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他娘子就跟他解释,来的这个是姓许的大夫,听到他病了,要来给他治病。
货郎虚弱道:“我家中没有多余银子,白让你跑一趟了。”
许黟道:“不收钱。”
货郎愕然:“哪有不收钱的?”
“嗯,若你乖乖听我的医嘱,此次治病,诊金和药钱都可免去。”许黟放下药箱,提出要求地看他。
货郎怔愣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腹痛来势汹汹,他又吐又泄,还隐隐发热,感到手脚发凉,此时撑着精神回答了许黟几个问题,就又虚脱地趟了回去。
从对话中,许黟得出这货郎连着几日去过王家村吆喝卖货,口渴时,会去河流装水喝。
许黟沉默许久,给他布置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可再饮用任何生水,与家人的餐具分开使用。
第二个要求就是货郎一家在病还没痊愈时,不可接触外人,无论是他家娘子还是他家哥儿姐儿,都要吃煮熟的食物,勤洗手换衣。
他的这些要求看似刁难,实则在现有的条件下,已经是努力在做相关的防护措施。
若不是看到货郎家的房屋少,只有区区两间,他还想让货郎和家人分开居住。
可显然,这个要求他们做不到。
许黟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给货郎开了白头翁汤,监督着他服用后,又取了带来的消毒的艾香给货郎娘子。
要求货郎娘子每日去夫君屋里伺候结束,都要点上艾香熏房屋。
交代完,许黟看着神色戚戚的货郎夫妇:“明日我再来,你们万万要听我的嘱咐。”
等他走了,货郎娘子担忧地看向货郎:“夫君,我们真听这大夫的话?”
要真不接触他人,那货郎出了什么意外,她和孩子们该如何是好。
货郎半靠床榻,哑声道:“这位许大夫瞧着不像那等诓骗人的棍子,这两日我们且听他的。”
何况,这药汤才服肚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身体的难受好了些。
……
与此同时,许黟匆匆赶回王家村,将这消息告诉了庞敏才和杨修谨。
去查看情况的杨修谨同样带来糟糕的消息。
王家村另有一户人家,三口人都得了相同病症的病。
便在这时,屋外里长来访。
第236章
里长那日后便留心此事, 王家村人口不多,出了点事如何能瞒得住。
他过来路上就让家中哥儿给坐的牛车熏了艾香,依旧惶恐不安。
进屋时, 已经双眼湿润,见到许黟三人,忙不迭道:“几位大夫,救救我们王家村呐。”
他们村不过几十口人, 要是真染了疫病, 岂不是全村丧命。
杨修谨念在里长已有岁数,连忙搬来椅子给他落座, 安抚道:“里长莫急, 我们正在商量对策。”
然而下一秒, 庞敏才却给了里长重磅一击,毫不客气地说道:“想来里长还不知晓,隔壁的杨家庄已有同样病症出现了。”
“已是这样严重了?”里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目前情况并不明朗, 我等担忧, 只我们三人,怕是救治不急。”许黟素日里的温柔已经从脸上隐去,“里长,这已是事实,但非我们力所能及,还要请里长通知蕲水县令主持大局。”
“这……这怎行……”里长一声叹息。
神色无奈地看向许黟三人, 将他想法说出来:“如今就只有这几例病案,传到县令大人那里怕是反而要被问责, 再者, 若真让县令出手,怕是直接封锁王家村和杨家庄。”
说到此, 杨修谨面容紧绷,愤然饮泣道:“难道县令会这般见死不救吗?”
那可是数百人呐,要是真爆发了瘟疫,别说是王家村和杨家庄,蕲水县城外其他村落也难幸免。
再者,真轮到那时候,县令大人如何向朝廷官家交代。
里长犹犹豫豫,过了一会儿才说:“上一任县令就是这般做的,只是这次新上任一年的县令,老夫还没见到本尊。”
庞敏才眯起眼睛:“不如,我们去见。”
许黟听了,看向他问:“我们能见到县令?”
庞敏才轻笑地摇了摇头:“总要试了才晓得,要是这位县令体恤百姓,当是会治疗病患。”
里长像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忽而神叨叨地说道:“一定是今春的祭山神不敬,才会有这等劫难。”
庞敏才闻言生出些许好笑:“这分明是那老王家贪小失大,这等腐肉怎么能捡回来吃!”
