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不少百姓探出脑袋,好奇张望,就为一个看热闹。
一队又一队人马从街上穿过,撞倒不少行夫走卒。装满蔬果的推车被撞翻,大白菜滚落一地,被马蹄踩烂,推车老汉骂骂咧咧,旁人纷纷俯身哄抢。
刺耳的叫声飘来,几只漆黑的怪鸟从头顶掠过。
逢雪俯身去捡附近白菜,躲开雀鸟的搜查后,把菜放到推车上,走入另一个临路的店铺,在中间买了顶竹篾斗笠,戴在头顶。
坦然穿街过巷,重新回到路上,翻过小庙院墙,跳到庙中。
扫视一圈。
却并没看见阿兄他们的身影。
难道路上遇见了搜查的兵士?
逢雪猛地抬头。
暗红的暮色里,陆续飞过十来只漆黑的雀鸟,飞往同一个方向。
这种鸟名字叫虫瘿,本长在南方茂密山岭中,后来被镇厄司的人拿出来训练成搜查目标的“眼睛”。
她和叶蓬舟刺杀都尉时,也不见得有虫瘿飞过。
镇厄司的人出手了?
******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
本就昏暗逼仄的小巷愈发黯淡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巷子里堆着十数具尸体,死状极惨,穿肠破肚,脏器流淌一地。
师野吓得瘫坐在地上,早说不出一句话。
四周飘起了朦胧的雾气,仿佛不在气候干燥的沧州,而是在一片潮湿粘稠,水波摇动的水畔。
鼻尖涌入的,是潮湿阴冷的水汽,眼里看见的,是摇曳纠缠的水草。
小巷上下都被兵士围住,举起的火把晃动,隔着层朦胧的水雾,一切都模糊不清。
但无人敢靠近。
靠近的人都已变成水里漂浮的尸体。
师野抬头,恐惧地看向迟露白。那片莫名出现的湿冷水域,便是从他的脚下漫开。
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膝盖。
一只又一只虫瘿鸟在天空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
兵将们堵住巷头巷尾,却不敢往前近一步,只敢把人给堵住。
迟露白只觉自己背着座冷飕飕的冰山,脚下的地也很变得柔软,仿佛是河底的泥沙,水草拂过他的腿,冷意透过布料,冻得他打个哆嗦。
他吐出口白汽,不看水底,问:“小兄弟,你还好吧?”
自然无人答应。
迟露白叹口气,“真想把你给丢下。但阿雪这样在乎你,我这个做大舅子的,也不好让她伤心。不过……你真的不正常一些吗?”
后背上的人没说话,可师野却发出声短促的惊呼,她清楚地看见,伏在迟露白肩头的尸,忽然睁开漆黑的眼睛。
“诈尸咧!”
第093章
身后重压忽地一松。
迟露白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后背的人逐渐有了温度、气息, 垂在胸口的手臂微微一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蜷了蜷,关节透出冷玉般的森冷质感。
迟露白长舒口气,“你可算活过来了, 阿雪说得果然不错。”
后面的少年轻笑了笑,声音微微嘶哑, “多谢。”
“说什么谢谢呢, 你还救过我呢。”身子可以动弹, 迟露白就举步往前走,水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说, 小叶啊,”迟露白好奇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书的说, 有一门叫龟息的本领, 莫不是你也会?”
叶蓬舟只是笑了笑。
这片森冷的水域逐渐变往回流, 两边追兵也谨慎靠近,一步步接近,最先的武士拉起长弓,箭指巷中三人。
师野暗道:完了。
小巷如羊肠, 避无可避, 被箭射成筛子只是片刻的事。她又不是如仙姑那般的高人,不会御风而风, 没有钢筋铁骨。
小姑娘嘴一撇, 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尸体在地上蹦跶, 听别人摇铃唤魂,魂兮魂兮归故乡了。
她有些想外祖父了。
“小叶,”迟露白倒没有想太多, 看着火把渐近,一个个壮汉拉动长弓, 试探性地问:“要不你还是变成尸体吧,我看你那时候还蛮硬的,好歹还能拿你挡一下。”
叶蓬舟笑了声,手指曲起,“大舅子,劳烦,给我拿一下酒葫芦。”
“这都生死关头还喝酒,你和阿雪在一起时也这般……”迟露白迟钝地“嗯”了声,“啥?大舅子?”
