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哎?”小贩一愣,打量她片刻,问:“你是猫婆婆那新来的租客?帮猫婆婆买鱼的吗?”
逢雪又点头。
猫婆婆显然在灵石城很有名气。
小贩压低声音,说道:“小姑娘,住在那,你可得小心些,别太靠近那婆婆了。”
“为何?”
“大家都在说啊,那位猫婆婆——是只老猫妖!”
逢雪蹙了下眉头,“哦?”
小贩连连点头,“她实在古怪得很,从来不出门,周围还聚着这么多只猫儿。”
逢雪:“这也不能说她是猫妖。”
小贩熟练处理着金褐色的黄鸭叫,边说:“可她也活得太久了,至少有百多岁,熬死自己的相公儿女,人活太久,可不是会化妖吗?”
民间一直有这样的说法,物久成精,人久也成精,若是活得太久,便是悄悄吸血害人、修习邪法的老妖精。
不过……真是人活太久变成了妖,还是年老无力、于人无用,所以被当成该早些死的妖怪呢?
逢雪向来想不明白这些,接过小贩手中的竹篮与姜片,又买了些东西,回到狸花巷中。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喵呜”叫声。
抬起头。
矮墙上蹲着只肥狸花。
肥狸探头探脑,眼睛瞪得圆圆,望着她手中竹篮,“喵~”
逢雪对它挨打印象深刻,“溶溶?”
“喵呜~”
逢雪拿出一条小鱼,抬起手,放到它的面前。
肥狸伸出前爪,扒拉了一下小鱼,歪头看看逢雪,忽而敏捷挑起鱼,转身便跳回院中。
逢雪笑了笑,举步又走。
几步后,她停下来。
窸窸窣窣声中,一只又一只毛球猫猫祟祟从矮墙钻了出来,排成一排,探头探脑往她手中竹篮看。
逢雪:……
遭了,被狸奴包围了。
她拿出买的小鱼,一条条分给猫儿。猫儿也乖巧,按照先前从婆婆那吃东西的顺序,依次从她手中衔过鱼儿。
也许是觉得无功不受禄,猫儿衔过小鱼时,还抬头蹭一蹭她的手背。
竹篮装不知不觉便空了,猫儿连骨头都没有留下,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那只肥狸还趁逢雪不注意,贼头贼脑跑回来,又叼走两条她原本打算留着熬汤的小鱼。
罢,今日只能吃素。
逢雪微微一笑,提起篮子,往小院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喵”。
她低下头,原来是还有只小玄猫没吃着鱼,正蹲在她脚边,仰头看她。
小猫只有她巴掌大小,生得黢黑,从阴影处走出来,逢雪才看见了它。
“啊……不好意思,”逢雪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给它看空了的篮子,“今天的鱼被吃完啦。”
要是肥狸不偷吃,小玄猫还是能吃得上条新鲜鱼的。
“喵。”小玄猫细声细气又叫一声,雪白胡须微微发颤。
逢雪心里过不去,便说:“你和我回家好吗?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分点给你吃。”
“喵。”
小玄猫似乎听懂她这句话,翘起尾巴,颠颠跑向了她租的院落。
蹲在门口,仰起小脑袋,“喵呜~”
门里响起少年含笑的声音,“是哪位客人来了呢?”
木门推开,少年人弯起眼睛,低头看见小猫,抬头又看向逢雪,笑着说:“原来是小猫客人呀。”
“喵~”
叶蓬舟问:“小猫客人,你来我们家做什么?”
“喵呜。”小玄猫坐在门口,也没有趁机溜进去,歪头看着少年,又回头望望身后的逢雪。
逢雪:“……来蹭个饭,买的鱼被猫儿吃掉了,还有什么菜吗?”
叶蓬舟侧过身让小玄猫进来,笑道:“巧了嘛这不是,正好旁边邻居送了几个鸡蛋过来,我先去给客人煮个鸡蛋。”
小院被打扫干净,杂草拔去,落叶扫清,房间的桌椅也被扶正,擦得一尘不染。
家务活做得可真好。
逢雪拿起一个茶碗,发现已经洗干净后,有些疑惑,走到厨房前,问道:“是你一个人打扫的房间吗?”
叶蓬舟微怔,看向她,笑道:“除了我,这儿还有旁人?”
