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阿雪也要伤心了。
迟露白脑中飞过许多念头, 望着几步跃来的尸将,眼神变得坚毅。
管你什么前朝将军,绝世僵尸,想毁我家园,伤我亲人,就是不行!
尸将奔着和尚而来,只消把身子往旁边一闪,便能够躲开。
但身后便是家园,他早已无路可退。
迟露白抓紧手里生锈柴刀,大吼一声,挡在和尚身前。
尸将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没抬起手里沉重的砍1马长刀,而是笔直撞过来。
一撞能有千钧之力,可以把不知死活的人撞飞。
青年面无惧色,攥紧柴刀。
腥风扑面,青紫狰狞的面孔充斥满视线,生锈的盔甲叮当作响,斩1马1刀在地上划出深长的血痕。
死亡离得如此近,迟露白咬紧牙关,脚往地上一瞪,不退反进,朝尸将扑过去。
“迟大哥!”师野面孔发白,本来闪到旁边了,看见迟露白往前,擦擦脸上的泪珠,也跟在后面,朝尸将大喊:“赤水娘娘保佑,我跟你拼啦!”
快要被尸将撞飞前一瞬,迟露白忽地变换动作,从最开始英勇无畏往前冲,变成矮下身体,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往尸将胯kua下一钻。
尸将异常高大,胯kua下也很好钻。
师野愣住了,“啊?”
迟露白滚到尸将身后,掏出一张黄符,啪地贴在尸将的后背。
尸将的身体霎时顿住,定在原地。
迟露白呼出口气,喃喃:“还是阿雪给的符咒有用。”见师野瞪圆眼睛,见鬼似地望着他,他擦了擦脸上滚落的汗珠,问:“怎么啦?”
师野:“……我还以为你真会冲上去和他打。”
“我又不蠢,”迟露白笑了起来,“他的刀那么长,我的刀那么短,一碰上,那我不得像个瓜啪地分两半?”
师野嘟囔:“但也太不酷啦。”
她看着那个义无反顾冲向尸将的背影,九死无悔、一腔孤勇,只觉又悲壮又帅气。
但迟露白一矮身从尸将胯1下滚下去,显得既不孤勇、又不悲壮,还不帅气!
白掉了她几滴眼泪。
迟露白扬起半拉眉毛,颇为自得,“因为我聪明。大丈夫能屈能伸,钻个僵尸裤1裆怎么啦?这老小子还是前朝将军呢,在土里埋了这么些年,脑袋里都烂完了吧,这么笨?”
还没说完。
只听见咔嚓一声,地上斩1马1刀缓缓抬起。
再回头望去。
尸将不知何时扭过头,双瞳幽暗,青紫面孔浮现一丝恼怒神情。
迟露白下意识把脖子一缩,脑顶凉风飘过,森寒长刀擦着头皮割过。
阿雪说这泰山符贴在妖邪身上,能有万斤之重,仿佛泰山压顶。
没想到这尸将能把泰山给扛起来啊。
他被尸将来了个剃头,但一番欠揍的话,也将尸将的仇恨吸引。尸将双目如喷火,举起1斩1马1刀,又一刀挥落。
森寒长刀当头劈落。
这时,迟露白双足却陷入了血泥里,趔趄了一下,没及时躲开。
眼见长刀斩下,他望向澄明,见他盘坐在地,闭目念经,稍安了安心,冷不丁闪过个念头,“幸好和尚还在这,可以顺便给他超度了。”
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迟露白不合时宜笑了一声。
“哈哈。”
他又听见一声快活的笑意。
哐当声响,火星四溅,一把漆黑的刀悬在头顶,挡住了斩马长刀。
叶蓬舟转动鬼哭,笑道:“迟兄,干得漂亮!”
迟露白拍拍胸口,忽觉头上一凉,摸了摸自己头顶,一摸一手温热的红。
脑袋上后知后觉开始火辣辣疼了起来,他甩了下掌上的血珠,“这下破相啦。”
叶蓬舟劈得尸将后退两步,“你这剃头师傅,”鬼哭与长刀相撞,飞起几颗火星,他手里刀法刚猛,嘴上也不依不饶,“手法可差得很,放在我们云梦,开个剃头匠都不够格,是要被人骂的。”
迟露白深以为然,“放在沧州也会被骂的。”
尸将气得嘶吼一声,却不再与他们纠缠,选择转过身,挥刀劈向近在咫尺的和尚。
和尚闭目念经,纵长刀斩下,也一动不动,如同尊静默的石像。
但雪亮的剑光却挡在了他之前。
冰凉刀风吹动少女脸颊的发丝,她面无表情瞥了眼脑袋滋滋冒血的阿兄,冷声说:“你竟还笑得出来?”
