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逢雪提剑走到灵棚外,灵棚之外,都被白茫茫的雾气淹没,雾气翻涌,似乎是片雪白的海洋。
从白雾里传来一阵鼓乐声。
乐声鬼气森森。
鼓乐越来越近,从雾气里,隐约走来一队人马。
张荇之咽了口口水,抱紧牌位,坐得笔直。
待那队奏着鼓乐声的人走近,他们这才看清楚,来的不是恶鬼,也并非活人。
一群栩栩如生的纸人抬着口漆黑棺材,来到灵棚之前。
除却四个抬轿的纸人外,其余纸人带着乐器,吹拉弹唱,一应俱全。
“还挺讲究。”叶蓬舟笑道。
张荇之脸色煞白,小声说:“这些、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给太爷烧的纸人。”
鼓乐声骤然停下。
一个两腮涂得艳红,脸上画几道皱纹,穿金戴银通体富贵的纸人走了出来。
张荇之声音更小,“这是我们以为太奶奶投胎去了,老太爷一个鬼寂寞,给他烧的老伴。”
逢雪:“……真孝啊。”
叶蓬舟:“你们这找的老伴也太寒碜,难怪你们家老太爷想索命呢。”
张荇之:“小仙姑说过,那并不是我家老太爷,是冒用他身份的恶鬼!”
叶蓬舟:“你看,所以变恶鬼了吧。”
逢雪剜了他一眼。
叶蓬舟摸摸下巴,闭嘴了。
那老妇纸人声音尖锐,说道:“蔓山君有请两位童男女,请童男女上轿。”
一众纸人站在白雾里,
逢雪问:“蔓山君?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张荇之摇头,“没听说过,但听着有些耳熟……我想起来了!两位仙长,我家中祖坟就葬蔓山,不过,其实那座山形似馒头,一直以来,都叫做馒头山,后来朝廷觉得不雅,才改名蔓山。”
叶蓬舟嘻嘻笑道:“那就是馒头君呗。馒头君请我们去做什么,吃馒头吗?”
逢雪也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老妇纸人继续用尖锐的声音,说道:“蔓山君有请两位仙童上轿。”
逢雪往前一步,“我们不就在这。”
纸人沉默了片刻。它的脸上浓墨重彩,没有神情,但语气之中,居然带上了些迟疑,“你们是仙童?”
叶蓬舟高声道:“自然,难道不像吗?”
纸人慢慢飘近,张荇之抱紧了牌位,死死盯着它。
它靠近几人,认真嗅了嗅。
惨白的纸人面贴在逢雪的脸上。逢雪把手按在剑上,但想到还没会会那位馒头君,便忍住在它身上刺几个窟窿的冲动。
纸人又照例嗅嗅叶蓬舟,狐疑地说:“仙童怎么长得这么高?”
叶蓬舟笑着说:“既是仙童,长得高一些有什么稀奇?”
纸人:“敢问两位仙童年岁?”
两个人报上了张枝张蔓的年纪。
逢雪:“我四岁。”
叶蓬舟:“我三岁。”
纸人嘟囔:“不大像哩。”
第015章
但毕竟是没什么灵智的鬼物,只靠气息来辨人。它的眼睛是画出来的两个瞳仁,漆黑无光,并不能像人一样真正视物。
它退了回去,说:“恭请两位仙童上轿。”
叶蓬舟说:“这要是个纸糊的轿子,我们两个人可坐不得。”
逢雪:“你没看见吗?它们只扛了个棺材,所谓轿子,估计就是那口黑棺。”
叶蓬舟抱住双臂,笑道:“不愧是些阴间的东西。”
他们坦然穿过众鬼魅,要上棺材前,少年回头看她,“小……”他转了转折扇,敲了下脑袋,“姐姐,你先上轿吗?”
逢雪点头,率先跳入棺材中。棺材并不大,毕竟这是给幼童准备的“轿子”。
她侧躺下来,后背靠在棺材壁上。
叶蓬舟也跟着跳进棺材,侧卧其中。
几个抬轿的纸人晃了晃。
那老妇纸人尖声说:“两位仙童缘何如此沉重?”