逢雪心道也是,他们刚才至此地,就算魔尊再能说会道、煽动人心,也不至于拉拢街坊邻居来帮他做家务。不过,若真是他自己一个人把整间宅子打扫干净,那动作可真麻利。
不怪能拉扯大几个师弟师妹。
叶蓬舟把鸡蛋从锅里捞出,剥去蛋壳,用石臼把蛋捣蒜,放在碟子里,递给小猫客人。
小玄猫“喵”了声,才埋头吃蛋。
至于他们两个人的饭,则是简单凑合了一顿,一把清水面条,再放上个煎得金黄的蛋。
魔尊手艺不错,虽是简单至极的一碗面,味道却是很好。
一路奔波劳碌,终于能安心坐在桌前,吃上碗滚热的面条。
逢雪心中涌上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一盏油灯暖黄,照亮微暗的屋子,叶蓬舟不知从拿找出个毛线球,一人一猫玩得倒挺开心。
逢雪嘴角弯了弯。
忽而,小玄猫抬起头,看向房屋的角落。
逢雪也跟着看过去,角落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东西。
小玄猫却像是看见什么,毛都炸起来了,喉咙里发出低沉凶狠的声音,“呜呜。”
猫能通灵,尤其是黑猫,能看见一些常人难以望见的东西。
不过正常人难以看见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倒也不难。逢雪在眉心一摸,开了天眼,再往墙角看去。
一个脖子缠着白绫的女子双足踮地,立在墙角,面孔青白,神色幽森。
她似是察觉到逢雪的视线,偏头看了过来。
“喵呜——呜呜——”
小玄猫跳到逢雪身前,拱起身体,低低吼叫着。
“真是头凶狠的猛兽啊。”叶蓬舟摸摸小猫的脑袋,笑着把它抱进怀中,温声说:“猛兽乖,别吓到人家了。”
女子拖着白布,慢慢飘了过来。
她把白布挂在横梁上,打了个绳结,紧接着,将自己的脑袋放了进去,踢开垫脚的椅子,双足胡乱在空中乱蹬,面上露出痛苦神色。
好一会,身体才停止挣扎,垂头在空中轻轻摆动。
她又拿起白布,绕成一个正好可以将头套进去的绳结,一头挂在梁上,一头递到逢雪面前。
小玄猫喵呜喵呜大叫起来,从叶蓬舟怀中挣开,死死咬住逢雪的衣角。
逢雪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好小猫,再一抬眼,白绫已到眼前。
看来这是巴不得她把脖子钻进来啊。
逢雪想了想,也没直接拔剑劈了这女鬼,而是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女鬼摇头,把白绫拿走了,又递到叶蓬舟的身前。
叶蓬舟抬起一只脚,把脚伸进绳套中。
女鬼又摇头,指向了自己的脖子,把头伸进绳套里,再次活灵活现给他们表演了番上吊的全过程。于是当她再捧着绳套来到逢雪面前时,逢雪想了想,抬脚把自己的脚伸进去。
叶蓬舟凑过来,把手伸进去。
“错了,错了。”女鬼忍不住开口纠正,指着自己青紫勒长的脖子,“应是把脖子放进去。”
逢雪看着她,面无表情说:“你错了,才会变成鬼,我们可没有错。”
女鬼怔了片刻,双目淌下一行血泪,收回白绫,朝逢雪拜了拜,重新把白绫缠在梁上,继续重复自己身死的过程。
执念不散,循环死时的痛楚,还会引诱别人重复自己的死法。
也算是一种常见的鬼魅了。
逢雪心中叹口气,在眉心一点,将天眼关闭。
看人上吊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那具身体挣扎到无力垂落,看着脖颈吊长、红舌吐出、双眼暴凸,美人的面孔化作痛苦的厉鬼相。
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不如不看。
她不知女鬼因何执着,在此徘徊不去,但女鬼毕竟有害人之嫌,若无法劝她释怀离开,只能用其他法子“超度”送走了。
白绫女鬼只是这间闹鬼凶宅中的序章而已。
没多久,烛火无风摇动,椅子自己摔倒,锅碗瓢盆,摔得叮当作响。
小玄猫最开始还凶狠地吼一声,后来大抵发现屋里“人”太多,开始习惯这样的拥挤,在逢雪膝盖上翻了个滚,便昏昏欲睡。
毛茸茸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低。
“啪!”
一个空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一下子把小猫惊醒。它懒懒望了眼空碗,轻轻“喵呜”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身体窝起来,懒洋洋闭上眼睛。
墙上挂着的蓑衣又开始摇摆,似要掉在地上。
逢雪把剑往桌上一放,“不要吵到我的猫。”