来预估加减。
他们在去往涪州的路上遇到徐生和裴生的时候,正当雷丸采摘的时节。
那时采回来的雷丸不少,这些雷丸烘焙研磨成粉后,就被许黟放在小罐子密封存,至今还剩很多。
昨夜分出来的时候,就被他用黄麻纸包着。
许黟当面打开其中一包药粉。
兄妹俩早是知晓雷丸药粉长成什么样,这会儿,却依旧站着瞧。
阿卓耳抬手揉眼睛,定神一看,那药粉是灰褐色的,他不敢凑太近,闻不到味儿。
许黟淡笑着说:“这里每包药粉量为两钱,不高不瘦不胖不矮者,直接服用就好。若是高又壮的,就要再加五分,瘦弱的话则是要减一钱。”
宋两换算下来是四十克左右,一两为十钱,一钱便是四克左右。按峡民的体格来看,只两钱就足矣。
阿卓耳听着,很快捕捉到这话的重点。他担忧地问:“若是吃多了,会怎么样?”
许黟垂眼看他,说道:“服多有害,尽量少服多次,都不可多服。”
“嗯。”阿卓耳重重点头。
不多时,老巫医屋外,聚集了二十几个青壮峡民。
他们昨夜就被族长通知过,今日不要去捕鱼外出,却不知道今日是要来干嘛。
看着许黟和阿卓耳站在一起,大家交头接耳两句,便来问阿卓耳。
“是有什么大事哩?”
“不捕鱼了咧,那篓子昨晚就放下去咯。”
阿卓耳仰着头看向他们,说道:“许大夫手里有一药物能治虫病,族长想让你们服药预防。”
“虫病?!”
听到这话的青壮们都惊愕在原地。
其中有个健壮的峡民高声道:“我们没痛没病的,为何也要吃这虫病药?”
阿卓耳顿了顿,认真回他:“是预防。”
“预防是什么?”
“难道没得虫病也能吃这药?”
不等阿卓耳解释,许黟站到阿卓耳旁边,应付自如道:“雷丸主杀三虫,逐毒气,有虫积者能杀虫,无虫积者可防备。”
面对许大夫,这些峡民们不敢随意说话。他们互看几眼,像是在辨别许黟话里真假。
蓦然,阿卓耳道:“许大夫说的是真的。”
经过昨日,阿卓耳已然被许黟的所知所学折服,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学识的人。
哪怕是族中无比敬重的老巫医,都没有许黟这般渊博的学识。何况,族人里识字的不多,除了老族长和他是识得些字,剩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青壮们是信服阿卓耳的,阿卓耳的毒膏救了他们无数次命。
听到他都这么说了,这些青壮们很快就选择相信许黟。
这时,族长带着儿子媳妇,还有喜娃儿过来,高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孩儿们,你们应该都知道这虫病可怕。”族长站在面前,高声喊道,“现下许大夫手中有药,族中孩儿们就不用再为这虫病战战兢兢。”
“咱们山峡里百十口人,若是发生了虫疫,那就是灭族的下场。”
族长深深叹息,“如若能选择,我也不愿让族中孩儿冒险,可难啊。”
“难啊!”
青壮们默默地都垂下脑袋,族中伙伴那痛苦呻吟、在地上疯狂扭动的身体,枯黄的脸庞露出痛苦的哀嚎画面,历历在目,惊恐人心。
跟上来的阿嬷和妇人们听到这些话,皆是掩面低声啜泣。
族老们走过来,高声呵斥道:“哭甚哭,那是命呐!想要活命,便要试!”
话音落地,族老走到许黟面前,面含歉意地行了一礼:“让客笑话了,我等都是贱民,纵然死在这峡中谷里,施州知府都不一定晓得。”
“但遇许大夫,便如草芥逢甘露寻了生机,本想求着许大夫赐药,但不想却遭了冒犯。”
要是族中有人不信许大夫,他们这一举,怕是要给许黟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