叶蓬舟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只吃得多了些而已。”
大抵他说话的语气太平常,纸人又几乎没有灵智,便轻松糊弄过去。纸人把棺材盖盖上,叶蓬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让棺材留了小条缝隙。
狭窄的棺材里,他们离得很近。
纸人将棺材抬起,他们躺在其中,只觉摇摇晃晃。
叶蓬舟压低声音,用只二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早知道睡张家那个棺材了,那棺材又大又宽敞,躺着真舒服。”
逢雪不知说什么,便沉默着,心中在想蔓山君实力如何,若是他们打不过,她或许能用针线把胸口打开,与心庙里的邪祟交易。
只是当众打开心庙,万一暴露自己身上的异常,说不定处境会比前世更加糟糕。
若使用此法,代价不会小。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
她想到以后,不禁有些忧愁。
云婆婆让坚守内心,不要变成妖魔……真的守得住吗?
棺材又小又黑,侧躺肩膀就能碰到冰凉的盖子,眼前漆黑一片,两世的惆怅迷惘如同潮水朝她压了过来。
虽说活了两世,但上辈子,自下山后,为了压制心里的邪念,她清醒的时日太少,大部分时间都浑浑噩噩,只是虚长了年岁。
逢雪轻叹了口气。
“为何要叹气?”少年人轻快的声音响起。
逢雪一惊,回过神,意识到棺材里并非只有她一人。叶蓬舟身上莲香飘了过来,总让她想起过去的云梦。
她到云梦时,大泽上没有了莲花,只是数以万计的水鬼。
她收敛了心神,说:“没有什么,想到一些事。”
叶蓬舟问:“又在想你那未婚夫?”
“没有!”
叶蓬舟笑道:“我见过他了,他不行。”
逢雪倒是有些奇怪,人人看见沈玉京,都要赞叹惊才绝艳,叶蓬舟为何觉得不行?
难道他猜到了日后他们的命运,会驶向不同的两个极端?
又或是仙魔天生对立?
“为何不行?”
叶蓬舟:“长得倒不错,可惜了,是个瞎子。”
逢雪问:“怎么瞎了?”
叶蓬舟笑道:“小仙姑你这么好,他都瞧不上眼,不是瞎子是什么?”
逢雪扯了下嘴角,又马上绷紧,冷声说:“我好勇斗狠,术法天赋也差,哪里好了?”
叶蓬舟声音含笑,“我看青溟山上上下下,只有你最好,你别怨我瞎说,满山的鸟儿是这样告诉我的。”
逢雪问:“你也能听懂鸟儿的话?”
叶蓬舟:“略通一二。哈哈,多亏了那些鸟儿,带我去偷黑瞎子的蜂蜜酒喝!”
此时乌云被风揉破一角,泠泠的冷光从天空洒落,穿透暗夜,透过棺盖的缝隙,斜斜照进这方小小的天地。
月光照在少女眉眼之间,照得她秀美灵动,肤白胜雪。
叶蓬舟面上懒散笑意逐渐收敛,呆呆望着逢雪。
逢雪的五感素来敏锐,立马察觉到了,柳眉一竖,杏眼瞪圆,“你在看什么?”
叶蓬舟痴痴看她,说:“小仙姑,你生得真好看。”
逢雪白了他一眼,拿起扶危剑,用剑柄狠狠顶在他的肚腹间。
叶蓬舟轻轻痛呼一声。
纸人听见痛呼声,尖声问:“两位仙童,可有什么事?”
“哼。”逢雪道:“被狗咬了。”
叶蓬舟不甘示弱,“被猫挠了!”
纸人:“真是奇怪,轿子里怎会来了猫狗?”
猫狗对视一眼,轻哼一声,彼此把脸扭向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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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摇摇晃晃,时上时下,时而往左斜,时而往右歪。
“应是在上山了。”逢雪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