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冻京橙
“你说你闲着没事乱点什么鸳鸯谱,那么聪明一个人就连这点事也看不出来,温斯顿都二十老几了你还给他小情人介绍男人……”
“我……。”本杰明夫人语无伦次,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伊莎贝莉在说什么,她气势汹汹的倒真吓人。
“我不知道这些,他们什么时候的事?”本杰明夫人看向埃洛伊斯刚刚在的方向,疑惑地很,温斯顿,她,他们认识吗?这是他干的出来的事?
“你不用知道,虽然他们现在暂时还没订婚,但我再努力努力很快就可以了!”
然而,埃洛伊斯已经在默肯夫人怼人时脚底抹油,悄摸溜走找娜莎躲是非去了。
直到宴席开始时,她们才出现。
根据仆人安排的座次,埃洛伊斯在小宾格莱先生旁边坐下。
后面快开席才到的温斯顿却隔着长桌坐在斜对面。
旁边乔约翰正在接受一众长辈打趣,询问他和娜莎打算去哪里度蜜月。
人声嘈杂,小宾格莱先生看这座次安排,十分遵守社交规则地朝埃洛伊斯偏头,时不时交谈。
埃洛伊斯也很大方,聊的有来有回,又专心地用银匙拆鱼肉蘸酱汁吃。
她并不抬头。
餐后,小型宴会也少不了跳舞环节,乐手在小舞厅里拉琴,按照社交礼仪,小宾格莱先生又打算邀请埃洛伊斯。
“我还有事,就不留下来了,宾格莱先生你自便吧。”
她礼貌地与旁人告别,与几位夫人问了晚安,就从仆人手里接来外套,走出门廊,踏上马车。
没着急要走,静静地在落雪的夜里等了一会儿,车门果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斯顿一语不发地在她对面的车座上坐好,将筒帽摘下来,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正常,一点吃味的样子也不敢露出来,唯恐她会不喜欢。
可她从他脸上一点别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因此却目光戏谑起来。
温斯顿见状,对她的刻意戏弄有些察觉,酝酿了半天,他还是有点生气:
“怎么不留下来跳舞?你不是跟他聊的很开心吗?”
“你这是在介意我跟他说话吗?你感到不适吗?”埃洛伊斯伸出脚尖,十分不礼貌地碰到了他的裤管,还戳了戳。
他伸手抓着她的脚尖,挪开了。
这模样更令人提起精神。
“我不喜欢跳舞。”她顿了顿,又看向车窗外:
“那你以后可得习惯了,我的身边有许多男性,无论是工作时的合作伙伴,还是别的什么。”
他听着,沉默地低头取出座椅下的木炭块塞进车上的小炉子里,马车缓慢的启动。
埃洛伊斯将脚尖抽出来,“今天本杰明夫人说,要帮我找丈夫,她说已婚的身份更适合社交。
可做我的丈夫好处可太多了,不敢说别的,在接下来几百年之后,或许有人不会记得现在的掌权者是谁,但一定会有人记得,我生活在这个时代,做了什么事情。
后世人提起我,就会想起我的附属品,也就是我的丈夫。”
“所以,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她总结道。
缄默,漫长的缄默,黑暗的环境中只剩下反复的车轮声,他余光瞥见小炉子里有火焰跳跃,借着光,在巨大的反差感中找回了思绪,他又继续盯着埃洛伊斯的眼睛,似乎透过它,想看清她脑中的思想。
“如果成为你的丈夫之后就不会被玩弄,那么我愿意。”
…
第138章
“……你这答应的也太快了。”
埃洛伊斯将脸偏开, 她并没有预料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一样,莫名有种买东西亏了钱的感觉, 心里虚虚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矜持, 他应该像一位淑女一样拒绝个一两次再答应,至少, 她以为自己会受到这位被玩弄者的嘲讽。
马车经过堤岸, 灯塔上的光亮透过窗子,不停震动的轮子速度减慢。
温斯顿隔着这样忽明忽灭的光线,看清她那双一贯平静眼睛里闪烁过许多神色,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伸手拿起旁边的盖毯, 展开铺在她的裙摆上, 又将她的脚捞起来,扯掉绑带,脱下那双绸面的, 漂亮但并不保暖的鞋子。
她穿着长袜,滑腻腻的布料得抓着脚踝才能捏住。
埃洛伊斯抽不动,双脚被他包在外套里, 暖和的体温直达脚心。
背着光, 她看不明白他的脸色,只能感受到对方细碎的动作, 在让她变得更舒服一点。
“埃洛伊斯。”
温斯顿抬眼,目光描摹着她的脸,有那么一刹那幻视到某个雨天, 某个午后,在街衢里擦肩而过的瞬间画面, 躲避着视线的侧脸。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错过人,即便在面貌不确定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是恒定的,就像浴缸里快要溢出来的泡沫一样揪心。
“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从始至终的挑逗,言语,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嫉妒,以及,真实活着的感觉,是不是?”温斯顿问。
她垂眸思索。
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个令人麻木的环境里,总会想着抓住一切不切实际的奇幻色彩,让自己找到一些存在感。
偏偏这个时候,他几乎拥有她所想拥有的一切权利,财富,容貌,气度,选择权,舒适的环境,偏偏他还一副不幸的模样,以那样一种内敛沉闷,仿佛世界毫无光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让人十分不爽。
“是的,我开始确实嫉妒你,十分疯狂的嫉妒。”她答。
“那么实话说吧,埃洛伊斯,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
温斯顿告诉她,他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便是宿醉后一觉醒来那一刻,短暂的断片,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一刻的新奇感,与她的存在深度绑定。
起初他甚至傲慢地思考过,一个本应该像烛台一样活着的人,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人生。
凭什么衬得他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目标并没有多远大,只不过比别人多思考一点,灵活一点,多了一些野心和胆量。
成功,对她来说是必然,未来可能出现的失败丝毫也影响不到现在的任何决定和冲动,不光彩也没有关系。
反正,从她身上所见的,生命的意义正在于每天毫无计划的呼吸,首先,她允许自己做任何事。
温斯顿不得不承认,二十多年小心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碎,赖以生存的,束缚在笼子里的锚心像石头一样风化。
她这样的人实在是过于具体,好比嵌在肉里的铁渣,感受的到形状,因此产生的痛点,如果不彻底用新的血肉来包裹,就会成为引起自毁欲吞噬他理智的最后一块砝码。
“我嫉妒你,直到这种扭曲的贪婪产生爱与欲。”
这些本应该短暂出现在瞬间节点的情绪,却伴随着他之后余生的每一次呼吸而重演。
良久无言。
她的面前仿佛陡然出现一面镜子,袒露了未着寸缕的真实面目,这个世界的构成忽然从纸页上的剧情变成现实,油墨铅印的文字也转化为一个立体的实物,轻轻的拥抱住了对此间感到五味陈杂的人。
由于忙着求生,人格塑造中对这一部分感情的喂养匮乏,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后,她说:
“我想,我应该对此负责?”