“好吧,大舅子就大舅子,等会你别当着阿雪喊,她面皮薄。”
酒水入喉,少年扬起脸,雪白面孔浮现一丝红,浓密如扇的睫毛轻扬,露出双漆黑的眼睛。他弯起眉眼,笑道:“畅快!”
“别畅快啦!”师野道:“我们快变被射成刺猬啦。”
叶蓬舟笑嘻嘻地说:“莫急莫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师野:“路呢?”
左右都是坚壁,路在何方?
叶蓬舟:“你可听说过穿墙术?”
师野频频回头,神情焦灼,飘渺的水雾逐渐淡去,她听见机括转动的声音,那些人竟搬来一座连弩车。六十支弩箭插在车上,麻绳绷紧,蓄势待发。
“什么穿墙术?我只会赶尸啊!”
叶蓬舟笑笑,不急不慢地摇动酒葫芦,“这种术法简单得很,只要心诚便灵。你坚信自己可以穿墙,就能过去了。”
师野怀疑望他,“当真?”
“待会小心别卡在里头。”
师野摸上旁边坚硬光滑的墙壁,“那,咒语是什么呢?”
“咒语,”叶蓬舟摸了摸嘴角,笑道:“就叫我能穿墙吧。”
“小叶,你这听着就很不靠谱。”迟露白压低声音,“真的假的哦?”
但师野已经信了,闭上眼睛,默念“我能穿墙我能穿墙”,扭头就往墙壁走去。脑袋快撞到墙时,她忽然听见了“呲”地一声。
是弩箭发射的声音。
不再犹豫,一头钻进墙壁。
“砰。”
她捂住额头,痛骂:“你骗我!”
叶蓬舟摇头叹气,“看来穿墙术是行不通,只能换个法子了。”
师野额头肿起个包,“你要试穿墙术干嘛诓我,怎么不让他去穿墙?!”她抬起手,指向迟露白。
迟露白眨了下眼睛,“哈?”他忍俊不禁,“小叶才不会让我撞墙呢,我们两谁和谁,再说,他这样讲我也不会信呐!”
“无耻!”
“两位可通水性?”
“略通一二。”
“那就好,烦请,咳咳,”他曲起手指,掩唇轻咳两声,沙哑道:“可要拉紧了。”
指腹往按一按,葫芦塞子掉在地上。
……
站在巷口的兵士叫高栓,在都尉府里任个教头。他抬手,弩机转动,弓弦绷紧。
“你们若不自己出来,待会弩箭可要射出来了,到时候被射成筛子,到地底下要怨就怨自己吧。”
话早已说了一套,但水中的三人依旧不为所动。
高栓神色凝重,不怪他觉得邪性,明明是在平地巷子里,忽地涌出这么多水,升起朦胧的水汽。鬼知道这些人会什么邪法呢?
他只想着再拖一拖,拖到都尉府上的高人赶来。
手逐渐往下放,弩机转动,蓄势待发,巷子里忽地涌来一股湍急的水流。
仿佛沧州雪融时,山上裹挟冰块崩腾而来的洪水,因为巷子狭窄,水流显得格外湍急,有两人高,气势汹汹。
骤然出现的洪水把一切冲得人仰马翻,东歪西倒,连沉重的弩机也被冲翻,射出的箭枝半空被水冲散,一枝一枝在激流中倒飞而出,把挤在巷边的不少兵士擦伤。
而被包围的少年,趁此机会,脚踩湍急洪水,灵活得像游鱼,乘水而出。
叶蓬舟一边拉一个人,跳到街上,冲向另一条羊肠小巷。
头顶数只长相奇怪的黑色怪鸟穷追不舍。
“这鸟一直在跟着我们吗?”师野问。
叶蓬舟甩出飞刀,鬼哭划破长空,片刻,乌黑鸟羽坠地,砸开几团血雾。
暂时甩开追兵,他靠墙缓缓坐下,“镇厄司的招子也出来了。小仙姑呢?”
话语刚落,长巷忽地走入一人。
斜阳在她身后,影子拉得瘦长,落在叶蓬舟的脚边。
师野以为是追兵,吓得身子一弹,跳到迟露白的身后。
迟露白先是一惊,看见人走近后,嘴角露出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