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冻京橙
这里要论安全性,肯定不如大银行,但这儿能接受未婚女人存款,在经理的办公室外,她看见人堆里有好几位年轻姑娘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
轮到埃洛伊斯时,已经有一阵子了,可里面的上一位客户迟迟不出来,她只能走上前去,在门边观望。
原来,里面的经理正在苦苦劝说一位穿着打扮很体面的中年男人不要拿钱去赌马了。
那中年男人走后,埃洛伊斯进去落座,经理露出歉笑:“扎尼隆小姐,真不好意思,刚才那人,是一位继承年金的绅士,近些日子却沉迷上了赌马,已经问我提前支去了三个月的钱,竟然还不打算收手。”
经理无奈摇头,又问她想办什么业务,埃洛伊斯将她的钱全都储蓄进了户上。
“您不打算投资一些股票或者生意吗?我这里可以帮忙打理…”
“不用了,就这样吧。”埃洛伊斯只盯着纸上的数字就觉得心里安稳,那些她不了解,不擅长的行业,要是轻易投资,与赌博也没什么区别。
许多人都以为一事成就事事都能成,实际上却并不是,要是让她做没把握的事情,除非利益实在诱人。
离开银行后,她还是没有回家,而是沿着纽约的街头一直往前走,直到腿脚开始麻木才抬起头,又走入一间正很忙碌的地产中介店。
在纽约,许多人买不起已经建好的房子,就会贷款在边缘地带买一块土地,用来盖木房子,再分期还土地的贷款,曼哈顿岛上,倒是也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空置地皮,地主要是想交易,就会来找中介挂上。
大厅里人已经不多,办事员正在接待一对夫妻俩,埃洛伊斯在旁边闲逛,她在墙上看见一块位于上城区的空地,七分之一英亩的大小,却要花费二万三千八百美元。
这块地不算小,足以建造一座带前院后花园,十分体面的私宅,因为地方周围阶层高,所以价格也不是常人承受得起的,在这挂了很久,却一直没卖出去,相比之下更热销的,是那两夫妻正在与办事员讨价还价的一块下城区的地。
一千四百英尺,可以建造一间埃洛伊斯现在居住的那种排屋,勉强能空出来前院,地皮价格三千二百美元。
看这夫妻的穿着打扮,男女应该都在工作,若是一周能达到四十美元的家庭收入,那么中介就会推荐他们先付五百美元,每个月连本带利还银行六十美元,这样下来三四年也就能结清了。
埃洛伊斯看他们犹豫,也在默默的计算自己能负担一块多大的土地,她通常在这个时候,才会对这个时代有更多实感。
有的人,换季衣物上千美元,有的人却要花几年的时间来赚这笔钱,能赚到这笔钱,已经算是高薪人群了。
更多的,是那种一周七八美元的工人,租住单间房屋,干活一二十年,最后带着积蓄回到家乡去。
埃洛伊斯等那俩夫妻商量着走了,又询问那大块儿地皮怎么卖。
办事员上下打量埃洛伊斯,轻蔑地笑道:“那块地,至少得先付五千美元,每个月,再连本带利还银行七百美元。”
她点头,又叫那办事员介绍周围都有些什么。
办事员见她这么问,也不能偷懒不说,便正经起来:“隔壁的一块差不多的地皮,就是州参政议员的家,那附近的治安环境很好,每天都有警员巡逻,又离官邸近,走两条街,就是雪榈饭店,默肯银行,利兹酒店。”
关于那块地方的记忆,埃洛伊斯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狭窄的高楼之间,满天雪花飞舞,而她忙着赶路,从未好好欣赏过一次。
五千美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到这个数字,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完全做不到,就像去年,她一天只赚一美元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拥有当时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现在不敢想的,未来也一定会得到。
埃洛伊斯听明白了中介的解说,留下联系方式,这才离开,拎着提包坐车回家去。
夜色降临,露易丝穿着一身薄棉,领口有荷叶边的睡袍坐在餐桌边,她头发洗过了,包在头顶等着干,听见埃洛伊斯回来,就跟她说,厨房里留了她的饭。
埃洛伊斯应声,换鞋进了厨房,又抱着一盘子温热的浓汤出来,看露易丝一声不吭的抱着茶杯发愣,便问她:
“你怎么了?”