“理所当然。”他低声说。
……
圣诞节,照样也不能睡一个好觉,满世界都是挂满了铃铛和缎带的青色树枝,就连埃洛伊斯睡觉的屋子里也逃不过这种风格,她掀开红绿相间图案的绒线盖毯,趿拉着拖鞋,裹着开司米晨袍起床。
今天秀场的雏形已经搭建完毕了,花材和饰物正在往里面搬运装饰,整个雪榈饭店外围都用黑布笼罩着,要等明天服装秀开始才能撤下来。
埃洛伊斯今天的日程,是去盯着模特们试穿成衣,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她恐怕都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
之前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每个环节都有她信任的人在把关,作为总策划,她只需要宏观调控各种环节。
房间里,埃洛伊斯站在门后清理了一会儿大脑缓存,将自己的程序重新启动,她听见门外有什么动响,便拧开门把手,从过道进入客厅。
今天的白日天气晴朗,窗帘整齐的扎在一起,大片的暖调光线透过玻璃窗格洒进来,空气中浮现丁达尔效应,最细微的尘埃在光里浮动。
壁炉燃烧,人声你来我往,埃洛伊斯听见托马斯在跟谁说话,无意的一瞥,她忽然凝固住。
啊,是他啊,那没事了。
温斯顿与她对视片刻,目光在她滑稽的大棉裤和连帽睡袍上停留一会,又立马绅士地挪开视线。
“我去穿个衣服。”她转身,懊恼地挠了挠头,回到浴室把自己拾掇成正常人的模样。
温斯顿是来送圣诞礼物的,他来时只有托马斯在家等埃洛伊斯出发去秀场,特莉与露易丝都出门去了。
托马斯则非常自来熟且有眼力见,指着他让小贝拉叫姐夫,温斯顿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他也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
掬起一捧热水,埃洛伊斯让自己重新苏醒过来。
隔着浴室门,她都能听见托马斯那臭小子正在阿谀奉承这个在他看来的冤大头。
她无奈地耸肩,拧开门朝外走,从餐桌上拿了一片面包开始填饱肚子,她双手抱臂,一边走到他们面前。
托马斯手里拿着他的圣诞礼物,而茶几上还堆着其他彩纸包装的盒子,他坐在这房间里,好像乌鸦闯入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洞穴。
他面对生人常露出毫无情绪的冷漠神色,在这里也乖乖地温顺起来,努力地保持微笑,面部肌肉紧绷。
家里的黑豆对他十分感兴趣,时不时伸出利爪,勾着毛呢外套,又炸毛的去咬表链子,咬手指,抱着皮鞋当猫抓板。
埃洛伊斯看托马斯拆了一会儿大自然的馈赠,才注意到旁边温斯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与猫搏斗争了半晌。
直到半小时后,他耐心地将黑豆喂熟,这才暂时休战。
一小时后,埃洛伊斯与温斯顿一起乘坐马车到雪榈饭店后门。
今天银行已经休假了,他没有工作,自然而然地被埃洛伊斯叫来工作,当然了,主要任务是为她准备随时要用到的东西,也就是拎包。
整个雪榈饭店被整个租赁了两天,最宽阔的主大厅里,桌椅都被依次撤掉,剧场工人熟练地用木板搭建出轮廓,架起围帐,真假花材,屏风桌椅,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得亏这家饭店的建筑空间很大,否则还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东西。
在格朗丁的指挥下,室内被分为两个区域,中间是舞台,两端是两个观看台,这两处地方的入口出口都不相同,整个室内如同迷宫一样垂着帷幔。
为了烘托氛围,大圆厅顶部使用了数千条鲜艳缎带与白色丝绸装饰,为防火,数以千计的煤气灯远远地挂在水晶吊灯上,场馆里一支蜡烛也没有。
工人们将组装好的道具按照编号的位置摆放,模特的更衣区,各个裁缝店都派了人过来互相盯着。
已经到了这一步,各种细节问题都有各自负责的人来做,埃洛伊斯的任务并不繁重,她与模特们沟通,微调完毕,就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到傍晚,模特和许多员工都得在这里休息,埃洛伊斯又指挥人去为他们提供餐食和取暖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