迟露白讪讪笑了下,忽而担忧:“阿雪,你小心些!”
他被毁容无所谓,可他家阿雪貌美如花,别被剃头师傅剃成个尼姑脑袋。
逢雪冷哼一声,沉着脸,“让开些。”
剑刃亮起白光。
梵音在空中回响,四道威猛声音相和,庄严空灵,一声声相连,深远宏大。金色的佛光在尸山血海里明灭,如朵朵金莲开放。
这是万法寺最擅长的超度之法,金光中仿佛有人乘莲台而止,将苦海里挣扎的世人引渡至彼岸。
但逢雪不修来生,不信彼岸。作为青溟山的弟子,她有自己的办法。
长剑劈开黑暗。
“哼,不愿意被和尚超度是吧,那让道人的剑来渡你。”
……
梵唱声声,天地安定。
地底冲出的裂缝不再有黑气冲出,但裂缝依旧在那儿,漆黑、深长,好似地面龟裂的狰狞伤口。
迟露白蹲在旁边,紧张地望着妹妹与尸将打斗。
逢雪的剑又快又利,然而尸将被地底尸气所染,变得更加凶煞,甚至有了别种神通。
她忽地捏诀,乘风而起,跳到尸将身后,红衣鼓动,身形轻灵。
迟露白这时倒有几分庆幸,还好当年送阿雪去学道了,不然她一个漂亮闺女,若只能像他般钻尸将裤()裆,也不太合适。
他一时为妹妹担忧,一时瞟向妹妹旁边少年,见他长刀密如网,将逢雪护得周全,心中暗想,小子不错,生得好看,把阿雪放在心上,可比从前沈家那小子好多啦。
反正他挺喜欢。
他看得入神,却听师野喃喃:“赤水娘娘还没消气吗?”
迟露白一怔,“不是已经解决了……”话还未说完,他面色大变,“阿雪,小心!”
逢雪正与尸将缠斗,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哀怨的哭声自脑后响起。
几块血肉被刀光斩落坠地。
叶蓬舟跳到她身后,嬉笑之色敛去,低声道:“原来死了这么多人。”
逢雪回头望去。
一条暗红的藤蔓从裂缝钻了出来,藤蔓柔软,用断肢肉块拼成,上面缀满了脑袋。
惨白的人头挂在碎肉上,双眼流血,凄然歌唱。
她们生前或许颜色娇妍,青春活泼,到了春日,喜欢戴满头明媚的春花。现在却面色凄然,披头散发,连鲜花也染上鲜血,枯萎挂在人头。
逢雪攥紧剑柄,顿时明白——
除却埋在地里的尸兵,为了“养”这些僵尸,都尉还杀了许多无辜人。
他们满怀怨恨,埋在地底,被僵尸啃噬殆尽,成为滋养尸兵的养料,但如今,地裂天崩,魃的怨气唤醒了他们,让满怀怨愤、不肯瞑目的血泥肉块聚于一起,组成这样一条尸之树。
以怨气为食,白骨为枝,断肢为叶,人头做花。
道书中没有记载过类似的怪物,但世间妖魔,本就千变万化,似此等血气滋养,逆天而生之物,都有一个笼统的名字。
魔。
尸魔。
逢雪目光从一颗颗惨白的头颅上扫过,目光变得复杂,最终,她垂眸,低念一声:“无量天尊。”
还是选择攥紧手里长剑,“退魔!”
————
“莺儿,是莺儿在唱歌!”
都尉大声喊道。
他不记得那个女孩叫莺儿还是鸟儿了。
只记得是个伶俐姑娘,被他买进府里,声音清脆悦耳,叫人沉醉。
他便取了个鸟儿的名字,当鸟一样,养在金丝笼里。
但莺儿不是已经死了吗?鸟儿的性命能值几钱?早在尸兵需要提前出世时,她就被赶入了尸林里,被撕成碎片。
都尉悄悄回头望了眼。
黑暗的天空里,一颗血肉攒成的瘦长大树拔地而起,树枝挂满无数惨白的人头。
只看了一眼,他就头皮发麻,瘫软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
“是大人杀的人呀。”
行四挑了下眉,“魃不愧是天下僵尸之首,怨气一冲,居然还能让残肢肉块化作尸魔。”他轻叹一声,“可惜她不愿意醒来,不然便更好玩了。”
都尉的注意力却放在那一颗颗惨然人头上。
“是她们?她们要来找我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