露易丝收回神色,叹气摇头,指尖将发梢捋好:“莫里森夫妇下周就要离开利兹酒店,买了纽约的房子回家乡去了。”
埃洛伊斯端详她的神色,往嘴里塞勺子,声音含糊地问:“那他们管事的位置应该由谁来接替?”
这一问,倒把露易丝给问的脸色难看起来。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天不亮的就往酒店去工作,想办法,努力融入管理层,但却没有想到,那个位置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轮不到她这个助手,却轮到了一个与管理内务毫无相关经验,原本负责的采购的男同事。
露易丝把话一说,埃洛伊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像她一样,身为女人,靠当牛做马的卖力,人家也只会把她当成趁手的牛马,不能当做人对待,苦活累活少不了,真正掌握权利的位置却给不了。
如果想得前程,给人生创造上限,就只能自己掌握生产资料,建造一个由自己来制定规则的地带。
但,那就像是大厂员工辞职创业,很容易就会失败,还不如咬着牙留下继续撑。
“我们家现在不缺钱,正可以互相扶持,你要是不想在酒店做了,不如我们家也去租一幢房子,来办旅店。”
露易丝知道埃洛伊斯最近生意更上一层楼,赚的不少,可她从小穷到大,认识的亲戚朋友也都穷的揭不开锅,没有互相扶持这种概念,况且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儿。
犹犹豫豫地抬脸看向埃洛伊斯,映入她视线里的是一双仿佛飘着火焰的眼睛,她不像是开玩笑。
那种强烈的煽动感,让人不由自主的将所有注意力都关注在她的话上,露易丝差一点就将好这个词脱口而出。
“等等……我们不能冲动,埃洛伊斯。”
她恢复理智,思索着说道:“再争取争取那个位置,如果真的不能给我,那么我就去寻觅一个适合盘下来开旅店的房屋,等我做好了所有的评估,再来问你借钱!”
要是想盘下一幢房屋用来开店,首先得确定好目标人群,想服务哪个阶层的客人,再选地址,策划装修或者特色。
埃洛伊斯对这个并不擅长,她吃过晚餐,将盘子泡进水池里,拍拍露易丝的肩膀,便也去洗洗囫囵睡下了。
第二天的清早,店铺里拿着钥匙最早来的巴顿,就从信箱子里掏出来了几封信件。
其中,有两三封,都说是听说顾问官夫人往她这里照顾了生意,跟着闻风而来的同圈贵妇。
其他人都没什么特别,唯独里面有一个前任地区议长夫人的信,吸引了埃洛伊斯的注意力。
一开始,那些纸条上各人都以丈夫职称后面加个夫人自居撰写信的开头,唯独这封只写了个希柏瓦夫人。
又不是那些耳熟能详的顶豪家族,她不知道底细怕怠慢,就派巴顿找人,去那层人常活动的地方去打听了。
打听回来,原来是个前议长的夫人。
在本地的政坛里,成为地区的众议员,就要往参议员,议长这些位置混,未来就有机会选市长。
这位希柏瓦夫人的议长丈夫,听说已经四五十岁,年龄不小了,没有再往上不说,前一次换届时,竟然被踢出了局。
很显然,他是在上一次换届时站错了队,与博朗特家族关系暧昧,明年转眼又要换届。
这位希柏瓦夫人,显然是想调转墙头,这不,就来融入群体了。
那些复杂的你来我往,埃洛伊斯明白但不感兴趣,她知道,这位夫人想融入以顾问官夫人为主的小群体。
那么,也就是个可以敲竹杠的对象。
……
第86章
下午, 热腾腾的提神饮料罩在盘子里被端进工作间里,黛西将门合上,她走向桌前, 悄无声息将东西放下, 就开始顺手整理起桌面。
埃洛伊斯正在旁边机器上对着一块红丝绒布绣上金色鸢尾花图案。
而她的桌台面上,则是摆着各种画了一半的设计稿, 给那些客人回信时打的草稿, 成堆的报纸,以及惊悚小说。
黛西把这些都给归类好,先是把那些稀奇古怪, 令人忍不住细看的稿纸都小心收起来免得遗落,又才整理那些废草稿, 问埃洛伊斯丢不丢。
埃洛伊斯只叫她看着弄。
黛西拿起来看, 眼见着埃洛伊斯将与那副主编夫人见面的时间,约在了去前议长夫人家之前,就在这周末, 给剧院送完样衣就去。
这回她没问,而是想起了之前的思索。