“可往年都是灾年才会出现瘟疫,去年秋乃丰年,家家户户都有粮食……”里长老泪纵横,神情诚实而痛苦地悲切道,“定是我等村民不敬,苍天才会降下此等刑罚。”
其他人止了声:“……”
许黟沉默半刻,想起以前看过的史实记载。两宋对于疫病的防控救治,多在官修的医书上有所体现。
不仅求医,他们还求神,连太医院都开设书禁科,官修医书里面还记载着大量的符箓、禁忌和咒语。这些放在现代,都是极为迷信的存在。
可在当时有限的物资情景下,这种祭拜鬼神的行为,无意是民间百姓们的精神寄托。
里长无疑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是他们王家村不敬重神明,才会有这样的惩罚。
“疫,民皆疾也。”[注1]
再拖延,只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上,而是要从中选择出路。
三人默然对视,彼此心中想法愈加坚定。
他们都赞同庞敏才适才的说法,应该去找县令,县令的权限大,如果有县令的帮助,他们不仅有人手,还能将王家村和杨家庄封锁起来,建立防疫区,不让疫病流传出去。
许黟拿着帕子给里长擦泪,挚诚道:“里长求神不如求己,如今事情不严峻,你若是能将这几户人家都集中在一处,又给他们发放药,不会有人命的。”
里长心中一阵酸楚,救人治病,处处要钱,他往哪处凑到银钱。
好不容易止住情绪回到家中,看到自家夫人端坐在几榻前,桌上摆放着点香的陶炉子,又吃着茶水,顿时气血上涌,快步过来,掀了那桌几。
上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地散落一地,把高氏吓了一大跳。
“你今日是发了什么疯,回来倒是发这么大的脾性!”高氏哎呦地心疼着摔碎地炉子,猛地抓住里长的手,劈头盖脸地质问,“从哪处耍疯来了,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贵,你知这摔坏的炉子,值多少钱?”
“那是咱家大哥儿花了一百五十八个钱买来的,我也就用了这几回,你倒好,就这样给摔没了!”
里长被她一顿数落,也晓得他那气来得没道理。
挨着面子不肯说出那软心的话,赤急着脖子喊道:“钱钱钱,如今就是要用到这等钱!”
“什么钱?”高氏一愣,惊呼,“你快给我说个明白!”
里长沮丧地跌坐在榻上,捂着脸说道:“村里出事了,咱王家村和杨家庄都出现相同的病患了。”
“谁说的,今日我出去,还是好好的。”
高氏明显不信,她嫁来到王家村,就已有几十年没听闻瘟疫了。
要是真有这病,怎么好巧不巧,就今儿有了?
想着前两日她家老伴见了那三个年轻大夫就诚惶诚恐,高氏私以为,这不会是从哪里来的棍子吧。
“不是棍子。”里长哀叹一声,“那是杨家庄的杨修谨大夫,那大夫你也瞧过,是有些手段的。”
高氏闻此,浑身颤抖,猛然地抓住里长的手,强忍哭腔道:“这是真的?那我们一家该怎么办?逃?得逃!”
“逃?能逃到哪里去?”里长面色难看地看向高氏。
他是里长,他往哪处逃。
……
天色将晚,庞敏才坐着牛车回到浠水南。
他在书房见到了庞老爹,庞老爹只知道他这几日要去城外给病患治病,不知其治的是何病。
看到他突然回来,庞老爹问他:“病人治好了?”
庞敏才详细地讲述了他和杨修谨、许黟两人在王家村做的事情经过,以及他们怀疑这病是传染病一事。
末了,庞敏才道:“那病初看是秽浊撩乱胃肠,但发病快,能传染他人,我们想寻求县令的帮助。”
庞老爹大惊,没想到儿子经历的是这等大事。
他急忙让儿子把手伸出来,为他诊脉,没发现他身上有问题,才缓缓松开一口气,责怪道:“这事你们做得鲁莽,怎么能等到这时才说。”
“爹都这么大年纪了,怎能经这样的折腾。”庞敏才不客气地直言道,“何况这次我和师弟认识的许兄颇为厉害,那老王家和王癞子正是服用了他开的方子,疗效甚佳,才两日就有好转。”
只要病情不再加剧,那治愈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庞老爹肃然道:“大夫当是行医救人,要真是你们所说,我岂能不管?”
庞敏才扯扯嘴角,吐槽道:“那也要用得上爹。”
“你说什么!”庞老爹气得横眉瞪目。
庞敏才明快道:“许兄去想法子见县令了,到时候,爹要是也想去,我就去问许兄可让你去。”
庞老爹:“……”
……
半日,阿旭就打听到蕲水县县令的消息回来。
现下这位蕲水县令姓贺,是咸平三年进士,后由官家分配到蕲水担任县令。他出生农耕世家,家中祖辈不曾担任过官职,来到蕲水县后,素来低调行事,这两年中,蕲水县的改变不大。
单从这些消息可以看出,这个贺县令是个稳中求进的性子。
他们要是冒冒失地前去拜访,还说王家村和杨家庄有瘟疫出现,可能会扣上“散播谣言”的罪名抓拿下狱。
到第二天,许黟将这消息告诉庞敏才和杨修谨。
杨修谨叹息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许黟道:“很多事不是官府不作为,而是事态不够严峻,这几日有我们出面,这几个病患的病情都得到了控制。”
“那你的意思是……”杨修谨微瞪眼睛,“许兄,你莫不是要做那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