“我想明白为什么你要拖着那副主编的夫人了,她恐怕来找我们不是为做衣服, 是冲着要打听娜莎小姐的隐私, 是她们求着我们,所以吊胃口也没什么, 反而……”
“反而什么?”埃洛伊斯中场休息,用加浓的柠檬汁来刺激大脑。
“反而更让她觉得有值得等待的东西。”
黛西与巴顿私底下议论过这事儿,她实话说道:“巴顿说, 在纽约做生意,人人都以权贵优先, 单你不看重权贵,不遵循这里面的规则,不学习他们的做法,必然连立足的机会都没有……”
埃洛伊斯照旧没回答。
黛西说罢,又将埃洛伊斯给她自己安排好了,贴在墙上的日程看过一遍。
以往在霍德华裁缝店,像来往收信件排日程这样的事情,都有露丝太太来做,裁缝只需要干自己本职的活儿。
但现在埃洛伊斯只能腾出些时间,将那些需要她亲自斟酌地信写好,依次回了,又迅速地投入工作当中,就连间歇时的三餐,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黛西可以看见,她的事情,精确到每个小时要做什么,一点给自己喘气的时间也没有。
每天七点一刻到了店里,先是处理生意上的往来,再是查看安柏瓦他们的进度,又是看报纸新闻同时用饭。
再做些非得她亲自来才能满意的手工,下午又要设计稿,隔三两天就要安排一次出门见客。
安柏瓦跑了好几个来回,剧院的样衣全都完工,叫格朗丁拍板通过,埃洛伊斯才把这事的注意力搁下。
在周末的晚上,盛装前往了那副主编夫人的家中。
一般约着见面,都应该是在白天里,可这主编夫人却说了晚点,请埃洛伊斯用一顿晚上的正餐。
这并不是一般人家对待裁缝的礼仪,而是捧着她,把她当贵客人看待。
既然人家这么讲究,埃洛伊斯也穿戴上具有社交属性的礼服,精细的打扮。
又带了一个随行拎包,又能防身用的巴顿,在夜幕降临时,抵达了副主编夫人位于中城的家。
这家姓黑尔,黑尔先生在纽约一家二流生活报纸社工作,做副主编。
埃洛伊斯打听过,这报纸销量虽然比不过主流大社,但也油水多,副主编的薪资不低,一个月能有两三千美元的进账。
她家的房子有个前花园,主编的夫人正在一楼的客厅里,装饰精心,摆好了小宴席等着她。
埃洛伊斯跟仆人进去了,就被带着,见到了一个长相温婉,穿一身粉绸裙的年轻女人,笑眯眯地问候她。
“黑尔夫人,实在是很对不起,捱到这个时候才来见你。”埃洛伊斯在餐桌边坐下,回过问候。
她抬手,准备叫巴顿把画册拿来,但黑尔夫人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不着急,先用完晚餐,过后我们仔细的说。”黑尔夫人打量她的穿着,v型领子,剪裁精细的长裙,格纹图案的每个接缝都能对上横竖,裙子尾巴设计的错落,很有风格。
她们刚坐下,楼上的副主编黑尔先生便走下来,他看着有四十多岁,身材臃肿,穿着一件鹅黄色马甲,没外套,姿态惬意地点烟坐下,斜眼朝埃洛伊斯问好,与黑尔夫人的态度显然不一样。
他落了座,接受仆人的伺候,黑尔夫人反而不说话了,低头沉默,埃洛伊斯观察到这个现象,心想或许黑尔先生并不知道,黑尔夫人为了约她来家里,费了多少口舌。
用餐的过程中,果不其然,埃洛伊斯受到了这位黑尔先生打趣似的盘问,先是从她的样貌穿着,又到她年轻就开店,又说到与娜莎的关系。
埃洛伊斯却不正面答复,打听她与娜莎的私交,就说剧院上的工作进度,问工作细节,她又扯起了奉承格朗丁的话。
黑尔夫人看着情况不大对,似乎就知道她丈夫会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让埃洛伊斯全给挡住了。
她擦拭嘴唇时,眼往旁边一瞥,就有端着果酱上来的仆人泼了黑尔先生的衬衣。
“噢!天哪!”黑尔先生丢下刀叉,脸色急促地斥责了仆人,这才上楼去换衣。
等他走了,黑尔夫人这才道抱歉,等埃洛伊斯将她喜欢的一道布丁吃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的与她说话:
“给剧院做演出服,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这么年轻,就能这么受信任,一定是能力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